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萱,見過寒公子。」
靜萱見雲寒步伐沉穩,看來是有備而來。也不顧靜萱的問好,雲寒冷哼一聲,徑直闖入了修文閣。靜萱立在一旁,不敢造次,畢竟以前在高芹手下,深知寒公子的臭脾氣。跟在他後邊,在修文閣內轉了一圈,他似乎在找什麼。但看他的面色,又似沒找著,略帶惱怒。
靜萱試探性的問道:「寒公子,你是來向鴻公子問好的嗎?」
「問好」兩個字,雖比「請安」來的婉轉一些,但云寒聽在耳朵中,總有些不舒服,細細品味,甚至有種低人一等的感覺。不過,他今天來見雲鴻,藉口就是請安,靜萱這般問,也只好點了點頭。隨即心中升起一股詫異,靜萱怎麼知道他來的目的,難道雲鴻知道了?
「大哥知道我要來嗎?」雲寒心直口快,直接問道。
靜萱一愣,點頭道:「是的,不過公子他好似有什麼要事,剛回來就又出去了。」
雲寒姍姍來遲,卻是撲了個空,臉色頓時陰沉下來。
「出去了?我聽人說,大哥剛回來,那也就是剛出門去?」
「是的,公子剛走,寒公子就來了。」見雲寒的面色,靜萱有些害怕,說了真話。
可靜萱這一通真話,倒是令雲寒覺得緊張,心中暗道:「雲鴻明知我要來,卻故意躲我,他在侯府之中真的有如此大的影響嗎?竟能將我的行蹤了解的一清二楚,這個侯府,到底有多少人在為雲鴻效力!」心中想著,呼吸陡然加劇,拳頭捏緊,關節處竟爆發出一陣「噼里啪啦」的炸響聲。尤其是那渾身血氣,瞬間爆發,竟讓靜萱聞到一股濃厚刺鼻的血腥味。
「看來母親所言並非危言聳聽,現在的雲鴻,在侯府已經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若不制止他,日後必將登天。只是這等懦夫,我才要來,他就一溜煙的跑了,分明就是怕我找他算賬。不過,躲得了初一,躲不過十五,我倒要看看,你這廢柴能在外面躲到什麼時候!」
心中想著,便轉身要離開,對靜萱道:「那等大哥回來再說吧。」
「寒公子,請留步,公子有話要我轉告你。」靜萱見雲寒要走,趕忙說道。
「有話?」雲寒感到有些意外,問道:「大哥要說什麼?」
靜萱道:「他說寒公子外出修行三月,替寒公子武道精進感到高興。」
「哼!惺惺作態!」雲寒心中冷笑一聲,雲鴻怕他怕成這樣,聽說他要來,立刻就躲得不見了人影,難道還會替他感到高興?明知道自己要教訓他,難道被人揍了還要道賀?
憤怒、不屑並沒有表現在臉上,卻聽靜萱繼續說道。
「還有,鴻公子讓白叔支了一百兩銀子給寒公子。說是讓寒公子買一柄好弓。明年三月,就是大幽武師考核,無論寒公子參加武舉謀官,還是終南之考問道,射藝都是很重要的一個部分。公子讓你這些天好好練習,不要只顧拳腳功夫,忘了射御之藝。他還說,反正寒公子的凌風堂就在隔壁,若是他回來,定會親自上門拜訪。」靜萱一口氣將雲鴻交代的說完。
抬頭看了一眼雲寒,雖是面無表情,但那眼神冰寒,犀利的能夠殺人。
靜萱被他這般看著,只覺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雖然她現在也是通體境的武士,根本無需畏懼。不過,畢竟高芹、雲寒是她以前的主子,不免有些陰影。
趕忙補充了一句:「寒公子,這是公子的原話。」
「好你個雲鴻,簡直不識抬舉!!」雲寒被這一番話激起了怒火。
「當真以為我是來請安的嗎?雖說兄長如父,但云鴻那廢柴樣,他有什麼資格管教我?他把我當做三歲小孩了?呵呵,還拿銀子來羞辱我!」說著,冷哼一聲,轉身就要離去。
靜萱現在是雲鴻的人,聽到雲寒如此羞辱雲鴻,自然心中不舒服。
不過,顧忌雲鴻的安危,靜萱只好暫時吞下這口氣,恭送雲寒離開。雲鴻一肚子火氣,這個雲鴻,簡直可惡至極,可偏偏每句話都說的冠冕堂皇,讓人無懈可擊。若是自己再在這裡胡纏亂攪,反而會顯得自己好歹不識,沒有君子之風。走到門口,雲寒陡然轉過身,冷冷道:「銀子我收了,替我向大哥轉達謝意,若是他回來,告訴他,我在隔壁隨時恭候。」
「奴婢知道了,寒公子慢走。」
看著雲寒離去的背影,如同一堵冰牆,靜萱渾身一顫,好似被澆了一壺冷水。
卻說雲鴻,離開水墨雲間後,即刻雇了一輛馬車,朝長安街駛去。
他此行的目的,不僅為了躲避雲寒,更為了母親。今已是母親魂魄離體二十三日,最多再過七天,那些魂魄就會衝出儒仙居,消散天地。而今,雲鴻已經取得引魂燈,但要將魂魄引入母親體內,還需要父親的幫忙。而母親飛散的魂魄在儒仙居內,也就意味著,父親施法引導魂魄,必須仙進入仙居。所以,雲鴻必須提前做好準備,以防法力不夠,仙居崩潰。
若在關鍵時刻,仙居崩潰,導致母親魂魄飛散,那就得成千古恨了。
不過,當雲鴻到了墨上遙時,卻被眼前的情況驚住了。
在墨上遙、長安街主幹、慶雲街的十字路口處,竟新建了一個大花圃。花圃中央,一塊巨大的大理石碑,拔地而起。上面刻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不過,就在石碑的最上面,卻清楚的刻著幾個大字,正是《赤煊九年·抗寒救災功德碑》。這冗長的大標題,用血紅色的硃砂特意點出,緊接著就是人名。而第一行,第一個,赫然刻著「雲鴻」兩個大紅篆字。
就在「雲鴻」兩個大字下面,還有一行小字,需走近了才能看清。
上面寫的是:雲鴻,抗寒救災提議者,代表《水墨雲間》,捐贈「翠微居士」生前字畫、字帖、臨帖共五十二張,本人作品《大幽西山圖》一張。下面就是各張字畫,拍賣時的成交價格,比如:《草原八駿圖》四百兩,《黃鸝鳴柳圖》六百兩,《醉翁飲酒圖》五百兩……
當看到這些報價,雲鴻大吃一驚,粗魯一算,竟有足有兩萬兩銀子!
