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朱勁松現在總算是深刻的理解了這些成語的意思打江山確實容易,可是面對整個大明上上下下各種亂七八糟的問題,朱勁松確實也體會到了治江山的不易。
像丁口不足這種問題就根本沒辦法解決,只能依靠時間來讓人口慢慢增長,增長到一定程度時還得想辦法抑制過高的增長率,人為的讓人口增速降下來,以免產生資源不足的情況。
或許有人會說,資源不足就放開膽子去搶,這樣兒不權能解決資源不足的問題,同時還能通過戰爭來完成對現有人口的消耗,簡直就是一舉兩得。
然而這種理論真就僅僅只是理論上可行任何一場國家層面上的戰爭,都絕不是說打就能打的。
尤其是對於現在的大明朝廷來說,打仗其實很是一件很划不來的事情。
表面上來看,打仗就必然能夠開疆擴土,讓大明擁有足夠多的資源儲備,即便將來面對人口數量暴發的問題也能從容應對。
可是實際上,打仗之前的兵力調動,後勤調動,戰爭動員,打完仗之後的戰後處置、撫恤、重建,等等方方面面幾乎全是花錢的地方。
而整個國家的財富和資源是定量的,只要發生戰爭,就意味著有一部分資源和財富被消耗掉。
國家一直在往前發展,總體的資源財富一直在增長?
是,這個理論也沒有錯,甚至還能在財富不足的時候通過債券的形式來解決掉一部分缺口。
可是國家也需要完成各種各樣的建設,無論是各地的河道疏浚、橋樑道路的建設修繕、各級學堂的建設,方方面面可都是需要資源和錢財的。
打仗,就意味著人從其他地方的資源和財富當中占用掉一部分。
這就涉及到了戰爭潛力的概念。
比如說大清。
當年大清還沒有徹底敗家的時候,整個小破球上的其他國家也沒人敢小瞧大清,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巴達維亞那邊搞點兒什麼慘桉都還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因此而觸怒了大清。
然而最終的事實證明,大清只是個徒有其表的小辣雞,面對當時的英格蘭之流的歐羅巴國家就跟一個虛腫的胖子面對幾個渾身肌肉的瘦子一樣。
前者的體型確實挺唬人,但是身上的肉都很虛,反倒不如那些看上去瘦小,但是卻渾身肌肉的歐羅巴國家。
甚至還不如矮矬子們。
這就是兩者之間戰爭潛力的差距了當其他的國家都在推進工業化進程,而大清卻選擇了閉關鎖國的時候,這兩者之間的戰爭潛力就差了無數倍。
足夠多的人口數量是戰爭潛力的一種,但是戰爭潛力又不僅僅只是人口數量的問題。
也正是因為認識到這一點,所以朱勁松最近才會反常的消停了下來,不僅沒有再四處用兵,反而還把目光再一次對準了大明的內部。
當然,挑動整個歐羅巴的各個國家去開片,這屬於摟草打兔子,有棗沒棗都順手打上兩桿子,成功了就好處多多,失敗了也不會對大明造成什麼壞的影響。
再一次沉默了半晌之後,朱勁松才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沉聲道:「丁口數量不足的問題暫且放到一邊,咱們現在還是說說其他的問題。」
曾誠毫不猶豫的開口說道:「啟奏陛下,臣以為現在最需要先解決掉的,就是五小工業以及其他各種工坊存在大量重複建設的問題。」
被曾誠這麼一說,朱勁松頓時感覺自己腦門子上的筋在蹦躂五小工業指的是小鋼鐵、小煤礦、小機械、小水泥、小化肥這五種工坊。
大明版的工小工業當中,小機械其實正處於剛剛起步的狀態,小化肥方面的產品也相當單一,其他的幾個小工業就更不用說了,畢竟又不是隨便哪裡都有煤礦,更不是哪裡都能適合煉鐵煉鋼。
