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正酣,興正濃。
安薇坐在他旁邊,心裡震驚極了,她怎麼也想不到周子墨竟然真的會幫她解圍,他已經喝了那樣多的酒,但是臉上絲毫不見醉意,依舊坐在那裡,沉靜含蓄鋒芒內斂,只是比平時多了幾分隨意和漫不經心,帶著幾分世家子弟與生俱來的放蕩不羈,這樣的周子墨,哪怕是她也極為少見。
這樣的男人,哪裡都好,好到方方面面無可挑剔,可是,再好也沒用,他再好,也不屬於你。
就像那個人,不是她的,再好有什麼用。
席間依舊熱烈,安薇想了一想,還是找了個空當,在周子墨耳邊輕聲說:「周先生,雜誌社那邊已經向我預約了一周,問可不可以給他們半個小時到四十分鐘,他們想給您做一個人物專訪。」
周子墨看都沒看她,直徑說:「告訴他們我沒時間,更沒興趣。」
「可是,」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他們是我們這次展銷會的合作媒體,當初是您親自敲定的,而且,他們的一個採訪組已經連續跟我們溝通了一周,今天不知道是從哪裡得到的消息,知道了我們的慶功宴擺在這家酒店,現在就等在一樓的大廳里。」
周子墨瞥了她一眼,臉色有幾分不悅:「你辦事什麼時候也這麼不讓人省心了。」
安薇再說不出話來。
酒宴一直進行到凌晨才結束,一大群人簇擁著從樓梯走下來,大廳里依舊是燈火輝煌,休息區那邊的沙發上坐了四五個人,一個個看上去都神色懨懨,無精打采的樣子。
安薇跟在周子墨身後,臂彎上還搭著他的西服外套,她稍稍打量,果真看見了她。
相思坐在沙發最邊上的位置,用手撐著頭,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她低著頭似睡非睡,長發從臉側滑落,幾乎擋住了大半個臉,更是看不見她的神情,但是安薇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
還是老姚眼尖,一下子便看見了從樓上下來的這群人,他急忙招呼旁邊的人起來,果然,大家齊齊看向那邊,然後瞬間各個都打了雞血一樣精神抖擻。
今天第七天,展銷會已經閉幕了,可是他們與主辦方仍沒有一點接觸,今晚是最後的機會,老姚在業內神通廣大,居然打聽到了周氏與展會承辦方慶功宴請的酒店,為了不錯過這最後的時機,他們從晚上七點就一直守在酒店大廳里,一直到現在,已經過了凌晨十二點,才見到了周子墨本人。
可他從下樓開始便一直被簇擁在人群里,根本不曾理會休息區這邊芸芸眾生的疾苦,眼看就要目不斜視的走出酒店大門。
一群人立刻追了上去,可是剛離開休息區就有幾個酒店的值班人員過來攔住了他們,不許靠近信步向外走的那群人,相思一眾人等又急又氣,卻只能站在那裡乾瞪眼。
這是最後的一次機會了。
相思深深吸了一口氣,狠狠攥緊了拳頭,終於從同事身邊站出來,向那群人的方向喊了一聲:「請等一下!」
周子墨今天晚上喝了不少,雖然面上看不出來,但是他自己心裡是清楚的。頭已經有些暈沉,可恍惚之間卻聽見了一個那麼熟悉的聲音,並不經常出現在耳邊,卻一直隱現在心裡,他腳下一頓,收住了步子。
正要出門的一群人見周子墨驀然站住了腳,也詫異的站在了原地,隨著他的眼光,向身後那群人望去。相思這邊的人見他們真的停了下來,立刻撥開工作人員向那邊疾步過去。
周子墨微微皺眉看著眼前的人頭攢動,他想自己今天大概真的是喝高了,不然為什麼會停下來?可是那聲音就近在咫尺,他一定沒有聽錯,就算喝高了也不會聽錯。
果然,他略略偏頭,就看見了她。
真的是她。
他從人群的走出來,眼神一直盯著她的眼睛,她遲疑了一下,也從老姚身後閃出身來,慢慢走出人群。
