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在外表上的勇氣一旦遭受強刺激,便如燒紅的餐刀切在牛油之上。
「安其羅!你們愈來愈放肆了!」
這個時候,德高望重的波文世爵再也忍受不住站了出來。
「波文世爵大人嗎?」
安其羅看了一眼從勛貴當中走出的老人,道:「感謝您一直對於他們的安撫,沒有帶給我們多餘的麻煩,而現在的情況,我只能通過這樣的方式警告你們,不要忘記了,我們始終掌握著你們的生死。」
波文抬起顫抖的手臂,枯槁面容上皺紋深深,花白稀落的眉間不住地抖動,他指著他,呼吸間仿佛像溺水之人。
他的心情已經氣憤到了極點。
「當初我以為你們只是簡單的挾持我們威逼陛下,所以我肯出來安撫他們,如今,你們與陛下的談判失敗了,留著我們又有何用?難不成,你們真的想殺盡我們嗎?」
看著老人橫眉怒目地斥問,安其羅沉默將劍收回鞘中。
他的確會殺盡他們,但不是現在。
「怎麼了?心虛了嗎?難道被我說中了嗎?」
老人話一出口,周圍的勛貴大臣頓時譁然一片,充滿各種情緒的聲音不斷湧向安其羅的身上。
「安博威特!好好看看你教導之下的學生吧!」
話頭忽然被波文轉向了不遠處安靜旁觀一切的安博威特,那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更讓波文憤怒。
「一群愚蠢的學生居然妄圖改變這個王國的現狀,他們以為自己是誰?王國的一切還輪不到他們來指手畫腳!而這些自以為是的暴民正是在你教育下成長壯大的!你該負擔什麼樣的責任你知道嗎?」
「責任嗎?」
安博威特緩緩走了過來,身邊的結社成員紛紛讓開腳步,他搖了搖頭,環視了一圈狼狽的勛貴隊伍後,看著歇斯底里般的波文輕笑道:「波文,我們也有幾十年的交情了,我記得你曾經也是貴為這所學院的院長,我想你也應該知道王立中央學院的宗旨是什麼。」
勇氣,自由。
無所畏懼的勇氣,無法奴役的自由。
從身體到心靈。
他太了解眼前這個人了,常人很難了解發現一個事實,表面豁達寬宏的他實際上卻是一個徹徹底底的保守派,完完全全屬於勛貴階層的領袖代表,即使他已快邁入死亡,但這份思想的固執堅持卻依然深刻殘留。
他和他不是一路人,從前,現在。
「哼——」波文冷哼一聲,話語中透著不屑輕蔑道:「安博威特,你要清楚,王國,是我們的王國,所有叛逆於這個王國的人都將不配擁有多餘的權利!」
「果然還是那個狹隘固執的老傢伙。」
安博威特輕嘆口氣,轉向一旁的安其羅道:「你們的合作朋友似乎碰到了什麼難題,如果你們再不做些什麼的話可能來不及了。」
安其羅聽後一驚,連忙將視線轉向道路樹蔭當中,無數糾纏的刀光劍影戰鬥中,他看見了一個人,一個讓人無比注目的人。
他雙持著一柄長劍,劍很長,很寬。
他隱約看得見五六個黑影不斷圍攻著對方,但對方的劍卻揮舞得滴水不漏,任何攻擊都被格擋開外,在他一晃眼的瞬間。
他看見了一個飛舞而起的頭顱,那柄長劍出其不意地斬殺了一個攻擊者。
「安其羅先生,我的手下已經支撐不了多久,如果你再不走的話,也許來不及了。」
畢伊姆神秘地出現在他的身邊,面容卻目不轉睛的注視著遠處那人,那個人,已經殺了他不少的人。
「所有人聽著,陛下的援軍已經來臨,而他們,即使我們甘願放棄抵抗跟隨,最終也會難逃一死!第一次有人死去,我們沉默,而第二次有人死去,如果我們再沉默下去,下一個死去的就是我們!」
這時,波文忽然對著所有勛貴大聲呼籲道:「奪下他們的劍,殺出一條生路去吧!」
「該說你們是愚蠢好呢,還是聰明好呢?」
安博威特喃喃低語著默默退到了遠處看著,看著波文,看著面色愈加冰冷的安其羅。
「鮮血旗幟結社的所有社員聽令!」
安其羅握緊拳頭舉向天空,聲嘶力竭的大喊漲紅了他的面頰。
「今天,你們的劍將用鮮血洗淨這個王國的恥辱,你們的眼前,正是這些貪婪腐朽的勛貴一步步將王國拖入了深淵,當我們竭盡一切企圖拯救這個王國之時,我們卻被否定了。」
「陛下否定了我們,他們否定了我們,信念與理想仿佛剎那破碎。」
「但是!我們沒有否定自己,否定自己的理想信念,這是我們活著存在的意義,如果有一天理想信念真正破碎,正是艾德里亞王國覆滅之時!」
「讓我們為這個王國付出最後一份力量!」
「殺光他們——」
