翌日晌午,趙朴和趙構趕往東宮赴約。
昨日晚間的小插曲,絲毫不影響趙朴愉悅心情。
傍晚時,二人在趙構院中飲酒談笑,喝空了一壇豐樂樓的眉壽酒。
小趙樾像塊狗皮膏藥,哪裡有美食哪裡就有他,甩都甩不脫。
這小子自己偷酒喝,趙朴也不管他,由得他作。
結果一扁碗下肚,躺地上呼呼大睡。
昨日養心堂院門前,趙樾連番小動作,全都被趙朴看在眼裡。
這小子年紀不大,心眼不少,牆頭草的屬性基本沒跑。
喬貴妃所生的幾個親兄弟,在趙朴看來個個都是奇葩。
就是不知,還未見過面的皇二十子、衛國公趙楃,又是什麼德性。
老八益王趙棫被揍的消息,一夜間傳遍蕃衍院。
效果也是立竿見影。
趙朴和趙構一路離開蕃衍院,遇見的皇子們,無論哥哥還是弟弟,全都站在路邊笑呵呵地主動打招呼。
老八仗著身強力壯,平時蠻橫霸道。
除了喬貴妃、大王淑妃、小王賢妃幾位娘娘生的皇子,其他兄弟沒少受欺負。
昨晚喝酒時,趙構說,他小時候被老八揍過一頓,之後痛定思痛,習武強身。
十三歲時又跟老八打了一架,那廝沒占到便宜,往後面對老九時收斂了許多。
「我輩男兒,該硬就得硬,絕不能軟!」
這是趙構帶著七分醉意,舉起酒碗對邀明月時發出的感慨。
當時趙朴想,這個時候的趙構,或許才是真實的他。
歷史上,趙構在南渡時墜馬受傷,導致他餘生再也硬不起來。
受此重創,必定對他的性格造成極大影響甚至改變。
趙朴帶著些同情,又灌了他幾碗酒。
蕃衍院門前,正好遇見老七趙栩。
這傢伙正指揮十幾個雜役太監,把他的行李裝車,準備運走。
「爺,奴婢都打聽清楚了,七哥兒拿不出三百貫賠給益王,只得提前搬走,把清心堂讓出來。」
王保小聲嘟噥。
趙朴笑道:「老七已經成婚,按規矩早就該搬離蕃衍院,怎地拖到現在?
扔下新婚王妃獨守空房,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麼。」
趙構壓低聲道:「我聽說,七哥近來時常出入賭檔,已經外借了不少銀錢!」
趙朴「呵」地一聲,難怪坑蒙拐騙到自家兄弟頭上。
倆人牽著馬站在石階下,毫不掩飾地衝著趙栩一頓指指點點。
趙栩惱火地怒視二人,坐進一輛馬車,催促車夫駕車駛離。
倆人哈哈一笑,跨上馬直奔東宮而去。
東宮位於左承天門北側,由四座大四合院組成。
來到承宣殿前,早有一名穿紅色公服的宦官等候在此。
趙朴見他面生,一時想不起此人是誰。
趙構卻加快腳步,上前見禮:「有勞梁大官久候!」
那宦官欠了欠身,嗓音陰柔:「太子殿下特命奴婢在此迎候康王、雍國公!