兩邊的人俱都覺得情形有些詭異。
周子墨微微皺著眉,看了她幾秒,問:「剛才是你讓等一下?」
這個時候她已經顧不上那麼多了,只好點點頭,略帶急切的說:「對不起周先生,我們非常抱歉打擾到您的私人時間,可是除了等在這裡,我們沒有第二個見到您的辦法,採訪計劃數我們已經遞上去了無數份,可一直…」
周子墨忽然開口打斷她,她只當是他要一口拒絕採訪的事,誰知他皺著眉看著她,語氣頗為不耐煩的問:「你剛剛又叫我什麼?」
她心裡狠狠一墜,低頭咬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周圍這麼多人,相思明顯聽到了有一絲的抽氣聲。可他卻無所顧忌的這樣說,眾人一時間皆是屏氣凝神,卻不敢多問。
老姚只見周子墨不耐煩的盯著相思,而她卻像個傻姑一樣連頭都不敢抬,他不明所以,但還是從身後拽拽相思的衣襟。
像是下了從沒有過的決心,相思抬起頭來,終於敢直視他的眼睛,他眸色是深沉的黑,如墨色的海水,映了浮星的碎光。她聲音慌亂中卻透著些許平靜,輕輕的開口:「周子墨。」
在場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她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從容不迫,說:「我們是這次展銷會的平面合作媒體,此次展銷會最大的一個遺憾就是沒有關於主辦方任何的報道,可不可以給我們四十分鐘,不,只需要占用你半個小時的時間,能不能讓我們問你幾個問題,我們保證不涉及隱私,只是與展會有關。」
她不用敬稱,不說您,她說你。
周子墨似乎是真的思考了一下她的請求,他稍稍轉身,安薇立刻心領神會的湊上去,說:「明天上午您有一個簽約儀式,不能耽誤,下午已經和『旗幟』那邊定好了時間,要去…」
周子墨打斷她:「下午三點以後,在我辦公室,抽出一個小時給他們。」
安薇急忙補充:「可是齊董那邊…」周子墨不耐煩的看她一眼,她無奈,只好說:「好吧,我會聯繫他秘書,再安排。」
短短几句話的時間,老姚他們這邊卻已經像置身雲霄飛車一般,生生從軌道最低處急速轉彎,然後猛然被拋向天際最高處的那個巔峰!居然這樣不容易,可竟也這樣容易!
老姚激動的臉上的肌肉都在顫抖,卻除了謝謝,謝謝,再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相思也覺得心裡陡然輕鬆了一大半,剩下那一半卻依然緊繃。
這局面轉換變化的實在是來不及反應,就當眾人稍稍回神之際,又見周子墨隨手拿下安薇臂彎的外套,大步走過來,將衣服直接披在了剛才說話的那個姑娘身上,他沒有抽回手,而是直徑將她攬在懷裡,那姑娘掙了一下卻沒有掙開,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
「諸位,失陪了。」周子墨經過眾人身邊時步子都沒有停頓,帶著她大步出了酒店大門。
夜風微涼。
周子墨將她塞進車子裡,然後吩咐急急追上來的安薇和特助:「不用跟著我,你們坐另外的車回去。」
他居然還想讓司機也回去,自己來駕車,安薇和徐特助都猶豫著卻不敢反駁,最後相思實在忍不住,才從窗戶探出頭來,說:「你喝酒了,不能開車。」
他神色如常的瞥了她一眼,結果卻真的拉開後門,坐進車子裡。
直到那輛黑色a8的尾燈消失在霓虹深處,徐特助才從石化狀態下清醒過來,問身邊的安薇:「周先生這是怎麼了?」
安薇抱著被夜風吹涼的手臂,將眼睛眯成一條細線,說:「喝高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