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的樂章 第一百四十二節：來客

    斯特－洛安－德里克城堡以西的群山相對另外幾側而言要平緩許多。

    自奧托洛尚未建國之時，自稱為『最接近天的風的子民』的南方土著們就在山林里開闢了許多供人行走的小道。

    這些直到現在仍然存在的山道雖然與更偏東南一些的正門方向那穩固的能夠稱得上是『路』的奧托洛國道不能相比，但對於付不起浮空艇船票的千重貧民們來說，它們仍舊是前往斯特堡避難的絕佳途徑。

    畢竟國道雖平緩寬敞，可那相對漫長的旅途時間以及必然會在這種繁忙道路周圍埋伏的強盜已經足以讓他們望而卻步。尤其是後者——身無分文的貧民們唯一能夠付出的自然就是自己和家人的身體了。雖然奧托洛國內明面上奴隸制已經消失，但暗地裡什麼德行眾人皆知。並且在千重這樣的東南方緊鄰坦布爾山脈的領省，只要尋找稍微平緩一點的峽谷之類的地方穿過去，就是奴隸販子們的天堂諸王國群的所在地了。

    對於征戰不停的那些小王國而言，作為戰士的男性以及作為後勤與獎賞品的女性，都是十分熱銷的一種戰爭資源。

    只要戰爭不停歇這種販賣永遠不會停止，所以不想成為奴隸的貧民們基本上都會選擇穿越西側的山林，避開主要的道路，儘可能不被注意地前進。

    這也因此，西側群山之中這些陡峭的山路變成了想要潛藏自己行蹤的人們通常會使用的僻靜小道。

    ——正如我們眼下所見的這兩位。

    鏡頭下剛剛入秋的山林之中，被三輪明月所籠罩的這個夜晚讓凝視著的人恍惚間仿佛進入了里加爾恐怖故事巨匠阿蘭·洛夫帕切西恩筆下《阿爾安德里的樹》之中的世界——

    「在陰冷的山峽之中，仿佛被詛咒過一般的虧損的月亮投下慘澹的光芒。那長著致死毒葉的樹木寂靜地在月光無法觸及的黑暗之中無聲地擺動著，蔓延在坡道兩側的藤蔓猶如垂死之人伸出手臂——不是為了呼救，而是為了將你也拉入那片黑暗。」

    顯然無需任何其他的危險，僅僅是夜晚的山林這一事物本身的恐怖程度，就已經足以讓許多普通人望而卻步。

    倘若再加上那些飢腸轆轆的為了食物缺少的冬天做準備四處遊蕩的肉食類野獸以及魔獸的話——但我們鏡頭當中這兩位披著帶兜帽的厚帆布披風裝束與其他的冒險者一般無二的來客卻對此熟視無睹，只是在不算好走的山間小道上如同靈活的猿猴一般以極高的速度飛速前進著。

    他們身上攜帶的行李僅僅只有簡單地用布匹包裹起來斜著背在身後的小小一件——看到這裡若是有些經驗的冒險者或許大致能夠猜得出來了，深夜，寂靜無人的山道，捨棄其它儘量精簡化的必要物品——種種細節都符合正在逃離某些事物的人物形象。

    ——但。

    什麼樣的東西才能夠讓兩名行動起來比全速衝鋒的騎士都要快，顯然是位列九階層次的強者選擇這樣低調地逃離呢。

    答案自半空之中顯現了出來。

    「啪——咻——！」

    淡淡的紅光有如閃電，從背後襲來的攻擊快到普通等級的戰士注意到的時候恐怕已經屍首分離——「咔轟——」

    但它落空了。

    翻起的扭曲藤蔓被高溫烤焦蒸發變得枯黑，潛藏在其中的不知名小蟲急切地想要逃離最後卻被熱浪灼燒發出「噼啪」的聲響失去了生命——一陣糊掉的味道皆由夜風瀰漫了開來。

    在山道上留下一道數米長焦黑溝壑的這一記強力攻擊來自一名怎麼看都只有十來歲的嬌小女孩——而她面對落空的攻擊似乎也已經習以為常。那齊肩的短短黑髮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銀白色的光芒，女孩抬起了小臉，用通紅如血的眸子左右瞧了瞧分別朝著兩側避開的兩人。

