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絨玉和欣悡在鳳翎殿外等了好久,青犁才從裡面走出來。
「皇后娘娘可好些了嗎?這兩日還是不便見我們嗎?」
青犁行了禮,才露出笑臉:「這兩日,娘娘的身子已經好多了。有勞廖嬪娘娘、欣美人記掛著。其實,皇后娘娘不願請兩位入內敘話,自然有娘娘的道理。想來兩位也心中有數。」
「皇后娘娘是怕連纍臣妾,可是臣妾並不擔心這些。」廖絨玉低眉嘆氣:「臣妾入宮的時間雖然不長,卻承蒙娘娘庇護。這時候,鳳翎殿冷的像個冰窖,臣妾若再不來陪伴娘娘,豈非是太沒良心。」
「是啊。」欣悡也是點頭:「娘娘自王府就一直對臣妾百般照顧,不然臣妾怕也活不到現在。如今娘娘與皇上只是生了些誤會,後宮裡的那些人就拜高踩低的……我們又豈能坐視不理。」
聽她們這麼說,青犁心裡努暖暖的:「廖嬪娘娘、欣美人對皇后娘娘有情有義,奴婢感激不盡。只是,娘娘這麼做也有娘娘的思量,待娘娘精神好些,自然會請兩位過來一聚。今日風大,奴婢不敢累兩位在風口裡久候,還是請回吧。」
兩人互睨一眼,也唯有點頭。
「那就勞煩青犁姑娘,將臣妾做的棉捂手交給娘娘。」
「還有臣妾做的斗篷。」
「是。」青犁接過了她們送來的東西,又是行禮相送,才返了回去。
冰凌看她又捧著東西回來,暖心一笑:「都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咱們娘娘倒是交下了人心。廖嬪和欣美人是真的待娘娘極好。」
「說的是呢。」青犁也是感動不已。「不過皇后娘娘這一病,後宮裡涼薄的人比比皆是。就連敏妃、茂貴嬪也不是都沒露面麼。」
「別提敏妃了。」冰凌氣不打一處來,一想到自己在宮外的那一夜,小姐去找皇上從轎子上跌下來種種,她心裡就恨。恨不得把敏妃的轎子底也挖了,讓她試試那種跌在雪地上的滋味。
「唉。」青犁嘆了口氣:「我先去把東西收好,再看看小廚房的粥熬的怎麼樣了。」
「嗯。」冰凌看了看天色:「時辰也差不多了,我去宮門等著院判大人來。」
兩個丫頭各自忙活起來。
岑慕凝卻坐在屋子裡一聲不吭,好像就沒有她這麼個人的存在一樣。
冰凌領著賀然進來的時候,她還是那樣呆呆的坐著,目光渙散,整個人就像是個沒有靈魂的軀殼。
「娘娘,副院判大人來給您請平安脈了。」冰凌心疼的不行,語氣很輕。像是怕驚擾了她這樣的一池靜水。
「嗯。」岑慕凝點了下頭,伸出了手。
赫連看她這副樣子,不免鬧心:「皇后娘娘可覺得哪裡不痛快嗎?」
「好似沒有。」岑慕凝不緊不慢的說了這麼幾個字,又陷入了沉思。
她的脈象倒是還好,這些日子的調養,病和傷都在逐漸恢復。雖然說病去如抽絲,但也確實是一天比一天好些。問題就在於她的心病……
「皇后娘娘報了仇,便沒了方向,不知道當如何在這深宮之中立足了?」赫連沒客氣,直接了當的說了這麼一句。
岑慕凝微微抬起頭,看著他的臉。之前很好奇他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冒險相救,但現在他是什麼人又好像根本沒什麼關係。所以她沒吭聲,又垂下了頭去。
「皇后娘娘就沒想過,如果岑夫人在天有靈,看見您現在的樣子,會作何感想?」赫連生氣的不行,語氣有些重。「她會願意您為了復仇,搭上自己的前程嗎?她喜歡看著你現在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嗎?如果她知道你為了復仇,連自己做母親的權利都放棄,只怕她會死不瞑目。」
「閉嘴,你在胡說什麼。」冰凌都急了,恨不得一拳搗在他嘴上。
「你認識我母親?」岑慕凝抬頭看著他的眼睛,絲毫沒有生氣。
「是。」赫連沒遮掩,皺眉道:「不僅認識,還曾經受您夫人的照顧。」
「所以你幫我,就是為了還當年的人情?」岑慕凝微微一笑。
「如果連我都不幫你,除了你身邊的人,還有誰會幫你?」赫連反問了她一句。「你知道其實憑夫人的本事,大可以一走了之,未必會被太后算計致死。可是她最終沒有走,她用這樣的方式了解太后的怨恨,就是希望你能好好的活著。皇后娘娘,你能明白一個女兒為母親復仇的心有多堅決,怎麼就不能明白,身為母親,最希望看到的是自己的女兒能平平安安活下去的心愿?你已經是皇后了,這後宮就是你的天下,你不想走,就得想方設法在這個戰場上活下去。但如果你已經厭倦了這些,我可以為你籌謀,離開這裡,重新開始生活。」
