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別啊!!!」
格雷特差不多跟著沃頓法師一起飛了出去。當然,一個是被抽出去的,一個是自己衝出去的;一個滿臉驚駭向後直摔,一個身體斜側、雙手前伸,拼命去拉。但是人的神經反應速度總有極限,格雷特拼命趕、拼命趕,伸出的指尖,還是離沃頓法師差了一截……
「唉……」
一聲嘆息悠悠響起。然後,格雷特就看見沃頓法師被抽飛的身體,減速、減速,像摔進棉花堆里一樣,以一個詭異的姿勢斜靠在虛空當中。嗯,如果不考慮本人性別的話,還挺妖嬈的……
餘光里,卡萊爾**師的大弟子,那位銀髮魔法師悄悄縮回手指。其餘人一擁而上,按手的按手,抱腰的抱腰,拼命攔住了自家老師:
「老師!息怒!息怒!」
有這麼一個緩衝,格雷特終於安全救到了人。翻翻眼皮,按按胸口,確定沒有被打出什麼要命的傷勢,他把病人一放,轉過身,氣勢洶洶地對準了卡萊爾**師:
「怎麼打人呢!怎麼還打病人呢!才治好的!!!」
要不是後面加了個空氣墊!要是人直接摔在牆上!這樣的速度,這樣的衝擊力,再斷幾根骨頭是輕的啊!萬一打出個顱腦損傷啦、脊椎骨折啦之類的傷勢,他手頭啥都沒有,完全沒法治!
格雷特身體前傾,努力瞪大眼睛,極力讓對面看不出自己在心虛。卡萊爾**師是14級的大魔法師,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管教弟子,自己實在沒什麼立場噴人……
但是病人是他好不容易拉回來的!又是氣切,又是吸氧,還扔了一堆治療術,從死亡線上給救回來的!按了半小時氣泵,他的手現在還在抖呢!
格雷特這樣自我說服著,努力挺直了自己2級魔法師、1級戰士的小身板兒。罵我可以,不許打我的病人!我才治好的病人,無論如何不能當著我的面打!
出乎他的意料,卡萊爾**師並沒有因他的態度動怒,反而長長地嘆了口氣,甩開弟子們的手臂。然後,他撣了撣法師袍,毫無預兆地,向格雷特深深鞠了一躬。
「大師您別啊!」格雷特嚇得差點跳了起來,嗯,如果他有雪豹的屬性,恐怕真的能原地騰空三尺。他手忙腳亂地要上去攙扶,卡萊爾**師已經站直身體,滿臉羞愧:
「我教徒無方啊!小格雷特,是我對不起你,居然教出了這麼一個學生,別人的東西,隨隨便便就敢偷!」
「這哪裡是偷了……」中學化學教材的內容啊。格雷特的聲音越來越低,卡萊爾**師大步越過他身前,手一抬,透明大掌再度升起,把自家小弟子拎起來站直:
「你自己說說!你錯在哪裡!」
「我……」奧羅拉·沃頓連續兩次生死驚魂,這會兒搖搖晃晃,站都有些站不住。他飛快地望了老師一眼,低下頭去,再偷瞟格雷特一眼,臉色瞬間通紅,瞬間蒼白:
「我,我違反了魔法議會的規則……別人的實驗,我沒有得到授權、沒有合法兌換,我是不可以偷著做的……」
在保護魔法師的獨有成果,或者用一個現代意義上的詞來說,智慧財產權方面,魔法議會一向極為嚴厲。早年還是蒙昧的時代,每個魔法師都對獨有魔法敝帚自珍,發現被人偷學,甚至可以合法的私力救濟——也就是說,把對方打死。
當然,能不能打得死,那是另外一個維度的事情。
魔法議會成立以後,建立了另外一套規則。鼓勵魔法師們發表論文,提交自己創新的魔法,供其他魔法師付費兌換。當然,如果有了合法的兌換渠道之後,還有人想要偷雞摸狗……
不用被侵權的魔法師出面,魔法議會,追殺到底!
