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生病了?
人也病了?
格雷特下意識地一閉眼睛。都不用看到患者,他自己提純分離的那些傳染病菌,會人畜共患,由畜傳人的,只有那麼一種!
他飛快地詢問:「患者是什麼情況?皮膚上出水皰?周圍腫脹?有沒有高燒?胸口痛?腹痛腹瀉?黑便?」
這個問題小鳥可回答不出,只會在老薩姆手掌上拍打翅膀,嘰嘰喳喳。老魔法師無奈地看了格雷特一眼,正色重複一遍,又問格雷特:
「還有什麼要問的?」
「患者靜臥,多喝水,吃流食……呃……喝牛奶、喝粥。馬匹殺了,焚燒,馬糞消毒、深埋。最好連同廄的馬、甚至馬廄一起燒了。」格雷特想也不想地回答:
「生病的人隔離,分泌物和排泄物全部消毒、深埋。和他近距離接觸過的人,全部隔離觀察……」
頓了一頓,在大腦里飛快地翻了下《傳染病學》:
「……8天。」
老魔法師又添了幾句,放飛訊鳥。這才扭過頭來,板著臉問格雷特:
「那個,和這個,不是同樣的病?」
「肯定不是啊!」格雷特脫口而出:
「一個甲……呃,一個是喝了不乾淨的水,一個是從馬匹身上沾染;一個是上吐下瀉的病,一個我還沒看到,不過,很大可能是臉上、脖子上、手腳上先出問題。肯定不是同樣的病!」
「大概有。」格雷特苦笑:「我自己……總之,拖一拖時間,等我去辨認到底是什麼東西,還是做得到的。總之,那個病不是太急,馬匹宰殺焚燒,人隔離,不會傳播太廣。」
炭疽,人與人之間的傳播極為少見!
書上白紙黑字寫著呢!
雖然換了一個世界,這句話未必就可靠,但是,如果一個細菌,長相像他書里學過的那個,動物實驗結果像他書里學過的那個,那麼,很大概率,他可以拿書上的話當救命稻草,先頂一頂!
「還會有別的麼?」老薩姆一張臉越發黑了。格雷特認真搖頭:
「不好說!那個入侵者身上帶的東西太多,您看到了,跑了這麼遠的路,湖水裡都能檢驗出東西來。我還是那句話,他一路跑過的路,草地、土壤,消毒或者焚燒,人,隔離觀察!」
兩群病人,兩群不同的病人擺在眼前。奧羅拉跑來跑去,滿村噴消毒水,同來的那個預言系魔法師慢慢踱著步到處查看,忽然叫道:
「發現了入侵者的痕跡!在水邊停留過!」
老薩姆快步走過去。預言系魔法師指著地上讓他看:
示蹤魔法下,水池邊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形,腿腳、膝蓋,甚至按在地上的雙手都能隱約辨認。
看那樣子,如果一個人蹲跪在池邊,正好方便從池子裡喝水。
老魔法師微微吸了口氣。他招手叫過一個村民,指著水池詢問:
「這個池子幹什麼用的?」
「存、存水的!——村里喝的水,用的水都從池子裡打!」
再也沒有任何疑問了。
兩處發病,兩種不同的瘟疫,都是那個入侵者留下痕跡,傳播開來,引起一個群體的疾病。
如果之前大魔法師們下令提高警戒,是因為傳奇法師的壓力,以及塑能系、死靈系對格雷特的偏愛,那麼現在,就是基於評審會委員的職責了。
老薩姆掏出一枚帶翅膀的金幣,舉到面前,一彈金幣邊緣:
「已經可以證實,入侵者逃出實驗室後,攜帶多種瘟疫,極易傳播。
建議,警戒等級比照龍鱗毒散布事件。處理方式為,接受實驗室主人的建議,沿路草木土壤焚毀,水體大量投入漂白粉,和入侵者直接、間接接觸的人員,一律隔離觀察。
評審會委員,薩姆·萊恩。」
發言完畢,手指一松,那枚金幣的翅膀嗡嗡拍打,如同流星一般,向數十里外的通天塔飆去。
老薩姆以評審會委員身份提出的建議,很快就得到了響應。金幣去而復返,嗡嗡作聲,爆出炸雷般的四個字:
「同意執行!」
評審會八名委員,有五人去過格雷特的實驗室,另外三人當中,變化系的那位也對他頗有好感。再加上不停傳來的瘟疫消息,沒到當天傍晚,評審會就達成了一致意見:
投入足夠力量,焚燒、隔離、消殺!