二位,請隨奴婢入殿!」
兩人揖禮道謝,跟在他身後踏上台階。
「九哥,他是?」趙朴湊近小聲問。
趙構訝異道:「東宮都監梁方平,你應該見過才對!」
趙朴訕笑道:「宿醉未醒,一時忘了。」
趙構咧嘴一笑:「十三弟酒量有待長進~」
趙朴看著朝前領路的梁方平,暗暗驚訝。
原來是此人,難怪趙構客客氣氣。
梁方平乃是東宮都監,正五品內侍。
他還是大宦官梁師成的乾兒子。
梁師成號稱隱相,拜少保,加開府儀同三司。
雖不領職事,但他在東京的影響力不容小覷,朝堂之上不少官員,更是以其門生自居。
梁方平是太子趙桓身邊親信,由此可見,梁師成必定是堅定的太子擁躉者。
承宣殿裡,二人躬身行禮:「臣弟拜見太子哥哥!」
端坐案後的趙桓放下手中書卷,笑道:「九弟、十三弟,近前說話。」
在殿內玩耍的太子嫡長子趙諶,撒腿跑來:「九叔!」
四歲的小趙諶抱住趙構大腿,趙構彎腰胳膊一伸把他抱起來。
小趙諶咯咯直笑,叔侄倆頗為親昵。
「九叔,他是誰?」小趙諶指著趙朴。
不等趙構說話,太子妃朱璉笑吟吟地從殿後內室走出:「諶兒不可無禮,這位是你十三叔,還不快叫人?」
小趙諶乖乖「噢」了聲,似模似樣地作揖:「諶兒拜見十三叔。」
趙朴蹲下身,攤開右手笑道:「諶兒,你看我手裡有東西嗎?」
小趙諶眨巴眼,搖搖頭。
趙朴從袖口摸出一塊絲帕,蓋住右手掌:「往我手裡吹口氣。」
小趙諶噘嘴「呼」地吹了口。
趙朴扯下絲帕,只見右手掌多了一枚銅板。
小趙諶睜大烏溜溜的眼睛,拍著手驚呼:「十三叔會變戲法!好厲害呀!」
太子妃朱璉美目一亮:「十三弟可真是靈巧!」
「呵呵,小小把戲,讓嫂嫂見笑了。」
趙朴忙揖禮,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史載太子妃朱璉聰慧貌美,今日一見果然不假。
眉目如畫,身段婀娜,當真是位傾國麗人。
只可惜,歷史上的她國破家亡之後,只得以死保全清白。
「諶兒過來,娘帶你到花苑玩耍。」
朱璉微微福禮,帶上兒子向殿外走去,小趙諶一路吵嚷著,要看十三叔變戲法。
梁方平命人搬來繡墩,而後退到殿外恭候。
「不知太子哥哥召臣弟前來,有何吩咐?」趙朴問。
趙桓啜口茶:「不急,還有一人未到,待會你便知。」
說了會閒話,梁方平又領著一人入殿,同樣安排繡墩落座。
「拜見太子殿下!見過康王、雍國公!」
來人年約四十,戴長翅帽、穿緋色圓領官袍,一綹山羊須。
「原來是蔡尚書!」趙構忙起身還禮。
趙朴不知他是誰,只得跟著趙構拱手。
趙桓介紹道:「這位是禮部尚書、宣和殿大學士蔡翛(xiāo)。」
趙朴恍然,原來是蔡京家的老三。
趙桓笑道:「蔡尚書,你想見的人,孤可是請來了。至於怎麼求人幫忙,孤可幫不了你。」
蔡翛忙道:「臣豈敢再三勞煩殿下。」
趙朴面掛微笑,心裡暗暗猜測,不知蔡翛找他所為何事。
瞧趙構一頭霧水的樣子,應該也不知情。
蔡翛笑了笑,從袖口取出一封信:
「是這樣的,蔡某這裡有幾篇文章,想請雍國公轉呈興業書鋪,代為發表見報。」
趙朴一怔,沒有急著接過。
興業書鋪不正是鄧肅、陳東打理的鋪子?
他寫的那篇自罪書,當初也是送到興業書鋪抄送、刊印,登上民間小報。
「這文章寫的是......」趙朴佯裝疑惑。
蔡翛拱手:「雍國公一看便知。」
趙朴從信封里抽出幾張紙,展開閱覽,趙構湊過頭一塊看。
看完一篇,趙朴吃了一驚。
這幾篇文章,通篇都在痛斥當朝太宰王黼,滿滿都是黑料。
真偽尚且不論,單憑其中內容,一經發表,只怕引來朝野譁然。
趙朴越看越心驚,餘光瞟了眼趙桓,只見他眉眼平靜,自顧自地品茶,仿佛毫不知情。
蔡翛笑眯眯地看著他。
轉念一想,趙朴明白了。
這是蔡家要對王黼的宰相之位發起挑戰了。
也是蔡京復相前的鼓動造勢。
瞧此情形,趙桓也在背後支持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