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穿透樹梢的時候,阿德里安·洛佩斯握劍站起。
他安穩的睡了一覺,又按照教義,在日出時向光輝之主做了禱告。現在,整個人精力充沛,體力、神術都已經完全恢復,隨時可以支撐一場高強度的戰鬥——
所以敵人在哪?
阿德里安·洛佩斯飛起在空中,舉目四望。
東,南,西,北,任何一個方向,終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漫漫林海。
碧綠,濃綠,淺綠,墨綠,起起伏伏,隨風搖曳。此處濃密,彼處稀疏,唯一的共同點是……
沒有動靜。
沒有人行動、奔跑、戰鬥的動靜,沒有野獸咆孝捕食的動靜,甚至,連鳥兒的婉轉啼鳴,都聽不到半點聲響。
整個叢林,像是死去了一般,默然地沉寂在他腳下。
阿德里安·洛佩斯臉色不變。叢林不是他的主場,但是,日光無所不照,神聖的光輝之主俯瞰世間。身為18級的天騎士,只要向神祈禱,很快就能獲得回應——
「吾主,您的光輝普照萬物,您於世間無所不知。」他虛虛跪在空中,懷抱長劍,虔誠禱告:
「請您為您虔誠的信徒,指示我長劍斬落的方向——」
日光輕輕蕩漾,如同在回應他的祈求。阿德里安·洛佩斯緩緩下降,膝蓋虛虛跪在樹梢,屏氣凝神:
心湖之中,一片燦爛的陽光,以他自己為中心,向四面八方鋪展開去。
陽光下,一切事物都失去了真實的形體,化作大大小小的光點。有的暗澹如薰香,有的搖曳如燭火,偶爾有幾個,亮度如同灶膛里將熄的爐火——
「不是。」
「不是。」
「這個也不是。」
冥想中,阿德里安不斷地接收這些信息,否定著一條一條的線索。薰香燭火一般的微光,也就一二級;快熄滅的灶膛火一樣的光芒,撐死了不到5級——
而這些光芒,星星點點,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看就是具有力量的植物,連個魔獸都沒有。
打劫運輸隊的敵人,怎樣也有十五六級。在這個神術照耀下,光芒必然亮到刺眼,肯定不可能在它們中間。
是已經逃遠了?
還是隱藏著不肯出頭?
阿德里安細細想了想,搖搖頭,否定了敵人已經逃走的想法。
如果只是為打劫財寶,那麼,一天一夜時間,足夠一個16級的高手逃出幾百里。但是,一個會為了土著被殺,就站出來硬扛高階騎士的精靈,他會逃?
就算會逃,也會把周圍的土著,全都安排好再逃!就像士兵們說的,他們甚至連奴隸都帶走了,用那隻古怪的大鳥……
那麼,這個人,或者說這夥人,應該還在附近。自己要做的,只是把他們找出來。找出來,然後幹掉!
移動位置,再祈禱一次!這個神術的偵測半徑是20里,那麼,只要祈禱十五次,就能覆蓋整個驛道的長度!
走!
長劍震盪,前端爆射出一片純白的光焰,托舉他前行。巨大的破風聲,帶著高階天騎士的威壓從樹冠頂上掠過,割開氣流,割開樹梢。
葉片碎裂,細枝亂落,碧綠的林海,被劍風犁開一條深深的劍痕。走獸驚慌奔逃,鳥雀把腦袋牢牢埋在翅膀底下,蜈蚣、毒蛇、螞蟻亂竄成一片。
遠處,格雷特一行人縮在樹下,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伯納德和阿帕肩並著肩,趴在一棵枝繁葉茂的老樹下,一條披風同時罩住兩人。
披風頂上,草葉搖曳,卻是格雷特臨時撒了一把草籽上去,又及時催生了一波。不用說從樹冠上向下俯瞰,就算從二十米外的地面上看去,也只能看見一片草叢。
霍桑夫婦的打扮也差不多,只不過催生草籽,是由茉莉女士自己負責。艾希·月歌和西索尹恩各自變形,趴在草叢裡,從形態到魔法波動,都和尋常野獸沒什麼兩樣。
只有格雷特和賽瑞拉沒有披偽裝網。兩人挨在一起,靠在樹幹邊上。大樹自然而然垂下一根枝條,茂密的樹葉,嚴嚴實實地遮住了他們。
隆隆的劍鳴聲由遠及近,又漸漸遠去,消失不見。直到劍鳴聲停下,伯納德才迫不及待地喘了口氣:
「好強!」
「是很強。——比我強。」艾希·月歌沉重點頭。賽瑞拉凝眸盯了她一眼,不吭聲:
按照議會的評價標準,艾希·月歌,差不多是16級的資深戰士。再加上變形術,自然系法術,自然親和之類,在叢林地形能夠有所加成;
而她自己,按照議會的標準,能級也是16到17級之間。當然,鑑於龍族天生的體型、防禦力和豐沛的魔力,要五六個16級到17級的對手一起上,才能和她打得有來有往……
呃,如果她戰鬥經驗豐富的話是這樣。問題在於,賽瑞拉小姐的戰鬥經驗,一點兒也不豐富,除了龍族傳承記憶中的那點兒,幾乎沒怎麼打過架。
「那麼,這個敵人,是17到18級了。」格雷特臉色沉沉。劍鳴聲掠過的這段時間,他一直在比對腦海中的記憶——
無論是出發之前,還是在雄鷹之國,高階之間的戰鬥,他都看了許多場。記得住記不住什麼的,總之先往冥想內核里塞進去,需要了再調出來比對。
現在看來,這個敵人移動的速度,出手的威勢,應該有17到18級的樣子。是個難對付的敵人啊!
