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特的教學手術,比他平時的速度,足足放慢了兩倍。一邊手術,一邊講解:
「做這種手術的時候不要用蠻力,要順著皮膚和肌肉的走向來。慢慢切,別著急……」
「這紅色旁邊,泛白、翻起來,看起來有點爛掉的,都要去掉。繞著它周圍劃一個圈子,然後把周圍皮瓣掀起來……」
「解剖結構要背熟,腳底的話,皮膚掀開來,在大腳趾下面一點的這個位置,基本上都是纖維鞘。用小鉤子慢慢拉開,夾閉血管,然後再切斷……」
「遇到粘連的部分,要順著走勢一點一點分離,不要亂拉,更不要一刀直接割下去。……嘖,這裡的纖維鞘割壞了一點,回頭得讓它長上……」
「先用了止血帶,再順著血管夾閉,出血不會很多。不用急著丟治療術,有時候反而會造成粘連,先用紗布按一下就行……」
他的動作輕盈靈巧,切割、掀起、松解、夾閉、切斷,每一個細節都歷歷分明。安東尼牧師和小約翰一邊一個,替他遞器械、拉鉤、用紗布按壓吸血,同時瞪大眼睛,死命觀看:
「啊這……我覺得我看了也不會做……」
「眼睛會了,手不太會的樣子……」
「主要是一刀切下去,完全不知道下面是什麼東西……」
「所以讓你們背圖譜啊!」格雷特手下不停,淡淡噴他們一句:
「我走之前,給你們的圖譜都背完了沒有?背完了?那挺好,我再給你們一批……」
「不要啊!」
兩位牧師異口同聲地慘叫了起來。
格雷特這一場手術做完,果然連半個小時都沒有用到。切除血管瘤、修復上次手術割壞的纖維鞘,治療術引導缺損的皮瓣長合。
【延緩痛苦】一撤,病人活蹦亂跳地下了手術台,腳底光潔如新。
羅伯特騎士千恩萬謝地帶著兒子出去。小約翰把他們送出醫院,不到半個小時,光頭主教就氣勢洶洶地殺了過來。
「聽說你有新的法術要教?」
光頭主教一巴掌拍在桌上……最後一刻收力,只輕輕吹起了幾張空白稿紙。好險好險,格雷特看著像是在寫法術捲軸,這要是寫歪了,格雷特得跳起來追殺他!
「是啊,好多呢。」格雷特從寬大的羊皮紙上抬起頭,仰臉衝著他笑了一笑:
「我出去四年,弄出來一大堆東西。超聲探查,局部止痛,心電圖,驗血輸血……好多好多法術要教。您可把人給我準備好了!」
每一個詞,都像一枚錘子,砰砰地落在主教大人的腦門上。那個滴溜滾圓的光頭越發明亮,簡直火花四濺。
超聲探查!就是他昨天看到的,小格雷特用來觀察女孩兒心臟的,可以看到心臟里的血流情況;
局部止痛!用一環法術,代替三環的安寧術!雖然效果差了點兒,可有的時候,特別是做四肢的手術,並不需要那麼強的法術;
心電圖……小格雷特前兩天用過的,可以直接看到心跳情況;
驗血輸血……缺血一直是神術治療的短板,能補上這一環,對於戰鬥力的恢復,有立竿見影的效果!
他搓了搓手,鞋底在地板上左蹭右蹭,右蹭左蹭,有些急不可耐。好不容易等格雷特抄完一張捲軸,才壓著聲音問:
「什麼時候開始教?」
「過兩天吧?」格雷特把羊皮紙卷巴卷巴,往他面前一遞:
「我明天要跟老師去看一批病人,路挺遠的,估計當天往返不了。回來以後就開始教學,正好給你們時間,把法術背下來學會!」
「呃……」
四個神術。哪怕只是四個一級神術,要在兩天之內學會……
光頭主教掂量了一下,感覺自己夠嗆。至於底下的那些年輕牧師們,兩天能學會一個神術,就是上上大吉。不,等等,最好一直和小格雷特在一起,有哪裡不懂了,隨時讓他教!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吧。」格雷特搖頭搖得飛快:
「我打算在城裡開個義診,順便,讓治療者們拿這些病人練手。先是給看我長大的鄰居們免費治療,如果看得過來,再惠及其他貧民。這件事兒……交給你?」
「讓誰來?有沒有限制?」
「誰來都可以!」格雷特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又開始寫第二份捲軸:
「泉水神殿的想來也可以,誰來都可以!只要肯幫我打下手,免費治療這些貧民,我教他們又怎麼樣?」
一環法術,在議會的兌換價格,最多最多不過100金幣。一個1環神術的標準施法費用是50金幣,三環法術,標準施法費用750金幣……
能幫忙干幾天義診,不收錢,格雷特省了好大一筆僱傭費呢!隨便怎麼算,都是賺到了!
