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化騎士科爾松?史迪威在同樣一身黑甲的羅德里格斯爵士的陪同下,通過滑輪和吊籃組成的活動吊橋離開了月光林地前哨營地。夜色淒冷,而且陰雲密布,離開營地不到十步的距離就已經被一團漆黑所籠罩,不過無論是魔化騎士還是天譴騎士都具有相當優秀的夜視能力,黑暗對於他們來說,甚至比佛蘭達拉金色面容當空的白晝還要感到舒適。
羅德里格斯爵士在一具被從頭到腳砍成兩半的角魔督軍屍體旁邊停住了腳步,開口說話的時候,仿佛來自極北冰原的寒風正在他的喉嚨之中呼嘯,「你可以走了,科爾松?史迪威爵士。記住李維少爺讓你轉述給詭詐主君沙克羅斯的話,如果錯了一個字,哪怕你躲進長眠導者枯希榪的永夜國度,我也一樣能夠把你揪出來,讓你再死一次。」
「是,是,我一定一字不差的轉告,大人,我一定。」科爾松?史迪威連連點頭,嘴裡忙不迭答應著。羅德里格斯爵士並沒有聽下去,只是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然後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
直到一連串鏗鏘作響腳步聲漸漸遠去之後,魔化騎士科爾松才終於確定,自己脖頸上面的這顆東西居然保住了。他忍不住閉上眼睛,向著自己記憶之中的每一位神祗獻上誠心誠意的感謝,等到睜開眼睛的時候,仇恨和驕橫的神色重新在魔化騎士的眸子之中顯露出來。
「真是和傳說之中同樣善良耿直到令人作嘔啊,李維?史頓,你這個愚蠢的傢伙恐怕還想不到,詭詐主君沙克羅斯陛下究竟給你準備了多麼豐盛的宴席吧?」科爾松朝月光林地前哨的方向啐了一口,然後用充滿嘲諷的語氣低聲咒罵幾句,他在用這種方式發泄著心中的恐懼。
「不過也多虧了你的善良和愚蠢,不然我的這顆腦袋可就保不住了……真奇怪,為什麼維克多?史迪威堂兄就被用投石器扔回來,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了呢?難道是我那些阿諛奉承的話起了作用?」科爾松一面有些迷惑的搖著頭,一面小心翼翼的踏上了歸途。
從月光林地前哨的木牆到惡魔大軍駐紮的土堤,距離不過400米左右,然而這400米的距離上究竟堆積著多少惡魔的屍體?恐怕只有前來收穫靈魂的長眠導者枯希榪本人才能清楚。科爾松的腳步不時因為踩到屍體而踉蹌,其中有些「屍體」還發出了低啞顫抖的呻吟聲,說明這些惡魔或者是因為體質強悍的原因,雖然身負致命重傷,卻還沒有徹底死透。
不過無論是魔化騎士科爾松?史迪威還是惡魔大軍的統領和團隊長們,都不會對這些苟延殘喘的傢伙報以一絲半毫的憐憫之心,哪怕是順手給予死亡的慈悲都嫌費力。實際上深淵語之中也根本就沒有「憐憫」這個詞的存身餘地,意義最為相近的詞彙是表達「備用口糧」的意思。
科爾松竭盡所能的快步行走,越是接近土堤,橫躺豎臥的惡魔屍體就越少,而且有不少屍體都不是被精靈的可怕箭矢所命中,而是潰逃的時候被惡魔一方的督戰隊所殺。科爾松從兩大堆惡魔的頭顱中間走過,腐臭的血腥氣息讓他下意識的屏住呼吸,隨後才記起自己已經不是人類,而是披著人類軀殼的某種魔姓生物。
這樣的惡魔頭顱堆足足有八個之多,兩兩一排放置在從土堤奔赴戰場的必經之路上。頭顱的主人都是曾經在強攻月光林地前哨的時候帶頭潰退的惡魔,上至統領和團隊長,下至低賤炮灰,都無法在詭詐主君沙克羅斯派出的督戰隊的屠刀下倖免。
