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荒地,亂石崗。
周家父子私自設下祭壇、擺下供桌,點燃信香。
香菸裊裊,凝而不散,直上七尺三寸,沖入莫名之地,溝通陰陽兩界,幽冥之所。
兩人都是嚴肅、莊正,一片沉凝氣度,口中念念有詞。
漸漸地,似有冥冥之力籠罩,在場諸人都漸漸正色起來,就好似有神明的視線注視著一樣。
良久,桌案前,一叢火光乍現,手持一柄玉如意的女神自火光中邁步而出。
一襲水藍色廣袖留仙裙,飄飄然輕擺,露出精緻的簪花玉縷鞋,龍玉見到周家父子,微微頷首致意。
周家父子不敢怠慢,也是趕緊還禮。
目視這場面,龍玉頓時瞭然,對著周桂道。
「吾奉命前來,持光譽公符命,斬此地龍脈,建廟開府,牧守一方。」
說完,手中玉如意就自行飛出,化作一張輕飄飄的金色符紙,向下落去,徑直沒入大地。
周家父子都是開了靈眼的,就能見著那符紙在地脈中遊走。
地脈綿延數十里,有主幹,有枝葉。
符召遊走迅捷,譬如閃電霹靂,不久就將這條大龍探查一遍。
隨後,光華大作,放出金光,透土而出,如同白虹。
龍玉見了,微有喜色,道
「成了。」
大地震動,地龍翻身,黃水泛出,形成水澤。
有土丘冒出,漸漸向上形成一座小山。
震動持續了整整一時辰,這裡的地勢地貌已經大變模樣。
原本這裡只是一處荒地,多亂石,雜草叢生,是典型的不毛之地。
現在,已經多出來一個接近百米高的小山丘,還有一處方圓十餘里的大湖。
這武安府本來地處平原,少有山丘,在這縣城附近,更是一座山也無。
突然多出一座百米高的山丘,和一處方圓十餘里的大湖,這就是不折不扣的神靈顯聖之地。
「一紙符召,就能改換地脈、造出山河,這就是神道的偉力嗎?」
周桂問著龍玉。
「光譽公是超一品公,堪比王爵,在神道之中,也是一鎮諸侯,普通山神土地哪能相提並論?」
不待周桂多問,龍玉就說著:
「此間事了,我也要回去復命,之後的事就拜託了。」
「陰陽往來不易,不能多留,這就去了。」
龍玉又如同來時一般,借著火光遁去。
周桂吩咐著周迅撤去祭壇法案,回頭就是訓斥著。
「都愣著作甚?還不趕緊來幫忙!」
一行人既驚且畏,之前又被收拾得服服帖帖,當下就按照指令,挖土奠基,重新開工。
放才那張符召,令地脈移位,山河改道,自然原先的所謂地基全然不復存在了,一切都要從頭再來。
周迅方才一直旁觀,這時上前對父親說。
「這些潑皮閒漢遊俠兒,平時都是混久了的,最是守不住消息。今兒過後,這裡神明顯靈的神跡,怕是要驚動整個武安府。」
周桂也是慨嘆道。
「原先誰知光譽公神力?」
「為父看中這些人交遊廣闊,能傳消息,所以才特意雇了來。」
「……可這動靜就大了,生造出一座山,一個湖,何止驚動一府,整個陳州都要傳揚開來。」
「從縣城那邊兒城門,都能見到這裡的山和湖,想不傳揚出去也難。」
「這山在一天,就是神跡佐證了!光譽公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周迅自然知道該換地勢,移動地脈,其中的難度。
光譽公神力尚未完全恢復,做到這步靠的是其權柄。
權柄大小,與道行深淺,是評價一位神仙的標準。
凡人修行成仙,大約是天地人神鬼五類。都是正果,不分高下,只有難易之別。
以神仙之位業感應仙域,上升天界的,都能得授神職,藉助天帝不可思議之偉力,擁有比擬正經天仙的待遇,也能一般長生不死,只是要受職責差遣,不得自由逍遙。
本質上,是借著天帝的偉力,使得修為不足的修士,獲得比擬天仙的待遇。
因此,以神仙位業飛升的,大多是原本修行不足、道行略淺,摸不著天仙門檻的修士。
一般這種修士最後都會依照自身德行,獲得一些微末職位,山神土地都是如此。
當然,也有以天仙道行轉入神道的,那種自然能輕易獲取上佳神職,至少也是一位星君正神。
說到底,神仙的職位也得要看自身道行、德行,道行太差,德行不足,縱然真的登上了高位,也坐不長穩。
掃地、看園子的也是神仙,星君正神也是神仙,同為神仙,彼此衡量上下,靠的就是權柄與道行。
「以我來看,光譽公鼎盛之時,怕不僅僅只是一位正神。」
「那道符召,牽扯到山川河流之權柄,怕是······」
周桂也是有所察覺,只是沒有看得仔細,這時候聽了提醒,也是明白過來。
「神道權柄之爭啊,光譽公怕是要掀起神戰,重建古姜國神系。」
周桂就有些憂慮,一旦幽冥鬼神之間發生神戰,甚至會波及到陽世周家,他不能不因此擔憂。
「幽冥深遠莫測,凡人難以知曉,我們家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周迅勸道。
即使在如何擔憂,也是無用的。
周家對光譽公的影響,幾近於無。
更不可能勸說對方放棄重建神系的打算。
別看周家真的攀上了周讓這棵大樹,也恁肯定周光譽確實是周家六百年前的一位先祖。
可對於幽冥鬼神而言,六百年只能說是神生的一半,可對於子孫後裔已經是二十代人的事了。
能有幾分香火情剩下已經是幸事。
「唉,你不知道,為父憂慮的不是這件事。」
「為父怕的,是朝廷的咒禁司啊!」
「咒禁司有清查天下各地淫祀、營造風水諸事之職責,一般這類古神復甦,重建神廟,接受香火,都是咒禁司來人驗證,若是確為正神,那還罷了,若是邪神淫祀,一律拆毀廟宇、遣散巫祝。」
「本來我是想著,先低調一些,誰知鬧出這般大動靜,哪有不驚動咒禁司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