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兄,你且派人尋一味覆白露、染寒霜,且未生出長穗的蒹葭。」
雲鴻悠悠落筆,十分清晰的表達出所需的第一味藥材。
不過話音剛落,旁邊的上官百里便有些坐不住了。這簡直就是開玩笑吧,一般的蘆葦六、七月份開始生長,就算晚些,也不會過八月,那時的蘆葦才可喚作蒹葭。到了十一二月時,蘆葦便進入花果期,也便是生出長穗,開花結果,那時的蘆葦才可能覆白露、染寒霜。
這……要在十一二月尋得出生的蘆葦,這簡直就是違背常理的事!
「雲兄,這……」
上官百里剛要開口,卻被雲鴻打斷:「百里兄,這味蒹葭本是尋常藥材,之所以珍貴,便珍貴在它違反了自然常理。《詩經》中早就有了『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的句子,其實那時的人便知道了這味『染霜蒹葭』的珍貴,只是後人一直誤解,並未發掘而已。」
「你且派人在月後的雨天,尋一處蘆葦叢生的野地,自然可找到這味藥。」
雲鴻雖在前世和上官百里有些交情,可這世里,兩人還只是萍水相逢。
這上官百里雖為人豪爽,但處事頗為謹慎,尤其是在面對自己的病症時,更是心思縝密,生怕出一點意外。畢竟這一點,直接影響到他日後繼承家主的權威,絕對不容輕視。
聽雲鴻說的這般詳細,雖還有些不信,但或許可以一試。
一時間,上官百里只覺欠了雲鴻不少人情,卻不知何以為報,不覺有一醉方休之心。讓丫環把桌上東西收了,而後與雲鴻說道:「我房中有幾壇美酒,雲兄可有興趣共飲?」
上官百里頗有錢勢,出門在外,從未欠過別家人情。不過短短數天內,卻接連欠下雲鴻兩個人情,若不還清,心中始終過意不去。可之前,上官百里與雲鴻一直沒有交情,如今,除了知道他是侯府子嗣外,其餘卻是一無所知。要還人情,自然要將這些了解清楚。
不過當下之際,只能先拿出他珍藏多年的佳釀,以表謝意。
雲鴻沒有拒絕,他今天來就是為了釣上官百里這隻大魚,當下做了個請的手勢。
兩人沿著小路下山,到了一處名叫「海川樓」小廳中,丫鬟也留在了門外。
雲鴻進去後才發現,這個廳堂更像一個書房,東、西兩面都是書櫥。南面一面白牆,依牆編植青竹,個頭不高,卻都有模有樣,生的精緻。一個大大的「道」字懸在牆壁正中,筆走龍蛇,散出一股難以言說的飄逸。一張紅漆檀木的書桌擺在前面,上面筆墨俱全。
兩人促膝談心,這裡是書房,自然是先聊了些關於詩書的事情。
從上官百里口中得知,這牆上懸著的「道」字,乃是當代終南山掌教,玄清子大師所作,怪不得入眼即有出塵之感,原來出自高人筆下,字裡行間便蘊含著一股天地靈氣。
片刻之後,上官百里從書櫥後提出一個封酒的泥壇。
隨手揭開,酒香似寒**涌開來,冰冷的寒氣瞬間充斥耳鼻,令人有幾分醉意。
上官百里給桌上兩隻杯子滿上,說了幾句客套話,便先干為敬。
酒杯剛放下,便有些臉紅了,眼眶中也被這烈酒的麻氣衝出些淚水。緩了緩神,便給雲鴻做了個請的手勢,自己依靠著坐到牆邊,看樣子是酒性太烈,一杯就足以令他目眩。
雲鴻也不客氣,一杯下肚,入口雖有麻氣,但真正到了腹中,卻沒什麼感覺。
「好酒量!」上官百里見他面不改色,直拍手稱讚:「雲兄,這可是三十年陳釀的老窖八蒸,酒性十足,一般人喝不過半杯就醉了,雲兄一杯下去卻面不改色,佩服佩服!」
雲鴻苦苦一笑,也不作答。
老窖八蒸,大幽名酒。八蒸,也就是說此酒從原漿到成品,足足提純了八次,再加上還是三十年陳釀的,酒性之烈,已達到人間頂峰。不過,雲鴻這廝在一杯仙人醉下都撿回了性命,這老窖八蒸酒性雖烈,但跟傳說中的仙人醉一比,卻是小巫見大巫了。
上官百里明擺著有些不服氣,仗著修為高深,又硬撐著飲下數杯。反看雲鴻還是面色微紅,才知道遇上了對手。又是一杯,上官百里再也撐不住,「撲」的一聲栽倒在書桌上。
桌上本有些破舊的書帖,被上官百里這麼一撲,全都散在了地上。
雲鴻隨意一看,都是些臨摹的字帖,或是四書五經的摘錄,這些東西雲鴻自然看不上眼。不過眼前一亮,一個泛黃的線裝小冊映入眼帘。封面上面印著幾句古梵文,雲鴻前世博學多才,此刻,一眼就識破這些文字,這赫然是一門上古佛宗的武學,叫做《大擒龍手》。
