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二哥和方准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丑時,還是唐巒逸第一個瞧見他們,連忙捅了捅在一旁瞌睡得東倒西歪的陸子琪和陳鶴鳴。三個一齊起身剛喊了聲:「夏二哥回來了。」陳鵬就瞧見了,眯著眼看了看二哥和方準的神色就大聲揶揄道:「行啊,二哥,你們哥倆可真夠義氣,有啥好事都撇了我了。」
小雨因為曉得不會有事,趴在樹上想啊想的居然就睡著了。正睡得香甜突然就被唐巒逸大嗓門一嚷給吵醒了,腦子還有些迷胡,一翻身就想站起來。結果一咕嚕就從樹上掉下來了,好在她反應快一隻手拉住了一根樹枝,擋了這麼一下。然後才鬆手跳下來,饒是這樣兩條腿也震得有些發麻,手腕也抻了一下。小雨甩了兩下胳膊又踢了踢腿,這才微跛著走過去。
大家心裡有事,睡得都不甚踏實,陳鵬這麼大聲一嚷嚷,眾人也就都醒了,哪裡還有心思睡覺,都眼巴巴瞧著二哥。小雨一看機不可失,連忙往也前湊了兩步,覺得這個距離說得過去了,就想著也趁亂虛張聲勢地跟著喊兩句,沒想到一抬頭就看到夏二哥有些不好意思地衝著陳鵬笑了笑。
小雨一下子就呆了,眼前不知怎麼就浮現出二哥彎腰一撩一挑,然後那裨將渾身是血飛到空中的畫面。這麼一想再看夏二哥,就有點怕人了。
二哥見小雨站在人群外面,心裡掛記急忙跑過去摸了摸小雨的頭。小雨聞到二哥身上淡淡的血腥味,突然覺得二哥的手有千斤重。心中本來就有幾分不安,這會就更怕了。又擔心向後退被二哥看出端倪,只好直挺挺地站著。沒想到二哥輕快地說道:「我們瞧見是薛羽在押糧,這下你不用擔心了。那個傢伙已經被他們收拾了,再也不會找你的麻煩了。」
小雨本就聰明一下明白其中關竅,暗想:「原來二哥哥是為了我才衝進去廝殺的。我跟二哥也算親近的了,跟其他哥哥也都好的很。可是要我為他們殺人,我還是不肯的。可見二哥哥對我,可比我對二哥好多了。」這麼一想,什麼劈過人的手,什麼一身的血腥味那就又算不得什麼了。再說上次自己捅死了瘋狗,六哥氣成那樣也沒有抱怨過自己一句。
小雨想開了,只覺得心裡從來沒有這麼痛快過,歡快地一下子撲了過去,抱著二哥腰說道:「二哥哥,你真好。」
二哥就笑著颳了刮她的臉:「怎麼說話的聲音都變了,剛才在樹上睡著了吧。我聽你這聲音,怕是要著涼。」
小雨有心再說點什麼,又怕一開口就被二哥發現自己偷偷溜出去看熱鬧,張了張嘴巴還是忍住了。心裡有了顧慮,索性推開二哥道:「我去告訴二嫂,二哥把……」小雨連忙住口,心說這一句也是不能說的,害怕二哥追問連忙撒腿跑開了。
二哥不疑有他,只笑笑搖了搖頭。如山和五哥都湊過來問情況,二哥便大略講了講:「想不到興王的那個兒子還挺勇猛的,藍家那個也很厲害,雖說都是帶著護衛出來拼閱歷的,這些世家大族的子弟還確實不容小覷。」
唐巒逸在一旁聽得連連點頭:「二哥一席話,小弟茅塞頓開。」
小雨不敢靠前,怕自己一不小心說露了嘴,又忍不住想聽。看著二哥談笑風生的樣子不由惱火,耐不住插嘴問道:「也不知道誰那麼厲害?居然把那個傢伙給擒住了。我看他也是個練家子,功夫不輸方大哥。那眼睛可毒了,精光四射的,我在歷城見過的金剛鑽都沒有那麼亮。」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急忙垂下頭細細地想了想,覺得這兩句說得應該還可以,沒有露出什麼破綻來。
二哥聽了哈哈大笑,說得可比小雨順溜多了:「方大哥,你瞧見了沒有?我那會兒光顧著心疼薛家小哥了,噗的一聲,我藏的那麼遠都聽得到。後來過去看了看,都射透了,那血流的。」
小雨癟著嘴飛快地掃了眾人一眼,心想你們笨啊,他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咦!怎麼楊寶臣的樣子不對啊!小雨這會兒沒空理他,在心裡暗暗記了一筆。
方准搔了搔頭說:「亂糟糟的,也是……到處都在砍人,也沒留神。反正他和那個首領後來都被砍死了,我看薛副將他們也是恨急了,聽說寒玉關跟喜都人正對陣呢,這都一個多月了,軍糧運不過去。這次再不弄利索了,我看他十有八九是要挨軍棍。」
如山就好奇地問起軍棍的事情來。
小雨有心再逼問兩句:「會不會是周勵?我看他挺厲害的。」只是在心裡推演一下,自己就覺得這樣說肯定不行。她認識周勵的時候,周勵還不怎麼厲害呢,估計砍人也是最近才學會的。那要是二哥問她:「你在哪兒看見他厲害?」她怎麼回答?