但是那個誰不是說過嘛,再小的問題,一旦乘以十三億這個龐大的基數也會變成大問題。
現在大明版的五小工業也面臨著類似的情況算上遼東、奴爾干都司、交趾、緬甸、暹羅還有舊港、蘭芳等地,大明足足擁有接近兩千個縣,兩千多個縣有一部分是五小工業齊全,剩下的大部分都只是擁有一到三種小工業的工坊。
即便如此,這也是一個相當驚人的數量了。
而更要命的是,大明所擁有的可不僅僅只是五小工業的工坊,其他各種亂七八糟的工坊還有一大堆。
比如說山東布政使司,平均每個縣都有一家酒廠,像江浙福建一帶,更是平均每個縣都能有一家紡織工坊,每兩三個縣就能有一家茶葉相關的工坊,像蒙古布政使司那邊兒就更神奇了,各種罐頭工坊簡直就是遍地開花。
現在整個小破球上,其他國家所擁有的工坊數量全部加在一起,可能也趕不上大明的工坊數量多。
蒙古布政使司的扛把子甚至敢公然叫囂,說預計在十年之內,讓蒙古布政使司的罐頭產量超過整個歐羅巴的罐頭產量。
當然,這種屁話基本上聽聽就好,可千成不能當真罐頭的生產技術剛剛從大明傳到歐羅巴那邊還沒兩年的時間,蒙古布政使司的罐頭工坊已經提前生產了好幾年,拿這個跟人家歐羅巴比,這他娘的不是欺負人麼!
只是再怎麼說,也終究是無法改變一個令人蛋疼的事情,那就是整個大明的各種工坊,一直都存在大量重複建設的問題。
如果是在人口數量過剩的情況下,重複建設倒也不是沒有好處,比如說原本兩個人的活交給三個人去干,不僅解決了工作崗位的問題,同時還提高了產能,也算得上是一舉多得。
然而在人口數量極其短缺的情況下,這種重複建設的問題就使得工人數量嚴重不足的問題變得更加明顯。
只是不管朱勁松怎麼暗自頭疼,曾誠還是接著說道:「陛下,臣以為各地的五小工業或者其他的工坊,眼下該是到了整頓的時候了。」
朱勁松嗯了一聲,問道:「曾卿所說的整頓,是如何整頓?」
曾誠斟酌著說道:「啟奏陛下,臣以為,遍地開花的各種工坊雖然有其好處,然則也是如今丁口數量短缺的根源之所在。」
「另外,各地都有了各種各樣工坊,也在一定程度上面造成產能過剩比如說江浙一帶,幾乎每個縣都有蠟燭工坊,原本一省之地的產量就足以供應整個大明的需求,現在幾個省都在生產蠟燭,這就使得蠟燭的價格一直上不去,海外諸國也吃不下這麼大的產量,所以就使得蠟燭的價格一直都上不去。」
「另外,某些地方也並不適合發展某一類的小工坊,比如江西布政使司那邊兒就不適合搞什麼罐頭工坊,然則在工部和戶部的要求下,江西布政使司那邊兒也有大量的罐頭工坊,這些罐頭工坊所生產的罐頭,無論是遠銷海外還是往大明各地銷售,其實都不如蒙古布政使司以及沿海各布政使司的罐頭。」
聽完曾誠的意見之後,朱勁松卻不置可否的嗯了一聲,然後又慢慢的曲起手指敲著桌子工坊重複建設帶來的浪費是必然,以後慢慢走向合併,提高效率和競爭力也同樣是必然。
但是,大量的工坊合併,其實就意味著城市化的推進,而城市化的推進,又會帶來大量百姓要放棄田地、大量人口集中到一處等等亂七八糟的問題,從而又會衍生出留守老人兒童、房地產等等一大堆亂七八糟的問題。
這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好解決嗎?不好解決。
不解決行嗎?不行。
放任各種工坊重複建設,繼續維持住現狀?還是不行。
直接下狠心,開始推進城市化的進程,犧牲掉一代人以換取更好的未來?這種做法倒也不是不行,但是朱勁松又不願意這麼做。
說是又當又立也好,說是優柔寡斷也罷,朱勁松其實從心裡不願意接受這種做法。
鐵西往西再往西,一把瓜子就……曲某人的母親倒是一個好母親,可是東北的老百姓呢?