    除了些許的灰跡以外，蘊含了高濃度火屬性魔力的這一擊連在披風的表面留下黑色的痕跡都做不到。

    「我說，你也是時候放棄了吧」

    衝擊濺起的塵埃和高溫蒸發的水汽浮動在空氣之中，藉由三輪明月的光輝顯示出雲霧般的朦朧感。而其中一人——明顯是男性的那一位——開口對著嬌小的女孩如是說道。

    「就算你是個聖階，面對我們兩個的聯手還是會吃不消的——」男人似乎是打算說一些讓她放棄的話，但看著蘿莉不為所動的模樣他也明白這是無用之功，於是伸出手去一把甩下了兜帽。

    「你真是個麻煩的妞兒——」他將披風的兩側掀到身後以免影響行動，緊接著從左腰抽出了一把標準尺寸但劍刃稍窄的長劍。

    「眼鏡兒，就在這邊把她解決掉吧——」一頭亂糟糟的白色頭髮在月光下顯得有些透明發亮的男性如是說著，話音未落又從腰上取下了劍鞘，握住鞘口輕輕一甩組合成為另一把造型略顯怪異的長劍。

    ——他的搭配相當罕見。

    在里加爾世界主流的劍術當中雙劍的使用者們一般都是擅長應對決鬥形式的戰鬥的，並且大多數是身體輕盈的女性和中等身材的男性。

    與狩獵型傭兵還有冒險者之中流行的拿來對付大型魔獸的那種門板式巨劍相反，刺劍還有輕巧的雙劍是另一個極端的產物，只在人對人——特別是一對一的對決型戰鬥之中有所作用的武器。

    它既不適合作為全副武裝的士兵們作戰用的武器，也極少成為各類傭兵們的選擇。

    除卻備用武器不談，會佩戴雙劍或者刺劍的除了將它們用作裝飾的貴族子弟，就只有一些潛心學習武技的人，以及身為軍事指揮官之類，較少需要上陣殺敵的人了。

    但即便如此男子手中的武器依然算是奇怪的，因為典型的雙劍配置要麼是兩把中等尺寸，總長度約莫在75公分左右的輕劍，要麼就是一把細劍搭配一把短小靈活的匕首。

    前者主打輕盈的劍舞以靈活且連續的擊打令對手措手不及被帶入使用者的節奏，而後者則強調攻守具備，匕首除了格擋對方過分靠近的攻擊以外還能夠在近身肉搏之中攻擊對方的要害——不論如何，兩把標準尺寸長劍的搭配，是絕對不屬於這些主流的武術的。

    但他緊握有些可笑的雙劍站在那裡，並沒有氣勢洶洶，真要說的話，那站姿甚至可以用破綻滿滿來形容——

    可一股仿佛融入於周遭環境一般的讓人無法直視的厚重感就這樣直接地散發了出來，讓你無法不去注意到這個人。

    目光轉向另一側，從曲線判斷顯然是女性的那一位也將影響視線的兜帽放了下來，然後一聲不響地從腰部拔出了看起來平凡無奇的一手半劍。

    她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反射了月光的鏡片讓人無法看清楚她的眼神——但從那淡定自若的姿態來看，顯然也是不輸給身旁白髮男性的強大人物。

    「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你要盯上我們，還說什麼需要我們的靈魂之類的話——但這件事到此為——」

    男人似乎對於朝著一個年幼的女孩出手還有些遲疑，但他話還沒說完身旁的同伴卻已經咻地一下沖了出去——

    「喂！」同伴已經出手了他也沒有任何理由再拖延下去，考慮到對方那與外表不相符的實力男人出手虛晃一招以左手劍偏開對方手中武器以後右手便是直刺胸口的大殺招。

    「鏘當——」毫無花俏的這一劍直接命中了年幼少女的胸口——這件事情白髮的男人在出手之前實際上就已經得知，對方雖然有聖階級別的實力和一定的實戰經驗，在技術層次卻還略顯稚嫩，面對自己這種等級並且還是靈巧型的戰士時那份力量就好像是揮舞著沉重木槌去擊打松鼠一樣難以駕馭。

    而在如此前提下兩人仍舊落得逃跑的地步除了對方有協助者以及不忍心下死手以外還有更為複雜的原因——鮮血四濺，這一記平淡無奇卻蘊含了極高技術含量的直刺確切地擊中了少女，她立刻帶著一道血跡朝著後方倒去，看起來顯然已經遭到重創。

