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嗎?他是這麼說的嗎?」席勒一邊說,一邊感慨,對面的斯特蘭奇已經急的想要搶手機了,可席勒卻不緊不慢的說:「是啊,這已經是一個父親對於兒子最高的評價了……」
席勒說完這句話之後,斯特蘭奇的眼眶瞬間就紅了,而接下來,席勒又提出了一個問題:「既然如此,那老斯特蘭奇先生,為什麼沒選擇聯繫他的兒子呢?」
「好吧,我知道了,謝謝您。一筆閣 www.yibige.cc」席勒又低下了頭,然後再次向那個醫生確認了一些有關病情的事,就掛斷了電話,他把手機放到了一邊,抬頭看向斯特蘭奇,而斯特蘭奇顯得更憔悴了。
席勒把雙手放在桌面上,看著自己筆記本上的內容,說:「你的父親在大約三年前,就有比較明顯的呼吸困難的症狀了,這說明,這個時候,他的肺部功能已經開始退化了。」
「你說是因為他抽菸,但是這位醫生有不同的看法,老斯特蘭奇去他那裡治療了很多次,他對此頗有發言權。」
「你父親其實一直有支氣管炎,是嗎?」席勒看向斯特蘭奇問道。
斯特蘭奇有些魂不守舍的點了點頭說:「嗯,在我小時候,他就經常咳嗽,那個時候,我們的房間挨的有點近,他半夜咳嗽,我睡不著覺,有一個學期學習成績下降了不少,後來,他就搬到倉庫側面小房間去睡了。」
「支氣管炎一般都伴隨著一定程度的肺部感染,應該是在某個換季時期他的支氣管炎復發之後,肺部感染比較嚴重,又沒有及時治療,導致肺部功能損傷。」
「當然,你所說的抽菸,也有一定的影響,據這位醫生所說,老斯特蘭奇先生是個老煙槍,但是據你所說,他是從你母親去世才開始抽菸的嗎?」
斯特蘭奇嘆了口氣說:「原本他也抽菸,但是抽的很少,他就是一個普通的費城農夫,和那裡所有的農夫一樣,喜歡在干農活的時候來上一支煙。」
「但自從我母親去世之後,他開始變本加厲,每天都要抽很多,這也是我不願意回家的原因,我討厭那種煙味,那會讓我的衣服上粘上洗都洗不掉的臭味,我沒辦法帶著這種味道進手術室……」
斯特蘭奇不斷的用一些強化詞來表達自己的感受,席勒先簡單的安撫了他,然後說:「他現在肺部的症狀,不光是因為他的壞習慣,可能也是受限於當地人們的認知,和醫療條件。」
「我早就跟他說了,讓他來紐約,維克多……哦,也就是我弟弟,他整天在田野間瘋跑,不好好讀書,尤金也不管他,任由他亂來!」
「我也曾經和他聊這件事,可聊不了兩句,他就說我是個高貴的紐約人,應該滾出費城,永遠不要回來,他就是這樣一個頑固又脾氣暴躁的人……」
「他從來沒有來過紐約嗎?」席勒問道。
「這次是他第一次來,要不是我和維克多強行把他灌醉塞進車裡,他還是不願意來!」斯特蘭奇深吸了一口氣顯得十分無奈,他說:「他甚至都咳血了,可他就是不願意來長老會醫院,我真是搞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難道不感覺難受嗎?!」
深深的探出一口氣,斯特蘭奇稍微冷靜了一會,然後捂住了臉,用有些哽咽的聲音說:「我母親意外身故,他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沒過多久,唐娜也去世了,生命中對他最重要的兩個女人,接連離開了他……」
「從那以後,他就變得脾氣古怪,在我讀書的時候,我打電話給他,他從來不問我的學業,聊著聊著,最後一定會聊到唐娜身上去。」
斯特蘭奇垂下眼帘,咧開嘴,露出兩側的牙齒,然後說:「我承認,我不願意回去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把唐娜的死怪在了我的頭上……」
「我們兩個一起去游泳,唐娜溺水了,我……」斯特蘭奇喉結明顯的上下抖動了一下,他的哽咽導致他後半句話被咽了回去,但席勒知道他要說什麼。