不過自從督戰隊隊長斯吐爾塞——一個全身生長無數膿包爛瘡,然後再以燃燒著厲火的鐵鏈纏裹的狂戰魔——親自衝上一線,並且在天騎士歐西里斯侯爵劍下丟了兩隻胳膊,失魂落魄的慘叫著逃回之後,他的腦袋就成了最後一座頭顱堆上的標誌。連心姓冷酷無比的詭詐主君沙克羅斯都對如此慘烈的損失感到震驚,不得不將屠殺逃兵的督戰隊編製取消,也讓頭顱堆的數量沒有繼續上漲。
魔化騎士感覺脖頸後面有些發冷,他猜想這或許是自己的錯覺,不過還是加快腳步穿過了那些可怕的屍體。
土堤後面的惡魔大軍營地一片漆黑,只有幾座統帥輪宮燃燒著永不停息的光焰,這一方面是為了迷惑月光林地的守軍,一方面也是因為惡魔大軍同樣在連續不斷的戰鬥之中精疲力竭。整座營地都顯得十分安靜,幾隻擔任哨兵的小惡魔耷拉著翅膀縮在角落裡打瞌睡,甚至連科爾松從他們身邊走過都不知道。
在一座外形看上去十分普通的統帥輪宮裡面,科爾松見到了詭詐主君沙克羅斯,這位惡魔主君正在和他的幾名親信部下交談這什麼,看到親衛將魔化騎士科爾松帶了進來,立刻從自己的黑曜石王座上霍然站起,幾乎難以掩飾臉上露出的驚訝表情。
「科爾松?史迪威,你居然能夠活著從月光林地前哨回來?」詭詐主君的親衛隊長,深淵煉魔伯爵提爾丹低吼著質問說,「你究竟用什麼東西換了你的這條命,是出賣了沙克羅斯陛下的計劃,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魔化騎士忍不住向後退了一步,被鎧甲保護的後背撞上一名惡魔親衛的盾牌,發出鏗鏘一聲,「提爾丹伯爵閣下,我沒有向那些人類和精靈出賣任何關於我軍的情報……」
詭詐主君沙克羅斯不耐煩的揮了揮手,打斷了魔化騎士科爾松正在為自己辯解的話。「科爾松,以你的地位,根本不清楚多少有用的情報,所以這些話都可以免了。告訴我,你見到了精靈營地的領導者了嗎?那個人是不是獅鷲領主李維?史頓?」
「是,偉大的迷幻沼澤之主,地獄的至高宰相,深淵大君主最器重的重臣,英明的統帥,智深如海的詭詐主君沙克羅斯陛下……」
「放聰明些,科爾松?史迪威,不要說這些阿諛奉承的話,更不要加入任何自己的意見,這些東西只會干擾我的判斷。」沙克羅斯再次打斷了魔化騎士的奉承,語氣冰冷的告誡說。
「是,是。」科爾松急忙再次鞠躬,頭顱都低到了腰帶之下,「您的真知灼見令人驚嘆,沙克羅斯陛下,精靈營地的守軍統帥果然就是獅鷲領主李維?史頓,我曾經在王都菲爾梅耶和聖白石堡見過他兩次,絕對不會弄錯。」
詭詐主君沙克羅斯仰起頭來,默默咒罵了兩句什麼,當他重新低下頭來的時候,科爾松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下意識的垂下目光,不敢和那兩顆燃燒著忿怒的血紅火焰的眸子對視。
「抬起頭來,你這叛徒!」深淵煉魔伯爵提爾丹聲音粗嘎的叱喝說。
「我不是叛徒,而是沙克羅斯陛下的忠實奴僕,我完成了沙克羅斯陛下賦予的偉大使命!」科爾松臉色有些發白,但是語氣卻還算鎮定的回答說。
「李維?史頓對那封信件的提議怎麼說?」詭詐主君沙克羅斯用手勢阻止了提爾丹準備出口的叱喝,然後語氣平靜的詢問說。
「他寫了一封回信給您,偉大的沙克羅斯陛下。」科爾松一面回答,一面從胸甲之中取出一封回信,這封信件帶有濃重的精靈風格,紙質潔白而精緻,邊緣還裝飾著金綠色的藤蔓花紋。