呃,雖然說,這筆錢也到不了他的口袋裡……
他們簡單商議了幾句。光頭主教義不容辭,擔負起了組織義診的職責:
這事兒他幹起來輕車熟路。看著格雷特長大的鄰居們,一大半都是城衛軍的家屬,正是戰神神殿的影響力輻射範圍。人手,場地,通知,樣樣方便。
而格雷特,第二天一大早,就和埃爾文長老、賽瑞拉、伯納德一起,踏上了前往怪病山谷的道路。
馬蹄得得,跋山涉水。格雷特和埃爾文長老、賽瑞拉,一人一匹魅影駒,魚貫而行。大清早出發,將近中午時分,就到了喬安子爵說的那個山谷。
伯納德騎著阿帕,一會兒跑到隊伍最前頭,一會兒跑到最後面,跑著跑著,還能繞開幾步,到邊上啃幾口青草。看那樣子,倒是隊伍里最舒爽放鬆的一個。
然而到了山谷外面,阿帕忽然打了個響鼻,大大的鼻孔張開,用力嗅了幾嗅。隨即,四條腿死死扎在地面,一步也不肯往裡走了。
「阿帕?怎麼了,走啊!」
伯納德用力拍拍它腦袋。銀月鹿晃了晃巨大的長角,一動不動,反而退了幾步。格雷特跳下魅影駒,跑過來抱著巨鹿腦袋揉了揉:
「阿帕,怎麼了?不肯過去嗎?前面有危險?」
他微微閉上雙眼,調動自己被橡木杖傳承的記憶,發動動物溝通術。片刻工夫,眉頭便漸漸地皺了起來:
「阿帕說,前面很討厭,非常討厭。」他轉向埃爾文長老,有些迷惑:
「阿帕說,前面的土壤、水流和草木,全都不對勁。整個自然都受傷了,枯萎了……它不想踏入那裡……」
「阿帕的感覺非常敏銳啊。」埃爾文長老停下魅影駒,讚嘆了一聲。他隨即斜睨格雷特一眼:
「你沒感覺到?」
格雷特嘿嘿一笑,跟老師裝傻。自然受傷了?枯萎了?哪裡有?周圍的青草,他看著都還挺綠的樣子……
感受自然?溝通自然?那是什麼東西?他到現在,與動物溝通的技能,也就學了個半半截截,與植物溝通的技能,抱歉,只能命令種子長成藤蔓。
「你這個孩子啊……」
長老嘆了口氣。唉,什麼神啟者,什麼天生的牧師,反正一開始就知道是假的。倒是這種溝通技能、感應能力的缺陷,得想辦法給他補補課……
在格雷特的訕笑中,老人俯下身體,摸摸道旁的青草,攥住一團泥土捻一捻,再掬一捧小溪里的流水。長長的白眉,緊緊糾結了起來:
「怎麼惡化得那麼快……上次過來還沒有這樣……」
他在一邊感應,格雷特在一邊,刷刷拔草,吭哧吭哧鏟土,引導水流往瓶子裡灌。感應是不存在的,檢測或許是沒有試劑的,但是,取樣還是要取的……
幹完活兒,格雷特又哄了阿帕一會兒,好容易讓它同意繼續往前。一行人魚貫進入山谷,踏進村莊開始,格雷特的臉色就沉了下來。
「老師,」他喃喃道:「這裡的人,病得有點重啊……」
觸目所及,老老小小,男男女女,都傴僂著身體,步履緩慢。常常咳嗽,身體乏力,有些人走著走著,還皺眉按住腎區,似乎疼痛不已的樣子。
村口一幢高大的木屋裡,唯一一個衣著光鮮的男子急匆匆迎了出來。他打量了下格雷特一行人的形貌和衣著,趕緊上前,深深鞠躬:
「請問是自然神教的諸位大人嗎?昨天城主大人傳信,說諸位受託來這裡,為村民們治病」
見格雷特微微點頭,他腰杆彎得更低了,點頭哈腰地把眾人請進屋裡。隨即出外,揚聲大喊:
「都過來!都過來!城主大人大發慈悲,請了自然神教的牧師老爺們來給你們治病!還不快把家裡的病人帶過來,等什麼呢!」
喊完兩遍,外面窸窸窣窣,很快就有了動靜。男子快步返回,拎起一壺茶,給師徒幾人挨個倒上:
「各位放心喝,這水是從山外二十里的泉眼裡打來的,特別甘甜。城主大人傳來消息以後,我昨天晚上,連夜就出去打水……」
「這麼說,你也知道這山谷里的水不對了?」
埃爾文長老忽然輕聲發問。與此同時,格雷特起身繞到屋後,找到一眼水井,隨手施法。一股晶瑩的井水落入杯中,格雷特只看了一眼,眉頭便緊緊皺了起來:
「老師,這水……居然是藍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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