三大魔法學院,法師等級一級以上的學生們全數出動。在老師帶領之下,沿路鋪開,烈火沿著山道一路舔過去。
嗯,相比電解法多製取一倍的漂白粉,還需要占用高等級的實驗室,評審會的先生們覺得,讓學生免費幹活比較省錢……
「燃燒之手!」
「燃燒之手!」
「灼燒!」
「火球術!注意控制燃燒範圍,需要燒光的,只有這一片山坡!」
「省省你們的力氣!你們要燒的地方還很多!這一次工作,計入大家的期末考評,一定要好好干!」
與此同時,通天塔第375層,塑能系法師塔第58、59、60層,所有實驗室燈火通明。
電光閃耀。一袋一袋的食鹽和石灰被拖進實驗室,一袋一袋的漂白粉被送出法師塔。
這些花費巨大的漂白粉被毫不吝惜,往入侵者可能經過的所有水體,和水體下游瘋狂傾倒。
而更緊張的,是這座法師之城的市政廳。按照評審會直接下達的命令,他們每天派遣大量辦事員,挨家挨戶探訪,匯報,匯總消息:
「布里奇鎮報告,腹瀉五人,發熱3人,均為普通患病,無聚集性發病情況!」
「惠頓鎮報告,腹瀉三人,發熱7人,無聚集性發病!」
「卡奧斯鎮報告……」
消殺,隔離,流調,疑似病例報告。這場對抗瘟疫的戰鬥中,格雷特是最忙的一個:
患者能不能解除隔離,讓他確認痊癒、做完細菌培養才能給出結論;
水體要不要繼續消殺,也要他拿水樣做個培養,染色、鏡檢,完了才能拍板;
至於那些疑似患者,到底是不是染了瘟疫,也得格雷特診斷過才能定奪。
格雷特:t_t我不是檢驗科的……我不要一天做幾百份檢材……我終於明白疫情的時候,那些檢驗人員承擔的是什麼壓力了……
但是能不做嗎?
不能啊!
魔法議會總部的安危啊!甲類也好,乙類也好,任何一個傳染病真的爆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格雷特第一天做得腰酸背痛。第二天做得頭昏眼花。第三天開始,他就眼睛滴溜溜的,開始打各種苦力的主意了:
「伍德長老,您想知道我是怎麼判斷,這個病人能否解除隔離嗎?」
「您知道我折騰這些試管、肉湯、染料是在幹什麼嗎?」
「您知道,我是怎麼判斷,這些病人有沒有染上瘟疫嗎?」
「想要知道的話,我教你們啊!」
「可以教我們嗎?」邊上忽然冒出一個腦袋。格雷特扭頭,那位黑鴉沼澤的評審會委員,再一次神出鬼沒,出現在他身邊。格雷特微笑:
「可以啊!不過顯微鏡我只有兩台了,想要1000倍的顯微鏡,只有煉金工會那邊有!」
「我去買!」大魔法師腳下一動,他身邊的骷髏已經嗖地沖了出去,就地變形為一匹骨馬。大魔法師正要出門,忽然扭頭:
「我能派多少人來學?」
格雷特看在顯微鏡提成的份上,很想說「他們那邊備了30台的貨」。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擔心地看著死靈法師:
「……先說好,不能用我教的東西,大範圍散布瘟疫,殺傷平民啊!」
從這一天起,格雷特左手邊十個自然神教牧師,右手邊十個死靈法師。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跟著他取樣、染色、鏡檢。
催生細菌的時候死靈法師還沒這神術,必須牧師們幫上一把,幾天學習下來,倒也結下了另類的友誼……
奧羅拉·沃頓也混在他們中間。他本來不想摻和的,被老師罵了過來:
「我以前說過幫忙的!他不肯教我!」
「以前是以前!現在他這麼多人都教了,還差你一個?你追隨的人你不緊緊跟著,想等他求著你學?氣死我了!滾!」
屁股上挨了老師一腳,奧羅拉也只好老老實實,滾過來幫忙。格雷特倒也沒有嫌棄,教別人多少,就教他多少,非但如此,還扔過來一篇論文:
「後面的數據幫我補充一下,關於各種消殺效果的!回頭一起發出去!算你二作!」
奧羅拉:「……」
耶!又蹭到一篇論文!老闆好大方!跟著老闆果然是對的!
尼維斯城這場瘟疫危機,歷經十餘天,終於宣告結束。最後一位病人的排泄物當中,再也檢不出致病細菌,連續十幾天的疑似患者監測,也沒有再報告異常。
不滅明焰下,格雷特在奧羅拉·論文工具人·沃頓提交的文本上,重重地畫上一個圈。
「明天就交了吧。黑鴉沼澤暗示過好幾次了,再不結題,我怕他們來拆我實驗室……再說,能看的他們也看差不多了……
現在放出來他們還知道這裡面有哪些要注意的,別的學派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不放出來的話,闖了禍更難收拾……」
「老闆!老闆!」
野蠻人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格雷特放下筆,推門出去:「什麼事?」
「外面有人找!」
找上門來的是一支格雷特從未見過的隊伍。五名騎士,兩位魔法師。隊列整齊,神色嚴肅。
騎士都穿著整齊劃一的輕鋼盔甲,披著深藍色披風。長劍劍柄上,並排閃爍著三顆寶石,鑲嵌的位置沒有任何區別。
兩位魔法師穿著一模一樣的立領修身騎裝,裹著帶兜帽的黑色披風。那個颯爽利落的式樣,一看就知道是制式軍服。雨水從兜帽上柔軟地落下,卻半點也沒有打濕魔法師衣襟。兩人胸前別著的徽章,都是五級魔法師。
不管是人員配置,還是衣物裝備的值錢程度,比格雷特見過的巡邏隊,都足足高了一個等級。
「格雷特·諾德馬特先生?」
左側那個魔法師策馬向前一步。見格雷特點頭,他在馬上微微前傾,遞出一份帶著火漆的文書:
「我們是魔法議會的執法隊。現在奉命傳喚你,明早九點到通天塔120層,就這次實驗室泄漏事件接受訊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