魔化騎士恭恭敬敬的將那封書信雙手託過頭頂,呈給詭詐主君,不過沙克羅斯卻顯得有些遲疑,他先是皺了皺眉頭,然後向著身邊的深淵煉魔伯爵提爾丹使了個眼色。
提爾丹隨後上前,不過並沒有接過書信,而是向著魔化騎士揚起手來,一團紅黑相間的光芒隨即打在科爾松的身上,讓他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痛苦的嘶吼,然後雙手就此失去控制,顫抖著撕開了那封書信。
李維?史頓的回信之中當然沒有設下任何魔法陷阱,沙克羅斯靜靜等待了足足一分鐘,疑心才漸漸散去,隨後向著提爾丹做了個手勢,讓深淵煉魔伯爵將那封回信從癱倒在地的魔化騎士手中拿了過來。
將那封書信看完之後,詭詐主君沙克羅斯若有所思的揉著眉角,嘴裡喃喃自語起來。「李維?史頓居然直接同意了和平談判的請求?這未免答應的也太痛快了……深淵地獄在下,提爾丹,你說這個李維究竟是蠢到看不出我的提議後面究竟隱藏著多少東西,還是聰明到了已經抓住我的提議的全部破綻呢?」
「沙克羅斯陛下,如果有誰說那個人類小子能夠看透您的布局,提爾丹第一個不相信!」親衛隊長露出一副憤憤的表情,大聲回答說。
然而詭詐主君的臉色依然密布陰霾,他思索了一陣,又將李維的回信從頭到尾仔仔細細讀了一遍,然後抬起頭,對著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魔化騎士說。
「科爾松?史迪威,把你進入精靈營地之後的所見所聞全都一字不差的告訴我。」
魔化騎士急忙再次深深鞠躬,聲音因為剛才受到的折磨而顯得有些嘶啞,但是裡面的恭敬成分卻像是吸滿了水的海綿一般,幾乎都要流淌下來。「沙克羅斯陛下,奉您的諭令,我前往那座精靈營地,要求面見那裡的領導者……」
詭詐主君沙克羅斯認真的傾聽著,而且不時打斷魔化騎士的講述,對於某個細節進行刨根問底的詢問。詭詐主君的態度總的來說還算比較和善,然而隨著詢問的深入,魔化騎士科爾松的緊張和焦慮卻與時俱增,恐懼像是無數螞蟻一樣在他鎮定的外皮下面爬來爬去,讓他的呼吸時而急促、時而停頓,額頭和面頰都沁出了許多污濁發黑的腐臭汗珠。
當漫長而尖銳的詢問終於結束的時候,詭詐主君沙克羅斯再次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當中,他的那些親信手下一個個屏聲靜氣,似乎害怕連呼吸的動靜都會打擾到沙克羅斯陛下。魔化騎士科爾松?史迪威暗暗長出了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雙腿就像是踩在一大團棉絮上面似的,幾乎連支撐身體都很艱難。
不過無論怎麼說,他總算是將自己在月光林地前哨之中對獅鷲領主等人卑躬屈膝的事情給隱瞞下來,心裡繃緊的那根弦隨之鬆弛之後,魔化騎士忍不住開始幻想自己能夠從詭詐主君沙克羅斯手中得到什麼樣的賞賜了。
「最好的賞賜是財富,還是權力?對,就是權力!最重要的還是權力!立下這麼大的功勞,我怎麼也會被沙克羅斯陛下任命為團隊長才對,說不定還會成為深淵魔奴騎士團的團長大人吶,雖然這支部隊已經在這幾天的激戰之中損失大半……」
科爾松?史迪威的注意力過多的沉浸在自己的幻想當中,所以他沒有看到詭詐主君沙克羅斯的動作,這位惡魔主君結束沉思的時候,眼底驟然閃過一絲猙獰,然後好像十分隨意的向著魔化騎士揮動了一下手臂。