無數淡忘的記憶泛上心頭,前世,上官百里正是修習這門武學,在八年後的武狀元選拔中,隔空一掌,直接穿透精鋼打造的虎頭刀,將持刀者的肩骨震碎,獲得武狀元的名號。而後又被皇帝看中,任命為御林軍都統。在軍中,同樣也是依靠這門武學威懾了無數軍士。
《大擒龍手》是佛門武學,與道門不同。
道門武學,多有返璞歸真的韻味,不過「歸真」的基礎,首先需要強大的修為支撐,雲家的《捲雲錄》便是如此。而佛宗講究寂滅之道,他們平日裡多是參悟佛法,歷練心境,而非修煉武學。所以,佛宗的和尚多自幼修煉一兩項強大的武技,只當作防身之用。
這種功夫多是偏重一處,後期很難大成,不過在前期,卻是簡單而強悍。
雲鴻天生體弱,要他修習《捲雲錄》絕不可行,倒是這《大擒龍手》是個不錯的選擇。況且這種功法與內氣相關,要是加上點浩然正氣,發出的威力,恐怕還會提升很多。
此物珍貴,雲鴻前世便有過覬覦,只是上官百里對這門武學很是看中,從不輕易示人,也不好出言索求。而今,上官百里似乎還沒有意識到這點,這倒是個絕佳的機會!
「沒想到百里兄還研究佛門典籍?」雲鴻拿著冊子晃了晃,委婉問道。
「什麼東西?」
上官百里迷迷糊糊地朝雲鴻手裡瞥了一眼,嘆了口氣,無奈道:「原來是這本破書!」
「雲兄,這破書可不是什麼佛門典籍,它是個好東西。前些時日,霞飛樓開張,我去隨便淘了點東西。當時,那個掌柜的說,這書是前朝五台山『清涼寺』失傳的武學秘籍,當時我頭一暈就花大價錢買了下來。可買回來才發現,這上面的梵文我一個不認識…」
說著說著,眼前一亮:「雲兄學識廣博,你幫我看看,上面的東西可認識?」
雲鴻暗下一樂,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不過還是擺出一副研究的樣子,隨意翻看了兩頁,才道:「認得倒是認得一些,只是文字年代久遠,需要一些時間。」
上官百里哈哈一笑,稽首道:「不瞞雲兄,這東西我問了家裡很多長輩,他們對此都一竅不通,沒想到雲兄竟認得。既然如此,還勞煩請雲兄研究一番,順帶幫我翻譯一下。」
雲鴻擺出一副很誠懇的樣子,將書冊塞入包袱里,稽首道:「既然百里兄開口,兄弟我義不容辭,改日便將譯文送到府上。」
「無妨,其實也沒那麼貴,就是千兩銀子,比不上雲兄一副鰲龍玄鶴圖。」
此話一出,雲鴻震驚了,千兩銀子買一本不認識的破書?還不貴?
這也是敗家敗到極點了……
腦中思緒一轉,看向上官百里,而後端起手中酒杯,淺酌一口,似乎想起了什麼,喃喃說道:「我這裡有件棘手的事情,可能要勞煩百里兄了。」
上官百里一愣,正襟危坐,喝了口香茗醒酒。
正愁沒有機會還雲鴻的人情,此刻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轉折著實有些意外,沒有多想,直接就問道:「雲兄有何事,儘管道來。」
「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想和百里兄談一樁生意。」
雲鴻面帶微笑,擺了擺手,只是隨口一說,臉上故作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這上官百里是名門之後,為人謹慎,處事極其細膩。
雲鴻早知道他的脾氣,若不用一些手段與他交好,直接請他幫忙,怕會露出馬腳。若被對方識破雲鴻別有用心,只怕會適得其反。雲鴻先後用鰲龍玄鶴圖、治療頑疾兩件事贏得上官百里的信任,隨後又誤打誤撞,答應幫他翻譯《大擒龍手》,共欠下三個人情。
正因如此,面對上官百里,雲鴻也有了說話的底氣。
「雲兄還懂生意場?不知是樁什麼生意?」
上官百里沒有多想,他哪裡知道雲鴻在牽著他的鼻子走,既然是做生意,那雙方便都有謀利,這等易事自然一口答應下來。
「是這樣的,前些日子,禁軍都統南宮大人凱旋迴歸,特意送了我雲府幾個女真戰俘,只是這些傢伙桀驁不馴,性子強硬的很,這些天,可是把我的性子消磨殆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