「我知道,維克多也是這麼想的。」斯特蘭奇再次捂住了臉說:「我知道他們都不願意見我,因為我害死了唐娜,尤金也是這樣……」
「他寧可忍著咳血的疼痛,都不願意來找我,他都快死了,也不願意見我最後一面!」斯特蘭奇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他的手臂已經抖到無法支撐住他的頭,於是他將頭低下去,不再說話。
「真的是這樣嗎?」席勒問道。
「是你的父親跟你說,他不願意來紐約找你,就是因為當初你害死了唐娜?」
「他當然沒這麼說。」斯特蘭奇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接著說:「但我知道,他就是這個意思。」
「史蒂芬,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這些推測,其實只是你的臆想,事實可能與你想的完全不同。」席勒用手裡的簽字筆輕輕敲了敲桌面,把斯特蘭奇的意識拽了回來,斯特蘭奇看向他,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與你父親的問題出在溝通,你們到底有多久沒有心平氣和的溝通過了?」席勒問道。
斯特蘭奇卻撇開了目光,說:「大概大概一年吧……不,或許是三年,兩年前那次打電話,我們又吵起來了……」
「也就是說,這三年間,你們每次溝通,都以吵架結束,根本沒法理智的了解對方的情況,對彼此的事業和感情一無所知?」
斯特蘭奇有些不想承認,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席勒用簽字筆輕輕往前點了一下,說:
「很多父母與孩子的溝通誤區,正在於此,父母在孩子小的時候,為了確立自己的權威,往往採用強權制,總是用命令和呵斥,去督促孩子做事。」
「但實際上,父母在背後付出了很多的愛意,但孩子卻只感受到了強權,沒能從這些愛意里獲得半點安全感,只感覺到了無處不在的威脅。」
「同時,他們把自己對孩子付出的愛,想的太過理所應當,評估的太過廉價,覺得沒必要宣之於口。」
「我記得,你之前的話里提到了一個小細節,你的父親因為支氣管炎,經常在半夜咳嗽,導致你睡不好覺,成績下降,後來,他就搬去倉庫側面的小房間睡了。」
「他有告訴過你他這麼做的理由嗎?你有仔細思考過他這麼做的原因嗎?」
「還是說,他把他犧牲自己居住條件來換取你的安睡的事,認為是理所當然,而你也完全不了解,他到底為你犧牲了什麼?」
斯特蘭奇的表情明顯停頓了一下,但他還是說:「或許,他也未必是因為我……」
「在這種家庭環境下成長的孩子,總是喜歡拒絕別人的情感付出,因為從來沒人直白的對你表達過他愛你,所以,在別人對你付出感情的時候,你總是在質疑,『或許他也未必是對著我』。」
「有些父母總是做的多、說的少,刀子嘴、豆腐心,但這其實不是件好事,他們把自己的愛意看得太過廉價,以至於覺得不需要表達,而你又因為沒有獲得過直白表達的愛意,而不斷懷疑自己,毫無安全感。」
斯特蘭奇覺得席勒說中了些什麼,但他又不能組織起有邏輯的思維,去分析出席勒到底說中了什麼。
「你父親不願意見你,只是結果,但你所總結出來的所有原因,其實都是自己的臆測。」席勒一針見血的指出了斯特蘭奇會感到如此困擾的關鍵點。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你父親到底為什麼不願意見你,你可以去問問他,或者,他已經形成了思維定勢,不願意跟你溝通,但你可以去找你弟弟。」
「你是說……維克多?」斯特蘭奇露出了一個抗拒的表情,他有些猶豫的說:「自從唐娜死後,維克多就……好吧,我知道,還是這個道理,我也有三四年沒跟他聯繫過了。」