一聲沉悶的破碎聲響起,科爾松?史迪威的前胸宛如被重錘擊打一樣凹陷下去,附加了邪惡防護魔法的黑色鎧甲在惡魔主君的面前和脆弱的羊皮紙沒有什麼兩樣,連同他的胸骨一起全部碎裂開來。
詭詐主君沙克羅斯隨意一揮手,就將魔化騎士打得飛了起來,科爾松?史迪威的身體在空中一直飛了差不多二十米的距離,狠狠撞在了統帥輪宮的牆壁上。
如果是科爾松的身體還屬於人類的話,那麼這一擊早就讓他當場斃命。不過魔化騎士的生命力的確相當頑強,雖然他的內臟都已經碎裂成一團,紫紅色鮮血從五官之中流淌而出,但是卻依然沒有徹底死去,甚至還能掙扎著坐起半個身體。
「諸神該死,沙克羅斯陛下……你……為……為什麼?」科爾松?史迪威勉強舉起雙手捂住前胸,然而傷口卻大到了根本無法阻止鮮血流淌的地步,魔化騎士的臉上露出絕望的表情,看向詭詐主君的目光充滿迷茫不解。
詭詐主君沙克羅斯的臉上露出一絲誠懇的笑容,「我很討厭有人在我面前刻意隱瞞,不管那究竟是什麼東西,與其從你的謊言之中仔細分辨真偽,還不如直接查看你的記憶。」他一面開口解釋,一面做了個手勢,「狄希拉。」詭詐主君叫了一個名字,他的親信部下之中立刻有人深深鞠躬,然後向著頹臥在牆角的魔化騎士走了過去。
由於大量失血,科爾松?史迪威的神志已經不很清晰,他在恍惚之間看到一個佝僂著腰的乾瘦惡魔來到了自己面前,然後俯下身體,滿是細碎鋒利牙齒的嘴巴裂開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巨大程度,仿佛能夠將他的整個頭顱都吞下去一樣。
魔化騎士努力張開嘴巴,他想要向詭詐主君沙克羅斯求饒,他想要把自己隱瞞的那些東西都說出來,他想要……然而他的喉嚨卻只能發出細微的嘶嘶聲,同時咳出一大灘鮮血。
眼前驟然只剩下了黑暗,「那個惡魔……居然真的能夠吞下我的腦袋……」這是科爾松?史迪威最後的念頭,緊接著顱骨的爆裂聲在他眼前升起了無數耀眼的強光,他的意識隨後沒入了漆黑無底的漩渦之中。
奪腦魔狄希拉品味著嘴裡腥臭的腦漿,被魔蟲侵蝕的大腦味道一向極差,他對此早就有所了解,不過這名魔化騎士的腦漿還是讓他忍不住暗暗咋舌,臉上醜陋的五官都皺到了一起。
詭詐主君顯然並不關心魔化騎士腦漿的口味問題,狄希拉剛剛放下那具無頭的屍體,耳邊就響起了沙克羅斯的聲音。「告訴我你嘗到的真相,狄希拉。」
詭詐主君在自己部下面前的表現總是十分平靜,臉上從來都不會露出任何表情,但是奪腦魔狄希拉早已學會如何從沙克羅斯的平靜語氣當中聽到情緒,詭詐主君的心神現在很不安寧,他嘗得到。
「沙克羅斯主人,」狄希拉的回答帶著咕嚕咕嚕的顫音,奪腦魔並沒有聲帶這種器官,通過腹腔震鳴發出來的聲音總是這樣難聽。「從這傢伙的腦漿裡面,我品嘗到了恐懼、悔恨和惡毒詛咒的滋味,但是並沒有多少欺瞞的味道,他想要對您隱瞞的東西是他為了保住自己的姓命,在精靈營地裡面卑躬屈膝、阿諛奉承的表現而已。」
這個答案顯然並不符合詭詐主君的猜想,「李維?史頓,他居然就這麼簡單答應了談判的要求,這簡直太不合理了……他究竟有什麼陰謀?不,不管怎麼樣,只要他前來談判,就已經輸定了……」
沙克羅斯繞著輪宮大廳疾走了幾圈,然後下定決心,轉過身來吩咐說,「提爾丹,你去對達里迦和茵陳?薩麥爾兩位陛下稟報,獅鷲領主李維?史頓同意明天與我們舉行和談,我希望他們都做好準備,甄選出參加談判的隨從人員。」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