    但白髮的男人心中警惕卻沒有放鬆半分，他沒有像是一般或者較為優秀的戰士——例如我們的薩妮婭——在這種情況會做的那樣乘勝追擊繼續進行第二次的打擊，而是迅速地回縮了身體儘快回復到最佳狀態。

    ——而這個選擇顯得如此正確，因為在下一秒鐘看起來遭受重創的蘿莉就立馬回復了過來，重新挺起腰的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舉起了散發著魔力光芒的小手。

    但白髮的男人並非獨自在戰鬥。

    若說之前幼小黑髮女孩的襲擊是一道閃電的話，那麼戴著眼鏡的女性，是比她更快也更加強大的雷霆——

    「啪嚓——鏘——」凌空刺來的這一劍如此的迅猛，即便有著聖階的實力的黑髮蘿莉也只能堪堪平移手中那短小的鐮刀來擋住它，璀璨的金黃色鬥氣光芒在雙方的武器交錯之時爆發開來化作點點碎片，夾雜著的淡紫色光輝證明蘿莉顯然取消了之前攻擊性的魔法而換成了某種防禦性的輔助。

    ——但這還沒完，她擋下的僅僅是第一劍。

    「鏘——咻——」

    ——沒有東西能夠快到這種程度，魔法和鬥氣的光輝尚未散盡，擦著暴烈的火花戴著眼鏡的女性以小角度扭轉一手半劍緊接著從蘿莉防禦缺失的左側襲來。

    這一記角度雖小但聲勢十足的單手袈裟斬直直朝著黑髮蘿莉的左肩襲來——

    但在它觸碰到那柔軟衣物的一瞬間，紫色的光芒再一次炸裂並且吞噬了金黃色的鬥氣光輝。

    「砰——轟！」

    顯然是附著在衣物上面的觸髮型法陣在一瞬間崩潰，四溢的能量衝擊著彈開了落下的劍鋒，但在蘿莉拉開距離之前——從第一劍到現在短短不到半秒的時間內單手持劍的女性再一次使出了強力的斬擊。

    「咻——呼——」藉由不知何時已經向前踏出的左腳扭轉之後上半身迴旋加持的力道，伸長了手臂的女性擴大了攻擊範圍然而這一記水平斬卻以與之前的刺擊一般無二的雷霆之速朝著黑髮的蘿莉襲來——而她只能堪堪地再次豎起小鐮刀擋住——

    「當——轟！」

    震盪開來的魔法和鬥氣讓半空之中響起了音爆的，宛如就連夜空也要撕裂聲響在山間不住迴蕩。火花伴隨著熾烈的金黃色鬥氣瘋狂地四溢飛舞，而被這強力的一擊打得整個人都歪斜過去的黑髮蘿莉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再次防禦空缺的左側，白髮的男人自黑暗中現出了身影。

    「呼！——咻——」

    交叉斬下的兩劍顯然是看中她無力躲閃而使用了大角度的攻擊，但聲勢驚人的這一次攻擊卻在中途被生生停了下來——這顯然不是因為臨時心軟而改變了主意，一頭白髮的劍客手臂肌肉緊繃到透著衣服都可以看出輪廓，同時額頭暴起的青筋也證明他這一擊是用了十足的氣力。

    但即便如此都未能更近一分的原因就在於那名嬌小女孩有著詭異顏色的雙眸。

    『多重連續瞬發法術……卸力和遲緩嗎』如此強悍的施法能力顯然也只有聖階層次的法師能夠擁有，然而和對方多次進行戰鬥的兩人也不可能猜不到這一切——事實上，逼迫對方使用這種能力正是他們行動的目的所在。

    「現在！眼鏡兒！」

    「鏘——」地一聲收回了兩把長劍的白髮劍客直接就地一個打滾拉開了距離，而另一側壓制著蘿莉的女性則將那一直空著的另一隻手終於舉了起來——白皙修長的手指之中緊握著的是一塊即便在黑暗之中仍舊給人感覺十分奪目的黑色石頭——而一直沉默不語的短髮蘿莉在看到它的時候血紅色的瞳孔終於產生了變化——