冰凌聽他這麼說,眼睛都在發光:「如果能帶小姐離開這裡……」
有那麼一瞬間,岑慕凝也想離開這裡。可是這個念頭僅僅維繫了片刻,就被現實擊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帶我離開,一輩子也必然要東躲西藏。而且你不要忘了,你也並非是個無根的落葉,你出自何處,你帶我走,倒是灑脫了,你的根怎麼辦?那些曾經幫過你的人,你最親近的人,他們會有什麼下場,你可想過?」
赫連動了動唇,眉心一凜,道:「若他的心胸就這般狹隘,那也不配……」
「夠了。」岑慕凝打斷了他的話:「天威難測,你最好謹言慎行。」
赫連顯示愣了下,隨後卻笑了:「皇后娘娘這是在關心微臣嗎?」
「母親幫過你,想來覺得你是個值得幫的人。既然如此,我自然不會無端的拖你下水。」岑慕凝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外頭忽然透進來的一縷陽光,心情好了許多。「不是風雪,就是陰霾,總算是晴天了。」
「是啊。」冰凌也不由自主的望向那投進來的暖陽,唇角含笑:「可算是晴天了。」
「多謝你這番話。」岑慕凝饒是一笑,釋懷不少:「為母親復仇,我是真的有些迷茫,不知道今後該如何。多虧你提醒我,母親在天上看著我呢,我不能這樣渾渾噩噩的過日子。既然入宮了,既然選擇了這樣的生活,就得義無反顧的走下去。」
「……」赫連根本不是這個意思,他是想說,宮裡的路走到頭,也不外乎就是斗。膩味了,還不如跟著他遠走高飛。可是她竟然不想走。
「我的身子好多了,只是氣色仍然不太好。」岑慕凝是照過鏡子的,鏡子裡,她容顏憔悴,整個人看著沒有一點生氣。別說是旁人了,就連她自己都不喜歡這個模樣。「勞煩副院判給本宮開些調養滋補的藥,助本宮快些恢復氣色。眼看著年關了,團年宴……」
「娘娘。」青犁打斷了她的話:「皇上以太后鳳體違和為由,取消了今年的盛宴。只吩咐各宮在各自宮裡守歲便是。」
「哦。」岑慕凝略點了下頭:「也好。」
「那微臣下去斟酌方子了。」赫連心裡有些鬱悶。
「好。」岑慕凝微微點頭:「冰凌,送送。」
兩個人從內室出去,岑慕凝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欞,陽光更耀眼,頗有些新春的味道。「來人。」
一個小丫頭緊忙上前答應:「奴婢在,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去花房挑些開的最好的花來,擺在宮裡各處,給鳳翎殿添些春意也好。」
「是。」那丫頭笑著退下,冰凌正好走進來。
「娘娘有心思賞花,這病呀是真的快好利索了。」冰凌到了一盞熱水,遞到她手邊。
岑慕凝捧著水杯,掌心裡滾燙的溫暖:「太后那裡……」
「說是為太后侍疾,但其實和幽禁沒有什麼區別。皇上的聖意也是隔三日就更侍奉的奴才,倒是和娘娘您想到一塊去了。」冰凌沒忍住說了句真話:「小姐,皇上這麼做也總算不錯了。畢竟是嫡親的母子,就算母親犯了錯,有貪權的嫌疑,可也總不能一棍子打死這母子情分。若您還想留在這宮中,有些事就算不情願,也不能不做。」
「哪些事?」岑慕凝想聽她說的更明白些。
「自然是……先向皇上服軟。」冰凌說的很擔憂,她知道小姐的脾氣上來,也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何況這次的事情,也不算小姐做錯什麼。
「不急。」岑慕凝微微一笑,滿不在乎的說:「這幾日我病著,花房連新鮮的花卉都不送來了。足見他們是覺得本宮要折在這裡了。本宮就喜歡看這些人自以為聰明的嘴臉。這幾日,皇上多去哪裡?」
這可就難回答了,冰凌略微一想,道:「基本上熟識的妃嬪都去瞧過一遍,除了廖嬪與欣美人。不熟識的妃嬪也傳召了不少。每一日都有三五位妃嬪輪流侍奉在皇上身側,可是侍寢的卻鳳毛麟角……」
「那麼現下是誰在料理後宮的事情?」岑慕凝好奇的問。
「是……敏妃娘娘。」冰凌有些生氣的說:「敏妃娘娘聰慧能幹,最懂得審時度勢,見縫插針。雖然入宮沒多久,卻能遊刃有餘的在各種人中間周旋,不可小覷。娘娘要不要先拿她開刀?立立威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