再者說了,各地都發展五小工業,大力建設各類工坊,這也是一開始的時候大明朝廷定下的基調朝廷定基調容易,改基調也容易,但是不能因為朝廷要改基調,就讓老百姓來承擔一切。
然而還沒等朱勁松想出該怎麼解決各地地坊重複建設的問題,劉懷文卻又開口了。
劉懷文苦著臉道:「陛下,去歲國庫當中,有許多支出其實都可以省一省比如說各地醫館的建設,臣以為是不是可以緩一緩?畢竟民間本來也有許多醫館,百姓也不是沒有看病的地方,如今朝廷又建設大量的醫館,這豈不是跟那些民間醫館搶生意?」
「大學和府學方面,臣就不多說什麼了,可是蒙學、社學、縣學方面,不由直接開放,允許民間建設?要不然,光憑咱們國庫里的這點兒錢,也實在是……」
然而還沒等劉懷文說完,朱勁松就直接擺了擺手,說道:「那不可能。」
有些口子可以開,但是有些口子就絕對不能開。
比如說蒙學和社學、縣學。
蒙學和社學、縣學這種東西,一旦放開了口子,允許民間自己辦蒙學、社學、縣學,那些有能力辦起來的人就絕對會捨得下血本去招募更好的教書先生,甚至跟朝廷官辦的社學、縣學搶先生也不是不可能。
一旦出現這種情況,後果也就很明顯了。
百姓們會想方設法的讓自家的孩子進入那些由民間創辦的蒙學、社學、縣學,後面也就會慢慢的搞出來所謂學區房、貴族學校之類的破事兒。
更要命的是,一旦放開了這個口子,那些永遠都餵不飽的資本就會想方設法的往其他地方伸手。
比如說往府學和大學伸手,慢慢的再往朝堂上伸手。
又比如說往事關民生的方面伸手。
和紳和大人曾經說過一句名言,叫做救民先救官,他得需要那些官來替他辦事兒這是一個實實在在的謬論,因為貔貅是永遠也餵不飽的,他們只會想方設法的吃掉更多的東西。
比如說,三十來個小時,全程冷鏈運輸的菜,爛掉了……
餵的還不夠?
不是,餵的已經夠多了,但是他們永遠吃不飽,永遠也不知足,這才是問題的根本。
也正是因為如此,朱勁松才不可能放開這些口子。
包括醫館之類的也是一樣。
大明朝廷現在玩了命的砸錢建立醫館,看似是跟民間的那些醫館搶生意,已經是實打實的「與民爭利」,可是要是沒了這種與民爭利,那些醫館到底怎麼樣兒,可就只能憑他們自己的良心了。
比如說一個醫術特別高明的醫生,隨著他的名聲越來越響,他的診金是不是會越來越高?那些達官貴人和豪商巨賈們是不是就能壟斷掉這個醫生的醫療資源?
那麼問題來了,其他的百姓怎麼辦?
所以,類似教育、醫療、運輸、基建等等事關民生的事情,只能由官府牢牢的掌握在手裡,不是完全禁止民間參與,但是民間的參與只能做為補充和輔助,而不能讓他們成為主力。
這跟五小工業和各種工坊重複建設的問題其實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問題。
怎麼解決這個問題,也就是很典型的資本和大朝廷模式的區別類似於大宋一樣,把所有能撲買的項目都撲買出去,甚至連稅收都可以撲買,這就是小朝廷、大資本的線路,像現在的大明一樣把事關民生的項目都握在手裡,這就是大朝廷模式。
兩種模式的不同,其實可以從大清跟二毛的身上看出來一絲端倪。
比如說,大清在滅亡之前的二十年還能有左宗棠抬棺收入某疆,能在滅亡的前一年撲買東北的鼠疫,而二毛的官兵居然打不過,小破球的大部分國家居然被一個大號的流感反覆蹂躪。
這就是線路不同所帶來的不同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