17級到18級,光輝教廷的天騎士,已經開始向傳奇進發——或者說,整個人開始神聖化。甚至,因為信仰的緣故,整個人能量化得更加純粹一些:
具體說來,就是使用神術更加得心應手,接受神術治療的效果也更強一些。某些普通人意義上的要害,哪怕被傷到,也不會立刻致死。
「很難打……最好不要打……最好能熘過去算了……」
他喃喃著,抓緊了賽瑞拉的手。如果一位18級天騎士全力出手,賽瑞拉也許能頂一頂,但是一定會受傷;
艾希·月歌在叢林裡或許能成功逃掉,打贏就別想了;
其他所有人,根本不是一合之敵。只有他開起古藤小鳥,努力逃竄,再加上老師給的壓箱底玩意兒,或許能逃出生天。打?
為什麼要打?
聽著遠處劍聲消失,一行人各自站起,躡手躡腳地向前走。高一腳,低一腳,走出去四五里,狂暴的劍鳴,再一次撕裂森林。
「他在往遠處搜索……和我們走的不是一個方向……我們熘過去就好了……」
格雷特緊緊拉著賽瑞拉的手,小小聲勸慰。劍鳴一時響起,一時消逝,與他們離得越來越遠。
眼看著太陽移過中天,劍鳴聲已經遠出百里之外,眾人剛剛鬆了一口氣,又聽見雷霆般的聲音狂飆而起,越來越近:
「那個精靈!站出來!」
天騎士憤怒的叱喝聲中,格雷特一行人仰起頭,循聲望去。只見一位中年騎士高高站在空中,一身銀灰色的厚重盔甲,反射著燦爛的陽光,照得人幾乎睜不開眼。
「這盔甲好貴啊……」
銀龍少女小聲道。這盔甲表面,蝕刻著各種繁複的防禦符文和金色凋花裝飾,胸甲正中有個光輝神教的標誌性裝飾,輝煌燦爛。
但是格雷特非常懷疑,吸引賽瑞拉目光的,是胸甲正中的那顆大寶石……話說那玩意兒到底多大來著?這麼遠都看得清,這有光明之山那麼大吧?
還是有希望藍鑽,或者海洋之心那麼大?
格雷特默默腹誹著,就看見那位天騎士虛空一甩,幾十個人頭雨點般落下,再舉起長劍,奮力向下一噼。一道雪白的光弧離劍而出,不斷擴大,一丈、兩丈、三丈……
光弧沒入森林。遠遠的,一陣喀啦啦啦的斷裂聲,跟著一聲爆響。艾希·月歌和西索尹恩臉色同時變了:
「他在砍樹!」
「他在砍古樹!庫拉德,洛甘,芭娜……」
西索尹恩明顯對這兒的森林要熟悉得多,一個一個,叫著那些古樹的名字,眼裡滿是恐懼和憤怒:
「他砍的都是最老的古樹……最強壯,最古老的……都是我的朋友,以後能成為樹人的那些……」
「那個精靈!站出來!」高處,天騎士又叱喝了一聲。聲浪滾滾,傳遍樹林:
「站出來,受死,把你搶走的財寶交出來!否則,我就殺光這裡的所有土著,殺光所有的魔獸,砍光這片森林,砍光所有的古樹!我說到做到!」
話音未落,下方一聲清唳,聲徹九霄。一隻純黑羽毛的大鳥沖天而起,直撲天騎士而去。只纏鬥了兩個回合,一道光刃噼出,天空中血雨紛飛,羽毛、血肉紛紛落下。
「你——」
西索尹恩緊緊握住了拳頭。踏出一步,望望身邊的夥伴們,又止住了步伐。格雷特一把拉住他:
「別去!別這樣去!——要幹掉他,我們也要想個好法子,找個好地形!」
他手上用了一把力,拽著精靈蹲了下來。隨手一揮,掃開一片地面上的落葉,露出軟軟的泥土:
「來來來,先畫個地形圖。然後我們來看看,什麼地方能限制他的發揮——最主要的是,能讓月歌姐姐和賽瑞拉,還有我,把力量發揮到最大。」
「如果找不到,我們就再走遠一點,尋找盟友一起上——別擔心,他很強,但是自然站在我們這一邊!」
****
求訂閱,求月票,求推薦票,求書評,求各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