要不問些別的?「怎麼藍灝馨那麼晚才過來伏擊?」小雨搖了搖頭,這句也不行,剛才二哥好像沒說伏擊早晚的事兒。小雨心裡有鬼,想來想去就覺得自己這句也不對,那句也不行。越發不敢說話了,二哥見她默默無語低著頭,一面琢磨事兒一面搖頭。心想到底是小孩子,整天也不知道在琢磨些什麼。
薛羽看著二哥的背影徹底沒了蹤跡,才抬頭望了望遠處的松樹。剛剛廝殺的時候,他就瞧著最高的那棵松樹頂有點不對勁。上面有一大塊奇怪的鼓包,好像香蒲頭一樣,這會兒又不見了。他也說不清自己在期待什麼,只好垂了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薛東安過來扶了他上了一輛糧車,這車的軍糧袋子被劈爛了,糧食撒了大半,索性就跟其他幾個拼在一起。薛羽倒在車上舒服地吸了一口氣,聽東安在一旁小聲念叨:「您說您怎麼就這麼不省心呢?眼瞧著就要大婚的年紀了,左家的姑娘多好的人品,多大的能耐。這沒進門就先給夫人一個下馬威。但是您自己得好好的吧?命都沒了,將來世子夫人再大的本事也救不了您,是不是。早一刻讓他們出來伏擊,您至於遭這罪麼!誒!世子!世子!我說您可不能睡著了!」
周勵落在隊伍的後面,一步一回頭地往前走著。絕影是給了小雨的,但是這麼好的馬給二哥騎了也是有可能的。不過…...剛才在林子裡瞧了一眼,雖然天黑看不大真切,周勵覺得應該是女孩的馬。比如馬尾巴有一綹挑出來編了小辮子。比如紅色的馬鞍頭,比如……周勵覺得應該是小雨在騎,不是說夏家寵著她麼。可惜有軍令,要不他肯定要在林子裡等她,跟她說兩句話。
但是…...這麼晚了小雨妹妹跑出來做什麼?為什麼不和她的馬在一起?是不是二哥讓她躲在樹林裡的?她膽子那么小!說起話來細聲細氣的,看見條獵狗都嚇得花容失色的,這麼個嬌滴滴的一個姑娘,一個人在樹林裡得多害怕呀。剛才真應該問問二哥,周勵惴惴不安地後悔著。
雖說人困馬乏的,但是想著晚上就能宿在大通城,二哥他們還是早早就出發了。一路上小雨謹言慎行,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露了行止。
五哥就逗她:「小九,怎麼悶悶的不說話。這可快到大通城了,要不要跟哥哥一起去找客棧。」
小雨這才發現已經到過了申時,連忙打馬衝到前面:「糟了,我都忘了時間了。」
五哥見她魂不守舍的就起了疑心:「怎麼從昨個晚上就不大對頭了。」他卻是想不到她會那麼大膽竟然敢偷偷摸出去看熱鬧,就是他自己,沒有十分的理由,他都不會跟著過去。這一來,兄妹兩個都苦苦思索起來,看著倒很是一家人的樣子。
大通也是北方要鎮,緊挨著寒玉關,再走上三四天就到了逸王的燕北城了。弟兄們也都是好幾天沒有吃好睡好了,到了客棧都很高興,一面吃飯一面又想起小雨的手藝來。
小雨被眾人贊的有些不好意思,心想果然母親說的捧殺比棒殺來得更陰柔,如春風化雪般無形無跡。若不是自己從小就被人吹噓慣了,這會兒指不定怎麼飄飄然呢。
這樣一想就怕別人說夏家的孩子們都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索性就讓幾個人去尋屠夫,宰殺了一頭牛,將肉剃了來。這會兒過了晚飯時間,小雨便借了客棧的廚房,指揮著趙武哥支起幾口大鍋,把那些佐料,粗鹽不要錢似的都丟進去跟肉一起燉了。燉得三五成熟就撈出來,每張桌子上放了一大盆,要弟兄們用手撕成拇指粗的肉條。
看看將將夠炒一鍋了,小雨就將肉條端下去,放上豬油和各種佐料在混著肉條丟下去炒干。
人多手快,不一時,就整治了幾大口袋肉乾。
夜裡住宿時,小雨就將這肉乾在自己房間鋪散了晾乾。第二日每人裝了一個小口袋,路上做乾糧吃。有那嘴快的就先嘗了兩口,大呼了兩聲痛快,就止不住嘴地吃。
於是眾人紛紛拿出來品嘗,正吃得高興,周勵帶著宋卓謹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