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光芒散去,只見一條前面赫然是一條隧道。從外面看去,這隧道並不平整,頭頂似乎在微微向下傾斜。而它也不是一條直線,只向前不遠就拐了個彎,裡面究竟什麼模樣,誰也說不清楚。
潘龍並未急著進門,只是繼續站在門口等待。過了不長的時間,迷霧之中人影晃動,滿頭大汗的任風濤急匆匆地跑了過來。
看到「阿飛」在此等待,任風濤大喜,用有些沙啞的聲音說:「阿飛兄弟果然言而有信!多謝了!」
潘龍點點頭,率先走進了石門。
任風濤也跟著進去,卻沒有急著向前,而是拿出一塊陣盤,咬破手指,用鮮血在上面畫了一個符號。
祭壇之上,一面供奉在香案上的鏡子突然發出了紅白相間、不停變化的光芒。
主持祭壇的老術者點點頭,再次念念有詞,焚符施法。
一桿杆旗幡光芒微微變化,石門之前,便出現了一道道光芒,彼此勾連成為牆壁,組成了幾個方格,宛若房間一般,層層攔在石門前面。
看到光牆落下,任風濤滿意地笑了。
「這房間每聚集十二人,便開啟一次。過關之人必定聚集起來……人一多,就有矛盾衝突。不管他們是爭奪寶藏也好,是過去有仇也罷,總之只要打起來,都是好事。」
他的笑容之中,頗有幾分陰險:「就算他們在這裡不打出人命,也免不了結下仇怨。這仇怨或許會在尋寶的時候發作,又或許可以等尋寶結束之後再合縱連橫……最差最差,經此一役,這益州南部的黑白兩道之間,也必定會矛盾激化。而我們巨鯨幫則可以利用這次的中立地位,在其中有所作為!」
「運氣好的話,他們直接就打出深仇大恨來,尋寶結束之後,還要展開一番血腥廝殺。到時候周圍十餘個郡縣的江湖魁首,非我巨鯨幫莫屬!」
他大笑幾聲,轉身走向隧道深處,很快就消失在拐角。
祭壇下面的地洞中,光頭大漢滿意地笑了。
「任風濤這小胖子,手底下的本事有些差勁,但腦子卻還不錯。他這一番謀劃,和我們的計劃頗有異曲同工之處。」他說,「江湖爭勝,動手殺人、血染一身的是下乘;挑撥離間、留人話柄的是中乘;給別人製造敵對的機會,自己連挑撥都不用,才是上乘。他這個計劃雖然有些粗疏,效果也是一般,但勉強也算是摸到上乘的門檻了。」
旁邊幾個長老連連點頭,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之前說過話的那高瘦老者贊道:「我們都已經老了,這輩子想來也踏入不了真人境界。巨鯨幫要發揚光大,必須有源源不斷的後起之秀,為幫主您奔走效力才行。等此間事了,就把這小子調到總舵來吧,我們教他一點厲害本事。」
另一個臉上有傷疤的長老也說:「這小胖子別的都好,就是功夫著實差了點!他要是有那個刀客阿飛的本事,我這戰堂堂主的位子,可以直接交給他。」
「又要腦子機靈,又要天賦絕罕,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帝家近二三百年裡面,也不過出了一個帝洛南而已。」光頭大漢笑道,「有個聰明人,也就不錯了。至於資質什麼的……天才比比皆是,可每一代裡面能修成真人的其實也沒幾個……」
他想了想,又說:「沒準他在這個寶藏裡面有奇遇,得到什麼機緣,資質再提升一截……到時候打磨他五六十年,我差不多也老了。傾力傳功,未嘗沒有幫他強行破關的機會。」
諸位長老都沒說話,江湖門派之中,老前輩給優秀晚輩傳功,是司空見慣的事情。但真正能靠這方法破關而成就真人的,屈指可數。
畢竟,除非兩個人體質完全一樣,否則傳功的效率終究是慘不忍睹。十成功力傳出去,接納消化之後能留下兩成,都算是奇蹟了……