    「好好睡一覺吧，將自己的精神外放的法師——」戴著眼鏡的女性如是輕聲說道，略微有些北方口音的通用語配合那語調讓人感覺像是深秋的夜一樣冰涼。

    「啪擦——」

    淡紫色的長髮因為動作而微微搖晃，女性單手捏碎了黑色的石頭，瞬間綻放開來的光芒讓嬌小的蘿莉陷入了呆滯——她的雙眸失去了神采，而光輝散去的瞬間其餘兩人已經不在原地。

    「嗚——」

    身材嬌小的齊肩短髮蘿莉發出輕微的哼聲，緊接著閉上雙眼仰頭倒在山路上直接昏睡了過去。

    短暫戰鬥中散發出的高強度能量讓稍微有些智力的生物都識相地跑開，就連沒什麼智力的蟲子都停止了鳴叫——銀灰色的月光下，覆蓋焦黑藤蔓的山道上，只餘下安靜睡著的黑髮女孩那均勻的呼吸聲。

    別無他物。

    夜晚重新歸於平和，而以比之前更高的速度在山林中穿行著的兩人，在根據光芒與聲音判明方向以後又前進了一段時間——等到道路逐漸變得寬敞平緩甚至可以看到石板時，終於是來到了他們的目的地所在。

    「……」

    「這和我想的有點不一樣。」

    但在清澈的魔法燈與火把的光芒照耀下，他們所看到的卻不是料想中人潮擁擠的貧民窟的模樣——而是一排排的軍用帳篷，以及毫無意外地立馬就注意到他們二人的巡哨士兵。

    「那邊的，站住不要動」隔著十幾米傳過來的話語是帶著帝國南方本地人口音的通用語，之所以不用奧托洛語顯然是因為他們二人冒險者的裝扮。緊接著話語的是叮叮噹噹的金屬碰撞聲，一小隊全副武裝的士兵在二人現身不到30秒的時間內來到了他們的面前。

    「你們是從哪裡來的？是來報名的嗎。」為首的重裝步兵以十分警惕的模樣隔著兩三米的距離開口詢問道，他手中的斧槍緊握槍頭微微朝前，顯然做好了隨時戰鬥的準備——而在他身後，另一名士兵拿著刻有惡魔偵測法陣的魔法石仔細地觀察著二人，整個場面透著一股戒備森嚴的味道。

    「他們是安全的，小隊長」拿著魔法石的士兵如是說道，而被喚作小隊長的重裝步兵點了點頭，接著重新看向二人，似乎在等待回答。

    「呃，報名……什麼？」一頭白髮的男人平視著士兵隊長，用有些莫名其妙的語氣開口說道：「我們只是來這裡乘坐空艇前往帝都的。」

    他如是說著，而這一次換做士兵隊長的表情變得微妙起來。

    「……」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開口說道：「你們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嗎。」

    「嗯……好吧，既然不是來參加守衛的——」小隊長嘆了口氣，然後忽然注意到後面一直安安靜靜的女性，稍微靠近了一些。

    「咦，你這個發色——」他的話語讓女性和男人一併皺起了眉頭，但在他們都默默地按住了武器做好爭鬥的準備時，小隊長稍微向後退了一步。

    「哦，這位冒險者似乎是卡密西亞人。」

    「阿里斯，去請依琳大人過來——」

    「如果是和卡密西亞的族人有關的事情的話，還是交給對那些比較熟悉的依琳大人合適一些」

    「雖說現在是處於戰備狀態，但已經一周時間沒有什麼動靜了，今天第八皇子離去以後司令官閣下也下達了休養的指令，所以現在去請求那位大人應該也不會叨擾吧——」

    小隊長如是吩咐著，令手下的士兵小跑著朝著城門的方向走去。而後回過頭，對著兩人咧嘴露出白燦燦的牙齒爽朗一笑。

    「抱歉哈，現在就是這樣的情況。不得不排查你們，不過既然有卡密西亞人在，肯定就是和那些地獄來的混蛋不是同一路的了。」士兵小隊長如是說著，而一直站在後方的女性這時也終於上前來，掀開兜帽將她一頭淡紫色的長髮徹底暴露在光線之下。

    顯然是表達自己友好意圖的這一行為讓士兵隊長臉上的笑意更甚，上下打量之後他還朝著旁邊的白髮劍客豎起了大拇指，讓對方的表情變得有些莫名其妙。

    「那麼我們就先回去巡邏了」小隊長擺了擺手朝著另一側走去，同時開口說道。

    「歡迎來到斯特堡」

    ……

    R：以後改中午更新，不然熬夜下去我要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