而實驗設計什麼的……也是魔法師的成果的一部分,在魔法議會,享有相同的保護力度。
沃頓法師斷斷續續的認錯聲里,卡萊爾**師一邊訓斥,一邊簡單給格雷特解釋了一下。解釋完了,揉揉太陽穴,又嘆了一口長氣:
「格雷特,你就當看我的面子,別上報議會了。我這裡該賠的賠,該罰的罰——奧羅,你還剩多少貢獻點?」
「還,還有1500多點的樣子……」
「劃一千五給他!」卡萊爾**師不容分說地下了命令。轉頭又向格雷特解釋:
「魔法議會對這種行為的罰款,一般是正常兌換價格的十倍。你這個實驗的價值我估計不出,只知道肯定不低,但是這小子只有1500了……你要是覺得不夠,我回頭補上!」
「不用了吧……?」格雷特小聲攔阻。卡萊爾大師卻已經轉向自家弟子:
「至於你,現在、立刻,離開法師塔!乘最近一班的船去新大陸,駐守三年,時間沒滿,不准回來!」
「老師……」
「滾出去!要麼去新大陸三年,要麼,從現在開始,不要叫我老師!」
這一番命令又急又快,不容反駁。邊上的弟子們一片寂靜,人人低頭看住自己腳尖,沒有誰敢於插嘴求情。奧羅拉·沃頓臉色慘白,額頭上汗珠滾滾而下,終於,深深鞠了一躬,搖搖晃晃向門口走去。
「等等!」格雷特終於反應了過來。他橫跨一步,攔在沃頓法師和房門口之間,看向卡萊爾**師:
「**師閣下!您這個……我很感激您的心意,但是,真的沒必要罰這麼重。一個實驗而已,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而且還是中學教材上的基礎實驗。為了偷學這麼點兒東西,罵一頓,打兩下,格雷特都能接受,但是,直接流放三年?
格雷特真心覺得,這處罰太過魔幻了……
「這根本不算重。」卡萊爾**師沉著臉搖頭。「三年而已,還是去駐守,不是直接扔他到前線。如果是議會直接下達處罰,只會比這更重,而且還要留記錄——」
換句話說,卡萊爾**師直接下令處罰,不經過魔法議會,可以不留案底。以後事情傳出去,罰也罰過了,旁人也不能說什麼,沃頓法師回來後,還能繼續在法師塔學習。只要格雷特不去魔法議會告狀,一切都好說。
既遵守規則,又給弟子留了餘地,還安撫了受害人,三面光鮮……前提是,受害人當真同意的話……
「議會處罰也要考慮我的意見吧!」格雷特擋在沃頓法師的路上,堅持不肯讓他走人:
「我才是被偷學實驗的人吧!我有資格說話吧!**師閣下,您曾經救過我的性命,這些日子也很照顧我,我一直很感激您……您的弟子學一個小實驗而已,真的不算什麼,不用這樣!」
卡萊爾**師一噎。滿房間的魔法師們都看見,老師陰沉憤怒的氣勢為之一緩,臉色柔和下來:
「救你是我的職責,不用你謝!處罰也是規矩,不能用人情抵!小格雷特,你記我的人情,不把事情報給議會,我就很感謝了!」
「那……」
說到議會的規則,格雷特是真的說不過對方——畢竟他自己才是個二級法師,而對方呢,14級的大魔法師有資格進評審會,修改幾條不重要的規則都不在話下。可是,可是,這實在太過分了……
格雷特下意識地左顧右盼。
沃頓法師眼巴巴地看著他,滿臉哀求,亮麗的金髮也蔫噠噠地垂著,看上去似乎淡了不少。當然,格雷特並不確定,那些髮絲是不是被氯氣褪了色……
卡萊爾**師身邊,弟子們一個挨一個地站著,看看老師,又看看格雷特,嘴唇開了又合,合了又開。那位銀髮魔法師藏在人群最後,小幅度地沖格雷特舉舉手,做出一個「拜託」的手勢。
嗯……看來都想求我幫忙的樣子……
格雷特抓抓頭髮,努力想要找法子駁倒**師。上看、下看、搜索枯腸,居然真的給他想出了個主意:
「那換個處罰呢?一樣都是三年,不去新大陸,做些別的行麼?比如……比如,讓他幫我幹活?」
一直很想要一個高等級的工具人……法師等級不夠,很多實驗都不能做……
「我願意!」不等卡萊爾**師回答,奧羅拉·沃頓迫不及待地叫了起來:
「我什麼都能幹!寫論文,做實驗,跑腿,樣樣都可以!不要薪水!一分錢都不要!」
「你還想要薪水?!」卡萊爾**師臉色又黑了一層。他看看攔在門口的格雷特,再看看自家弟子臉色蒼白、嘴唇顫抖的樣子,皺眉揉了揉太陽穴。銀髮魔法師適時踏前一步:
「老師,奧羅今天差點死掉,教訓也受夠了。諾德馬克先生既然這麼說了,就讓奧羅跟著他吧。」
「是啊老師……」
「新大陸實在太遠了……」
「海上風浪也大,聽說上個月還沉了一艘船……」
弟子們紛紛開口勸說。卡萊爾**師從左看到右,又從右看到左,終於鬆開眉頭,指指自家小弟子:
「從今天起,三年,不,五年!五年內,你就是格雷特的追隨者,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
沃頓法師一臉如蒙大赦,趕緊轉身,向格雷特行禮。格雷特伸手去扶他,目光落到沃頓臉上,就忍不住走神了下:
第二個追隨者?
這麼個乾乾淨淨、漂漂亮亮的年輕法師,和伯納德能處得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