若是靠傳功就能修成真人,江湖上那些有真人宗師坐鎮的門派,也就不會在自家宗師逝去之後衰落了。
巨鯨幫這百餘年來的繁榮強盛,靠的是光頭大漢「鯨王」王京這位真人支撐。可王京也已經年近二百,很快就要開始漸漸步入老年。就算依靠各種延壽靈藥,撐到二百五六十歲差不多也就是極限了。
除非巨鯨幫能夠在五六十年裡面再培養出一位真人來,否則等王京逝去之後,就算是接班人再怎麼長袖善舞,也很難維持巨鯨幫如今的勢頭,甚至可能被周圍的勢力群起而攻之,來個「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這種事,江湖上早已屢見不鮮。
想到這些讓人不高興的事情,巨鯨幫首腦們原本愉快的心情漸漸平靜,也不知道是誰先開的頭,紛紛嘆起氣來。
巨鯨幫地下密室裡面的事情,潘龍自然毫不知情。他慢慢走在隧道裡面,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雖然已經進了寶藏,但直到現在,他都還不知道這寶藏是誰留下的。
那個留下寶藏的人,為什麼要弄得這麼玄乎?他也不明白。
但至少有一點,他是很清楚的——這位前輩完全沒有將自己的藏寶輕易送人的意思,想要得到他留下的那些寶物,怕是要經過一番很麻煩的考驗。
又走了一會兒,他眼前豁然開朗,看到前面是一個很大的石室,有五扇門通往外面,牆上還刻著很多的字跡。
【後來者須知:福禍無門,惟人自召。機遇和危險總是相伴相隨,如何選擇,全憑自己。急流勇退、明哲保身,也不失為一種選擇。】
而那五扇門上,同樣也有字跡。
【大吉、中吉、小吉、末吉、退走】
潘龍一看就明白了,這五扇門之中,「退走」那扇門應該是通往離開寶藏的道路,其餘四扇門,後面的好處大小不等,風險也大小不等,總的來說,風險越大,好處越大。
他稍稍猶豫了一下,就朝著「末吉」那扇門走去。
既然終究有個「吉」字,那想來終究不會太難。
石門一推即開,門後卻沒有道路,只是一圈亮光,如同水波一般在空中輕輕蕩漾,看不清亮光的背後究竟是什麼。
他既然已經作出決定,就不再猶豫,直接走向亮光,隨著一步跨出,身影消失在亮光之中。
石門隨即關閉,看上去和之前沒什麼區別。
過了片刻,任風濤也走了過來,看了牆上和門上的字跡,猶豫了一下,選了「小吉」那扇門,走了進去。
再過了好一會兒,更多的尋寶者陸陸續續地趕來,各自選擇一扇門進入。除了「退走」之外,其餘四扇門都有人選擇。
很多人的樣子狼狽,不少人的身上有傷,但他們的表情全都是緊張而興奮的。
誰都明白,從這裡開始,他們才算是真正進入了「寶藏」之中。
就在後來者們作出選擇的時候,潘龍已經在面對自己選擇的挑戰。
光門之後,是一段不長的隧道,隧道盡頭,是一間極為寬闊的石室。
石室的地面上,一圈五顏六色的光芒正在閃爍,
潘龍還沒走出隧道,就看到了這一圈光芒,更看到有一個虛幻的身影,在光芒裡面漸漸成型。
這身影形如花豹,但趴在地上就比人還高,頗為龐大。它額生獨角,眼中寒光閃爍,身後五條尾巴顏色各異,輕輕拍打著地面,看起來十分兇惡。
「猙?這是真是假?」潘龍一眼就認出了這東西,不由有些驚訝。
這是名叫「猙」的妖獸,在北地並不算特別罕見。這種妖獸極為兇狠,和另外一種樣子極為兇惡的「獰」並稱。「猙獰」這個詞,最早就是由這兩種妖獸而來。
潘龍並沒有親眼見過活著的猙,但死掉的猙,他卻不止一次見到過。
定豐鎮秋天的狩獵中,不止一次打死過猙。就在他離開定豐鎮的前一年,當時他父親潘雷就曾經打死過兩隻猙——當時那兩隻妖獸正在爭奪領地,見到人類出現,卻改變了主意,聯手襲擊人類。
