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曼騎士臉色灰敗。
派人去抓格雷特的時候他根本沒想太多——不就是一個小兵,抓進神殿打一頓、關幾天麼,有什麼難的?難道為了這麼個小角色,城衛軍會上門興師問罪?
誰知道城衛軍真的來人了。不但來人,來的還是一個大隊長、兩個中隊長;非但城衛軍來人,戰神神殿的主教居然也來了,還願意為那個小傢伙作證!
憑什麼?
憑什麼!
羅曼騎士一口牙咬得咯咯直響。不自禁地想要握拳,拳頭一握,才發現大拇指根本使不上勁。頓時,一股怒火,又騰騰地從心口冒了起來。
他反正已經完了。誣陷無辜者,違反騎士戒律,還當著貴客的面被大神官抓個正著——做出這種事情的騎士,最好的下場,也是去戰場從小兵做起,用敵人鮮血洗刷自己的罪孽。
而他已經廢了。甚至,連上戰場,他也做不到。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
「就是他害我的!」
羅曼騎士霍然抬頭,死死盯著格雷特,一雙眼睛紅得像滴血:
「我治傷的時候,他不讓我倒治療藥水!他和死靈法師進去以後,又派那隻黑貓出來,想把我拖進去!如果不是我——如果不是我死死抓著門框——」
格雷特一聲嘆息。
真懷念他們醫療處的於處長。敦敦實實的一個矮個子,吵得了架,拍得了桌子,頂得住衛健委,扛得過醫鬧。基本上這種無理取鬧的投訴,有他頂在前面,落到醫生頭上的都是毛毛雨了。
可現在穿越啦。外面的風風雨雨,都得他自己去頂了。
格雷特揚起目光。他像任何一個初諳世事,第一次見識人間險惡的少年一樣,看向城衛軍的大隊長,目光清澈,語氣微微顫抖:
「隊長,如果羅曼騎士的指控成立,我會怎麼樣?」
會怎麼樣?
一個平民少年,勾結敵人,害一個騎士重傷。不管是神殿追究還是城主府追究,格雷特被當場打死,都是正常的。
可是,格雷特明明是無辜的!
諾蘭騎士心裡早就壓了股火。上門抓人,肆意誣陷,哪怕對方是神殿的騎士,城衛軍也不是可以隨便欺負的。更不用說,小格雷特的父親曾經是城衛軍中隊長,他自己,也剛剛救了西羅騎士——
諾蘭騎士濃眉緊鎖。剛要說話,泉水女神神殿的大神官嘆息一聲,搶先開口:
「孩子,你不用擔心。」大神官聲音柔和,儀態高貴。哪怕幹壞事的是他們神殿的騎士,也動搖不了他端出的架子:
「泉水女神清澈的目光能看穿一切。她是不會,讓無辜的人受冤屈的。」
「讚美泉水女神。」
「讚美泉水女神。」神官們和騎士們一起低頭行禮。格雷特有樣學樣的低下了頭,嘴裡無聲嘟囔一句,就當是已經敬拜過了。再開口時,音調鏗鏘,措辭鋒銳:
「那麼,曾經錯誤指控過我的人,再次指控,您覺得還可信嗎?」
像厚軟的斗篷下猝然刺出刀劍。
像吃草的綿羊驀地露出獠牙。
諾蘭騎士微微睜大雙眼,有些訝異,仿佛第一次認識格雷特一樣。他旋即欣慰地笑了起來,笑聲中,大神官臉色微沉,有些難看。羅曼騎士尖銳地怒號:
「你胡說!就是你害的!就是你——」
「夠了!」
大神官猝然動怒。他手中法杖一頓,一股水色光華從杖頭迸發,羅曼騎士立刻被消了音。大神官杖頭微側,指向他方向:
「帶他去神殿最底層的苦修室。沒有突破,不許出來!」
……苦修啊?
格雷特有點不滿。但是對方已經做出了處置,以他的身份,就算抗議也沒有什麼用。格雷特徵詢地看向諾蘭騎士,見大隊長輕微地搖了搖頭,便不在吭聲,垂首默立。看似在表示尊敬,實則分神去研究地面。
——嘖,這地板可真光滑啊,不是大理石,也趕上水磨石了。好好消毒一下,用作手術室的地面,毫無問題……
他置身事外,看地板看得不亦樂乎,另一邊的羅曼騎士百般掙扎。然而大神官的神術禁錮之下,一個騎士的武力起不到什麼作用,飛快地被架了下去。大神官這才緩和了臉色,與諾蘭騎士客客氣氣聊了幾句,送他們離開。
「隊長,神殿最底層是什麼地方?」
神殿的燈火一消失,格雷特就迫不及待地詢問。諾蘭騎士輕聲一笑,伸手在他腦門敲了一下:
「還不服氣?你小子,我還沒見過大神官下這麼狠手!——那地方我也就聽說過,據說無光,無聲,連送餐的人都不會說話,是高階騎士靜心苦修用的。那個羅曼哪怕是五級騎士,要修煉到突破,至少也得一年半載的。」
「呃……」
「怎麼……」
諾蘭騎士挑眉。格雷特吞吞吐吐:
「那他恐怕一輩子出不來了……」
「什麼?」
諾蘭騎士驚愕。「我看著他是有些不對,特別是右手……」
他轉向光頭主教:
「治不好了嗎?」
夜色下,光頭主教神色凝重。皺眉回憶了好一會兒,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我沒有仔細看過,不好下結論。不過,那個老傢伙的治療術和我差不多,他親自出手要沒治好,估計我也不行。嗯……再高等級的神恩,比如我們大主教出手,或許可以……」
但是,牧師等級11級以上的大主教,會不會為一個五級騎士出手,這就是另外的問題了。
格雷特左看看,右看看,腦瓜子飛快地轉著。高等級神術,有可能起到斷肢再植、肢體再生這樣的作用,他得好好記住。有機會的話,研究一下原理!
他默默給自己定下了一個遠期目標。而諾蘭騎士沉默了一會兒,把格雷特拉到身邊,謹慎叮囑:
「如果羅曼真的廢了,神殿倒不會一直關著他。過幾個月,或者他家裡人求求情,說不定就放出來了。——這傢伙心眼小得很,說不定出來了還要報復你,你住的地方安全麼?保險起見,要不要住到軍營里來?」
月光下,格雷特微微仰起頭,展顏而笑。
「幾個月?我也只需要幾個月。——我會儘快成為法師學徒的,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