不過,這兩萬兩銀子,還只是母親生前的字畫總和,並不包括自己仿照《溪山行旅圖》所作的那副《大幽西山圖》。細細一看,在《大幽西山圖》的後面,並沒有報價,而是幾個大大的問號。雲鴻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但往下一看,第一排,第二個名字,赫然就是「上官百里」四個字。後面一樣有一排小字,是介紹上官百里,還有上官百里捐出的一些字畫。
不過,有一個數目,著實震驚了雲鴻。
畫聖吳道子真跡,《托塔天王圖》,成交價:兩萬五千兩!!
「兩萬五千兩,成交《托塔天王圖》!」雲鴻被這個數字所震驚,許久不動。
再略一看石碑上別的名字,密密麻麻,加起來至少有二百人。而秦王府的秦血凝、南宮世家的南宮煌、慕容府的慕容千秋等幾人的名字,格外顯眼。尤其是南宮煌,同樣捐出了畫聖吳道子的《孔雀明王像》,雖然是殘本,但最終的成交價,竟達到了一萬二千兩之高。
而此刻,平日繁盛的墨上遙街道,眼下並不顯得車水馬龍。
反而是對面的慶雲街,一條小吃街上,人頭攢動,來往者絡繹不絕。而置身其中的人,大多都是青衣書生,還有不少商賈富豪。而他們集中的地方,竟是一處小茶樓。雲鴻大吃一驚,這間茶樓正是上官百里經營的那家「東籬茶居」。雲鴻皺眉,找來兩個過路人詢問。
「兩位小哥,請問這東籬茶居,可是有什麼盛事?」
那兩人年紀輕輕,看樣子乃是新秀,並不認識雲鴻。其中一人侃侃而談,道:「這位兄台,看樣子你不經常逛字畫店啊。你是不知道,那雲侯府的雲鴻公子,聯和上官府的上官公子,前些日子搞了個『抗寒救災』的字畫拍賣會。願者拿出字畫拍賣,字畫賣出的銀兩捐出一半,用來救濟災民,便能在功德碑上留名。前期的拍賣都結束了,今日是最後一場呢!」
另一人接道:「是啊,今天壓軸拍賣,那可是雲公子親作的《大幽西山圖》。」
「上一場拍賣會,畫聖吳道子的《孔雀明王像》、《托塔天王圖》,分別以一萬兩千兩、兩萬五千兩的天價成交,真不知今天這壓軸山水畫《大幽西山圖》,到底會拍出什麼價格。」
「估計會超過兩萬兩……」
另一人點著頭,卻催道:「對對對,這位兄台,先不說了,我們要進去占位了。」
雲鴻陡然意識到茶居內已經爆滿,趕忙道:「多謝二位,請。」
兩個小伙哈哈一笑,與雲鴻作別後,飛一般的湧入了人流。方才,聽了兩人的話,雲鴻終於知道:原來這麼多人,是準備開拍賣會,而且拍賣的正是自己的《大幽西山圖》!
這幅《大幽西山圖》改編的是前朝著名畫家,范寬的臨終之作《溪山行旅圖》。但因為烽火戰亂,大幽西山圖已經流落天下各處,變成了十餘張殘卷。至今無人得知此畫真容。而范寬晚年看破紅塵,因此創作此畫,其中帶有「道法天人、天人合一」的思想。在大幽王朝,這個重道抑佛的時代,道家理念被認為是創作的最佳思想。因此,此畫作者范寬雖不如畫聖吳道子出名,但在山水意境的營造上,卻比吳道子的神像畫更加傳神,因此而深得人心。
能放到最後的壓軸拍賣會,自然是上上之作。
「也罷,就讓我看看,我這一幅《大幽西山圖》,到底能花落誰家!」
談笑間,雲鴻擠進了東籬茶居門口的人山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