如今的情形已經容不得安其羅再有其他想法,此時再不當機立斷,那麼,他們的一切努力將會付諸一炬。
「誰敢——」
震耳欲聾地吼聲突然從街道樹蔭當中傳來,頓受驚嚇的人們紛紛將視線轉向。
那個被安其羅注目的突襲來人周遭散發著劇烈的氣流,枝葉颯颯響徹,圍攻數人紛紛震盪飛出。
「安其羅先生,那裡由我解決,我的手下會輔佐你們的行動,事情了解後請迅速離開。」
畢伊姆說完之後,整個人迅速掠向衝擊而來的那人。
「啊——」
勛貴當中傳來的一聲慘叫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薩夫舔舐著劍鋒上的鮮血,他的腳下,正見一位勛貴倒在了血泊當中。
「這一刻,我等很久了!」
薩夫慢慢笑著,面容變得瘋狂扭曲,他看著所有人,所有勛貴,握劍的手因為興奮開始了顫抖。
「薩夫!你已經瘋了嗎?」
看見又有人在眼前死去,波文怒不可遏地指向他道。
「瘋了?你現在才知道嗎?」
薩夫仰天大笑著,目光冰冷迎向他的指責。
「父親死後,正是因為你們的巧取豪奪才讓我的家族淪落低谷,為了掩飾你們的作為,假惺惺地伸出援手,那副虛偽噁心的模樣讓我每次看見都恨不得殺光你們!」
「為了能夠振興家族,你知道我每天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嗎?」
「禮儀,交際,管理……只要是能夠振興家族的知識,母親都會將它們全部塞進我的大腦之中,當別家的孩子可以快樂玩耍,對父母撒嬌,而我呢?整天面對冰冷的房間,冰冷的書籍,冰冷的母親!」
薩夫抓著胸前的制服用力撕扯而開,映入眼帘的是布滿無數醜陋傷痕的肌膚。
「呵呵——」
他的笑聲,他的胸膛,一切都人看得驚悚。
「每次在我奢求自由的時候,母親都會用纏繞荊棘的鞭子抽打在我身上;每次在面對母親考核的時候發生錯誤,哪怕只有一點,冰冷的鞭子便會落在身上。」
「瘋了嗎?很早的時候我就已經瘋了!」
人格發生分裂了嗎?
安博威特靜靜看著,心中無奈嘆息,超出神經的承受範圍只有兩個結果。
崩潰與逃避。
而薩夫現在體現出的正是崩潰隱藏中的那個人格。
「現在,我的復仇來了!」
薩夫怒吼道,手中的長劍開始肆無忌憚地揮斬向前方的勛貴,被鮮血刺激感染的社員跟隨他的腳步,如虎撲羊群。
鮮血飛揚,慘痛哀嚎。
昏暗下,演繹著殺戮的盛宴。
「給我滾!」
長劍的銘文驟然發亮,帶著凌厲劍鋒劈斬向阻攔之人,克因斯隆看著遠處發生的一切,心急如焚。
陛下交予的任務,難道就要因此失敗了嗎?他想不到那些暴亂的學院生真的瘋了!
他的腳步沒有再次踏前,因為他的劍居然被來人擋下了!
「很抱歉,此路不通!」畢伊姆雙手短刃架在劍鋒之上,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道。
克因斯隆微微皺眉,長劍變化軌跡,剎那,火星四濺。
那是金屬的劇烈碰撞摩擦。
「你是誰?」
躲過對方凌厲地抹脖攻擊退開,克因斯隆冷冷問道。
能夠與他短暫交手中甚至占有少許優勢的人,王都里沒有幾個,他有自信殺死對方,但現在自己的目的並不是他,他需要的是儘快拯救被屠戮的勛貴大臣。
他們的悽厲慘叫無時無刻影響著他身心。
「我們沒有姓名,尊敬的王國近衛第三大隊統領,克因斯隆大人——」
畢伊姆緊握雙刃架在眼前擺出攻擊姿勢微笑回答道。
「而且,克因斯隆大人,有些事情並不是我們能夠阻止得了的,我想,國王陛下不會因為勛貴大臣的死而怪罪於你。」
克因斯隆堅毅冰冷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思考,他知道他在說什麼。
行動之前,他們隱約知道他們是誰的人,而現在對方告訴了他,告訴了他們的猜測是正確的。
這已經不再是簡單的暴亂事件。
他仿佛看見了霧霾中潛藏的陰謀,那個陰謀無時無刻在提醒他,這個王國,這個王都,此時都環繞在王位上泛起了風起雲湧。
而他這個小人物卻被動接受著一切。
「我的職責是完成陛下的命令,所有之外的事情都不在我的考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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