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人的解釋,確實稍微說動了三人一點點,就算是影,也息了滅殺這群人的想法。
「你剛才說有兩個意外,那麼,第二個意外是什麼?」陸時元敏銳問道。
「第二個意外……」黑袍人的語氣中帶著一股酸澀,他自嘲一笑, 「或許,不能叫做意外,只算是我們從未預想過的結局。」
「什麼意思?」
「天理,壓根就是想徹底磨滅我們這個國度的存在。」哪怕是極具求生欲的黑袍人,在提到這件事時,甚至都忘記了注意自己的言辭,語氣中帶上了一抹對天理的深深恨意。
該怎麼形容此時黑袍人話語中的情感呢?
陸時元找不出合適的詞彙, 對方話語中的那股絕望感與仇恨感, 到底是經歷了什麼才能凝聚出來的啊!
「三位大人或許不明白, 那我就讓你們看看事實吧。」黑袍人說話之時,似乎下定了什麼決定,伸出自己枯瘦的手臂,解開了自己的袍子。
寬大的黑袍在海風的吹拂下,被吹離了黑袍人的身體,露出了他袍子下的真正模樣。
見到對方真容的三人,面色微變。
便看到,眼前這個說話客氣,條理清晰的坎瑞亞人。已經完全沒有了屬於人的形態。
他的身體乾瘦乾瘦,四肢又短又細,看起來完全不能發力,很是畸形,他的皮膚有些鬆弛,就像是胖子短時間內暴瘦之後留下的後遺症,他那本該是小麥色的皮膚,此時被染成了不祥的黑。
他的腰背佝僂著,整個人像是縮水了一樣小, 在他的脖頸與臉的旁邊, 生出了濃密的橙色鬃毛。
最可怕的是他的臉,明明是人類,但五官卻發生了極其可怕的扭曲,朝著野獸的方向轉變,尤其是嘴巴,沿著嘴角裂開,裂得長長的,像是野獸或者蛇的嘴巴,又像是腦袋被從下半部分橫著拆開。
「坎瑞亞現存的絕大部分國民,都遭受了天空島的詛咒。」黑袍人苦笑道,「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我們的身體便萎縮成了這樣,我所帶領著的人們更甚,知性大減,幾乎無法正常思考。
或許,在不久之後,我也會變成那副傻乎乎的模樣。
呵呵,在以前, 我們國家的很多學者都在研究丘丘人這種生物的起源,但現在,這個難題,被很簡單的攻克了啊。」
看著黑袍人的樣貌,三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哪怕是已經有所猜測的陸時元,在見到黑袍人的真面目後,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達到想要的效果後,黑袍人撿起地上的袍子,重新套在身上,很顯然,他不希望自己如今的模樣暴露在外人面前。
他攤了攤手:「在事情真正發生之前,我們誰也沒想過天空島會如此趕盡殺絕——是我們把這個世界想像得太美好了。
天理……天空島,自稱是守護秩序的維繫者,但是她們所採取的做法,卻絲毫沒有人性可言。」
黑袍人毫不避諱的諷刺道:「在我看來,這個世界就是一個豬圈,天空島是豬圈的主人,她們會維護豬圈的完好,但裡面的豬只要沒死,她們就不會管,如果豬圈中出現不服管的豬的話,那就毫不留情的處死,維持豬圈的穩定。」
這番比喻極為難聽,但三人卻找不出反駁的依據,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依照天理的所作所為,事實或許就是這樣。
哪怕是如雷電真這樣的塵世七執政,也最多只能算是飼養員而已,天空島能讓七執政上崗,自然也能讓他們下崗。
「真是可笑,明明我們從來沒有被這些「正義」的神靈幫助過,發展至今靠的全是國民的辛勤付出。
但不知為何,我們被滅亡了。」黑袍人低著頭,看著不像是自己雙手的雙手,語氣極盡諷刺。
他敢這樣一遍又一遍的諷刺天空島,自然也是有原因的——他已經失去一切,對這世界毫無留戀,哪怕天理聽到了他的諷刺,又能如何,無非殺了自己而已。
或許,對現在的他來說,死也是一種解脫。
「世界的確沒有你想像的那麼仁慈,但也並非絕對沒有光明。」陸時元輕聲開口道,「可能是我站著說話不腰疼,但對我來說,我的確承受過至高存在的善意。
天理的做法或許是有些極端,但你剛才一昧的挑著天空島這邊的事情說,對坎瑞亞的所作所為只是一兩句話略過。
我可不覺得,坎瑞亞就是絕對善良的國家。」
「……」黑袍人沉默下來。
「好了,我們之間的交談先就此結束吧,不管你說得再怎麼委屈,再怎麼天花亂墜,我們也不可能頭腦發熱去幫你們對抗天理。」陸時元十分冷靜的說道,「我們的力量有限,能守護的地方只有小小一隅。對於一切有危險的事,我們在實施之前會慎重再慎重。」
對於他的說法,真和影也贊同的點點頭。
陸時元又道:「說吧,既然稻妻並沒有混亂,你們也變成了丘丘人,你們接下來的打算是什麼?」
黑袍人沉默了好一會,終於長長一嘆,「我雖已不畏懼死亡,但總歸要對同伴的生命負責。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問三位大人借一片地,讓我們有棲身之所,在尚有理智的這段時間裡,還能以人類的方式生活。
這幾艘戰船上的物資已經為支援戰爭而被搬空了,再回到船上,等待我們的結局只有餓死。」
黑袍人話語中滿是誠懇,三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齊齊點頭。
雷電真看向黑袍人:「你們可以在稻妻的土地上生活,但稻妻不會提供給你們任何幫助,你們也不可以靠近任何一個人類的聚居地。
並且,你們還要受到一定的監視,直到徹底失去知性,變成丘丘人為止。
成為丘丘人後,我將像對待其他丘丘人那樣對待你們,如果敢進犯城市村鎮,我們必然會派遣軍隊進行清剿。」
一番近乎嚴苛的條件,擺在了黑袍人面前。
後者也知道,這已經是他所能爭取到的極限了。
他輕輕點頭:「我們希望在稻妻生活,所以這些條件,我們全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