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在馬路邊坐了很久,眼前的事物也來越不清晰,那閃爍的霓虹漸漸變成了一片星海,海浪一波波向她涌過來。頭越來越重,迷迷糊糊的只覺得的眼皮也越來越沉,馬上就要合上的樣子,她很困,卻睡不著,胃裡像是壓了塊吸滿熱水海綿,又熱又漲又難受,她還熱得要命,不知道為什麼會出那樣多的汗,她上身只穿了一件雪紡襯衫,被汗水浸透了,潮潮的貼在背上,十分的不舒服。
迷迷糊糊過了很久,感覺有人把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她抬眼一看,含糊不清的說:「是你啊。「
蘇禇摸摸她額頭,問:「怎么喝了這麼多酒?難不難受?」
她搖搖頭,又點點,覺得腳下的地面連綿起伏,快要站不穩,就把頭靠上他肩膀,看著路邊他的車,沒頭沒腦的說「哎,蘇禇你換輛車吧。」
他問:「為什麼?」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撇撇嘴說:「反正你有錢,就換一輛唄,這輛不好看。」
他說:「好。」又問:「你喜歡哪輛?」
她一下子來了興致,有些雀躍的指著旁邊剛停下的a8說:「這輛這輛!我喜歡這輛!你也換輛奧迪吧!」
蘇禇單手扶著她的肩膀,另一隻手伸出去,溫文客氣的和a8車廂里下來男人打招呼:「周先生,這麼巧。」
周子墨也伸出手來和他輕輕一握便鬆開,說:「蘇總,幸會。」
相思靠在蘇禇懷裡,看著周子墨下車的時候還很疑惑,這個人很面熟嘛,等走近了才看清是他,先是張著嘴大大的驚訝了一下,然後就樂了,下一秒,半個身子就朝著他倒過來,周子墨一怔,伸手穩穩的接住她。
蘇禇皺著眉,一隻手還扶著她的肩,周子墨抬頭看了他一眼,他猶豫了一下,終是收回了手。
周子墨低頭看著她,她喝醉了,巴掌大的小臉粉撲撲的,但不知道為什麼,眼神卻清澈明媚,宛若水鑽般晶瑩剔透,她在他懷裡,笑得十分高興的樣子,她說:「周子墨你來接我了呀。」
一剎那,他仿若被一道明亮的光擊中,身子一僵。
這是分別五年來,她第一次重新喊他的名字。原來的時候她年紀小,就總是子墨哥哥的喊他,後來把名字去掉,就只喊他哥哥,再後來,她膽子漸大,也會連名帶姓的招呼他了,周子墨周子墨的,很高興或是很不高興的時候,都曾這樣叫過他。
這樣熟悉的語調,這樣璀璨的眼神,她是真的醉了才會這樣吧。
周子墨點點頭,打橫把她抱起來,說:「是,我來接你了。」
他這麼說,還把她抱了起來,她嘿嘿的笑得更開心,左臉頰上的小酒窩顯得特別可愛,她指著那輛a8問:「你的車呀?」
「是。」
「a8挺好的,可是我最喜歡的還是q7,你換輛q7吧,好不好?」
周子墨不說話,抱著她往車邊走去。
特助已經在石化狀態下反應過來,趕忙拉開後車門,周子墨把她放在座位上,她還不忘探出頭來跟蘇禇揮手,大聲說:「蘇禇我走了啊,有人來接我啦。」
周子墨徑自上了車,特助關上車門後,連忙坐回到副駕駛的位置上,他屈指敲敲椅背:「開車,回家。」
司機有些猶豫,支支吾吾的不敢說話,倒是徐特助回過頭來問:「是回公寓還是半島的別墅?」
「回別墅。」
相思醉的不輕,車開的很平穩,可沒過一會她還是暈的想吐,周子墨按下一側的車窗,有風灌進來顯得好了很多。她慢慢的支撐不住身子的重量,整個上身斜在他身上,可還是笑眯眯的,好像小孩子吃了糖,美滋滋的模樣。
她很高興,她真的很久沒有這麼高興過了,她等他,她就真的來接她回家,還是開了她喜歡的車。
周子墨撥開貼在她臉側的一縷長發,問她:「為什么喝這麼多酒?」
她笑呵呵的瞅著他樂,說:「不多,一點也不多,我還看見了孫悟空。」
他知道她是醉話,可今天晚上自己卻也像是有點微醺,有點著魔的順著她聊天:「在哪看見了?」
徐特助翻看計劃報表的手一抖,司機不敢手抖,老老實實的咽了咽口水。
她咬著下唇認真的想了想,自己明明看見了,孫大聖還施了神通變出了許許多多的…許許多多的什麼?她實在想不起來了,皺著眉搖搖頭。但馬上又是那副樂呵呵的表情,身子往上挪了挪,離他的臉更近了一些,獻寶似的說:「我特別乖,你看,我是不是特別聽話,我哪也沒去,也沒亂跑,也沒跟陌生人走,我,我就乖乖的坐在那等你了,真的,等你來找我,等你接我回家…」
「是麼,這麼乖?」
相思鄭重其事的點點頭。
他深深嘆氣,拍拍她的頭,說:「頭暈麼?睡一會,到家了我叫你。」說完連自己都嚇了一跳,這是什麼時候渾然天成的念頭?接她回家,到了會叫醒她。好像在心裡蟄伏了很久,今天順口說出,居然那麼自然,自然地找不出一絲破綻和紕漏,簡直是無懈可擊。
「我不睡。」她笑眯眯的搖搖頭:「上次也是這樣,你說到家了叫我,可是到家了你就自己回去了,把我扔在車裡睡了一夜。我不睡。」