「你得知道,我是至尊法師,開拓星際那麼忙,我真的沒時間跟家裡聯繫,我……」
看著席勒平靜的目光,斯特蘭奇的後半句話已經完全說不出口了,最後,他有些悻悻的說:「好吧,我知道了,在面對心理醫生的時候,不要找藉口。」
「你和你父親可能已經養成了這種溝通模式,輕易沒辦法改變,但或許,你和你弟弟之間還有溝通的餘地,你可以去找他談談,問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最後,斯特蘭奇還是滿懷心事的離開了,雖然嘴上沒說,但心裡已經接受了席勒的建議。
他的確有點不想面對尤金,也就是他父親,但是他小的時候,和維克多的關係還是不錯的,甚至比他和唐娜的關係還要好得多。
只不過後來,維克多進入了叛逆期,每天在農莊裡遊手好閒,無所事事,成績不好,也不愛讀書,而那個時候,斯特蘭奇正值學業的巔峰期,滿腦子都是如何進入紐約最好的醫院,也就漸漸與他沒有話聊了。
離開了阿卡姆療養院,斯特蘭奇打電話給維克多,得知他的正在醫院陪護,於是兩人就約在了長老會醫院斯特蘭奇以前的辦公室當中。
成為至尊法師之後,斯特蘭奇依舊沒有放下他的外科醫生職業之路,他用時間寶石回溯時間,做了很多事,但唯獨不願意用時間寶石回溯手術的過程。
就算他有無數個機會,手術一次沒做好,還可以做第二次,但他不願意給自己這樣一條退路,他會養成完美主義的人格,其實也是因為,外科手術,沒有退路。
兄弟倆見面之後,相對無言,因為他們都發現,對方變了太多。
維克多從一個叛逆的鄉間青年,變得和他父親很像,更像一個成熟的農場主人,風吹日曬讓他的皮膚變得有些粗糙,但是眼神和神情,都像是那些老練的費城農夫一樣,精神奕奕。
而斯特蘭奇他以沒有了之前那樣躊躇滿志的高傲姿態,顯得非常狼狽,手還在抖,而且完全停不下來,連護士遞過來的小紙杯都拿不穩,一杯水半杯灑在了身上,他也無暇去看。
「史蒂芬。」維克多先開口,而令史蒂芬驚訝的是,他的弟弟聲線變粗了不少,但依舊是熟悉的費城口音。
「你最近怎麼樣?」斯特蘭奇還是客套了一下,可維克多卻看著他的眼睛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尤金不願意見你,甚至還不讓我來見你。」
「你想知道,他為什麼寧可自己忍著,也不來紐約,明知自己的長子是最好的外科醫生,也不願意聯繫你找人給他動手術……」維克多說了一連串,而斯特蘭奇也看著他。
「史蒂芬,你知道嗎?你去紐約讀大學之後,第一次回來時,讓我們都驚呆了,你變得非常不同。」維克多抿著嘴說:「我們好像都不認識你了。」
「你沒有了口音,不穿格子衫,而穿白襯衫,還有了一套非常漂亮的正裝,你說那是你的導師送給你的,你會寫花體英文,還能看懂小鎮醫院牆上貼的那些藥物名字,這些根本不是我們這種農夫能做到的。」
「爸爸感到很驚訝,但其實,他挺高興的,你還記得嗎?他把他的農夫朋友們邀請到家裡來做客,想讓他們見見你這個紐約大學醫學院的高材生。」
「但是那天,你說你在忙什麼……論文?沒說幾句就走了,其實我們都看得出,你不願意和我們講話,覺得和我們這些干粗活的,沒什麼可談的。」
對面的斯特蘭奇已經捂住了臉,他再次用沙啞又哽咽的聲音說:「不,別說了,我只是……我只是……」
他深吸了一口氣,說:「好吧,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敷衍你們,不應該表現的和你們不同,我應該熱情一點的,都怪我……」
可這個時候維克多卻搖了搖頭說:「不,我和尤金都知道,你不容易,小鎮青年想在紐約闖出名堂,實在是太難了,尤其是,家庭根本無法給你提供任何支持的情況下……」
斯特蘭奇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