結果就被他一掌一個,都拍死了。
不過,潘龍記得,老爹帶回來的那兩隻猙的屍體,比眼前這隻明顯小了一圈。
「老爹當初以一敵二都能直接秒殺,我可不能丟他的臉!」
他自言自語,拔出斷仇刀,朝著前面走去。
隨著他靠近,那隻猙的身影越發清晰,很快地面上的光芒完全消散,這妖獸也變成了實體,咆哮一聲,朝著他撲了過來。
潘龍神色不變,斷仇刀一揮,刀光如同一道雪練,迎著妖獸撲過來的身影落了下去。
他出刀極快,刀鋒掠過之後,才有利刃破空的響聲傳來。那妖獸雖然動作敏捷,卻也跟不上他的速度,只來得及將頭一低,就被迎面一刀,斜著劈在了身上。
它的身影僵在空中,片刻之後猛地崩散,化作無數的光點,猶如下了一場光雨似的。
等這些光點完全消失,之前地上那一圈光芒的中央,就浮現出了一個金色的盒子。
潘龍用斷仇刀挑開盒子,看到裡面是一小瓶綠色的藥水,盒蓋上還有一些小字。
【世人謠傳:還魂草每生一葉,即可延壽百年。若生滿九葉,有起死回生之效。謬也!此草至多只能生到三葉,三葉之後則成精靈,褪去草木外殼,逍遙世間。以三葉還魂草為主藥,可煉製天壽酒,常人飲之,延壽六十載,猶如平增一輪天壽,故而得名。】
看到開頭的部分,潘龍心中猛地一跳,有些緊張。但等他都看完了,就只是搖搖頭,嘆了口氣。
「天壽酒……倒也不錯了,只可惜對我沒什麼大用。」
他伸手去拿那盒子,卻發現它猶如長在地上一般,根本拿不起來。只好將那一小瓶天壽酒收了起來。
瓶子不大,這一瓶天壽酒大概也就一兩。若是遇到好酒之人,估計只能嘗個味道。
用延壽六十年的靈酒嘗個味道,也算是夠奢侈的了……
取走天壽酒,盒子隨即消失,原本空蕩蕩的牆壁上,又浮現出了一扇扇石門。
這些石門上,依然有各種不同的字跡。
只是和上次相比,這次的字跡發生了一些變化。
「大吉」沒有了,「末吉」變成了「末凶」。
「看來,難度是會逐漸增加的。」潘龍自言自語,「按照這個趨勢,幾場之後,就全都是『大凶』了?應該不會吧,就算都是『大凶』,也該有所區別才對。」
他略一考慮,就推開了「末凶」的那扇門。
末吉不過是一隻常見的妖獸,那末凶應該也不算什麼。
再次穿過光門,一段隧道之後,又是一模一樣的石室。石室裡面是一模一樣的陣法,陣法中央,一個五彩的身影正在緩緩生成。
潘龍一看那身影,就嚇了一跳。
只見這身影形如雉雞,但雙翼極為龐大,身後更有修長的尾羽拖曳在地上,在它的額頭上,花紋隱約形成了宛若「德」字的模樣。
他咽了口吐沫,急忙看向那身影的雙翼。
雙翼之上,隱約可以看到「順」字的花紋。
「不會吧……這才第二關啊,這才是『末凶』而已啊!怎麼就跳出這個來了!」
他忍不住抱怨:「沒道理!沒道理的啊!」
但不論有沒有道理,麻煩已經近在眼前。那身影很快變得清晰,最後活靈活現地站在地上,轉過頭來,用一雙明顯有智慧的眼睛,冷冷地看著他。
潘龍握緊了斷仇刀,卻不敢輕易揮刀,小心翼翼地看著對方。
如果這真的是他猜測的那種東西,不到萬不得已,他是絕對不想要跟對方動手的。
想要贏過這東西,談何容易!
但是……他不敢動手,那東西卻似乎並不想要就這麼放過他。它看了潘龍一會兒,突然揚起了腦袋,嘴一張,便有烈焰噴吐了出來。
看到烈焰襲來,潘龍終於無法再等待,嘆了口氣,斷仇刀猛地一揮。
刀光明亮如雪,迎著烈焰斬去,只一刀,就將熊熊烈焰從中間展開,左右兩分,燒得他身邊的石壁一片焦黑。
「我真不想要跟你動手。」他對那隻鳥說,「但這並不代表我怕你,或者是我會手下留情。」
「你自己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