「有嗎?」他皺著眉頭認真的想了想,什麼時候有過這樣的事。
她難得看見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撲哧一聲,隨後哈哈大笑:「我騙你的!哇哈哈~」
車子慢慢開出中環線,順著郊線一直向南駛去,經過一條幽靜的甬路,甬路兩邊種著整排高大的鳳凰樹,已經到了鳳凰花開的時節,大簇大簇的鳳凰花在月色的影印下,散著墨紅色的光華,有風拂過,便要下一場盛大的鳳凰花雨般。
過了甬路視野豁然開闊起來,車子慢慢進入到一片別墅區,最後開進一幢三層的花園別墅,在院子裡停了下來,管家跑過來拉開車門,周子墨把已經睡著了的人抱下車,直徑進了門,到了二層的一間客房前站住了腳,想了想,還是回了三層的主臥。
相思睡得昏天黑地,不過那麼難受竟也沒有吐出來,周子墨把她放在床上,又給她脫了鞋,發現自己背上也有了薄汗。
相思睡得不安穩,迷糊中低聲的呢喃,周子墨俯下身去仔細聽,才知道她說熱。他又找空調的遙控調低了溫度,冷風灑下來,她似乎舒服了一些,自顧往床里挪了挪。
他去換了鞋,然後又簡單洗了澡,出來看見她睡得很香甜。
他看著她,過了好久才清醒過來,明白了這不是場夢。
他輕輕上了床,在離她一段距離的地方躺下,他忙了一天,其實是有些累,但就是閉不上眼睛。床是法國yvesdelorme訂製,明明很大,他甚至刻意離開她遠一些,但是就是鬼使神差的覺得她溫熱的呼吸零星的灑在後頸,還帶了淡淡的酒香,周子墨側頭看看她,她並沒有動,還在原來的位置上睡得很愜意。可空氣中就是充盈著她的氣息,乾淨美好,即使摻雜了淡淡的酒氣也並不顯得突兀。他甚至還聞到了一絲馬櫻丹的清香,想了很久才想起來是沐浴液的味道,可他今天用的明明不是那一瓶。
周子墨覺得思維有些混亂,他認為是到了要好好想一想的時候,之前她拋下他頭也不回的走了,他一個人在這裡,現在她回來了,而且他們又相遇了,可是,相遇了又怎麼樣呢,他們早就已經分開了,離別是那樣決絕,分開的時日又是那樣的漫長,可她還是回來了,他還是遇見了,在喧譁熱鬧的宴會上,在燈火闌珊的街頭,在他藏身的家門口,他還是遇見了她,他們沒有約定著再見,當初的離別已心死,他沒有她的音訊,五年來有的只是曾經熱愛燃燒後的灰燼,有的只是他自以為的痴念,可她就是回來了,那麼渾然天成的交集,人海茫茫天大地大,可就是又讓他遇見了眉目依舊的她。
想到這他被自己嚇住了,她回來了,他遇見了,所以呢?
他不敢再想,怕多想一點就是錯,她當初用她認定的愛,來衡量他們的未來,而他在她的決定之外,她貪慕她虛榮,那麼長的時光里,她對他從不曾有那麼一絲一毫的真心,她手起刀落,斬殺了當年那個情意滿腔的他。她即便是回來了,也不是為他,這幾次的相遇更是是無心,他明明應該是恨她,恨得入骨。可是,他見她在中心廣場掉過一夜的眼淚,今天她喝醉了,又聽見她說了這樣的話,他不知道她為什么喝酒,但她說的一字一句他都聽見了,她說她在等他,等他接她回家。
大概是醉話吧。周子墨突然莫名的覺得煩躁,剛想要起來把空調的溫度再調低,身後的人卻翻了個身,他身子一僵,她的手就環上他的腰際,人輕輕的附在他背上。
房間裡沒有開燈,只有薄煙似的月華透過紗簾的縫隙飄進來,他轉過頭去看她,還是睡著的,長長的睫毛微微顫抖,明明喝了酒,但呼吸卻很輕,淡淡呼氣,剛才臆想中溫熱的氣息便灑在他的頸項,他腦子裡有短暫的空虛,還沒等自己反應過來,便低頭吻了下去。
她的唇依舊是不可思議的柔軟,帶了清晨玫瑰花瓣的芳香,唇齒旖旎間他似乎不能自拔的微醺,他心裡想著自己一定也是醉了,否則不會放任在這虛幻的甜美中沉淪而不能自已。理智告訴他應該停下來,可他從心智到思維都已經被掏空,只有記憶中的溫軟的美好不斷湧出來。
他把她攬進懷裡,緊緊禁錮在胸膛,像是撲火的飛蛾,越是慘烈的美好,越是讓他渴望。也許是他漸漸控制不住力道,她在睡夢中只覺得身邊的氧氣越來越少,最後『唔』的一聲,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神明亮清華,眼波漣漣帶著恬靜璀璨的星光,驀然對上,他猶如徜徉在一泓清水中,突然清醒過來。
她還被他緊緊摟在懷中,可卻沒有意想中的錯愕和驚慌,看清了單手支在她上方人,下一秒,又彎著月牙似的眼睛笑起來,依舊是憨態可掬的模樣,她含含糊糊的說:「哥哥,我好像是喝醉了。」
周子墨看著懷裡旋即又睡去的人,大半個臉都埋在他臂彎,寧靜美好的宛如柔弱的新生的嬰兒,沒有絲毫的設防和抵抗。
他重新攬著她躺下去,眸色突沉深邃起來。
許久,他自顧淡淡的說:「你最好是真的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