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的樂章 第八十節：不歸之人

    風在呼嘯。

    透過面甲縫隙瘋狂湧入的風使得薩妮婭連眼睛都睜不開。

    「左邊！」她聽見城防軍士官的吼聲在旁邊響起，然後迅速遠離——但移動的並不是那位士官，而是薩妮婭自己——「埃里克！」她俯下身子，貼著對方銀白色的毛皮叫道：「找到了嗎！」

    「沒有」巨狼以極高的速度踏空而行，他的聲音穩重之中帶著一絲焦急，顯然超過三個小時的搜尋讓這頭傳奇魔獸也有了一絲不耐，而就在話語落下的時刻，埃里克連通告薩妮婭的時間都沒有就一個急剎停在空中，然後後足一蹬跳到了左側。

    「轟嗤——」巨大的橘黃色火光在他們面前綻開，而隨之帶來的碎片和衝擊波則為埃里克面前的一道防護罩完全阻攔。

    「該死的，又有一門火炮被搶了！」快步衝過去扶起受傷平民的城防軍士兵憤怒地大喊著：「那群瘋子根本不在意人員傷亡，鬼才擋得住啊！」

    他的話語未落，埃里克雙腳一蹬再一次跳開。

    「轟！！」回過頭的薩妮婭，看見剛剛那名士兵所處的地方和一大群平民一齊化為灰燼。

    「騙人的吧……」她呆呆地開口說道，兩次火炮都命中一個地方極為少見——但這不是重點。

    「為什麼啊……」再次瘋狂奔跑起來的埃里克身上不知何時閃現出幾道冰錐，它們飛速轉動著朝周圍射了出去，準確地命中了幾名想要靠前過來的黑袍人。

    「噗嗤——」由傳奇階魔獸發射的魔法顯然不是聖階以下能夠吃得消的，被擊中的人瞬間破開一個大洞，冰錐的衝擊和侵徹力將弱小的人類軀體扯得粉碎。

    但這不過杯水一薪，在絕大多數的地方，黑袍人正大肆進攻，每一名擁有戰鬥力的人都會受到來自四面八方不畏生死的敵手的攻擊。

    「為什麼……」

    「帝都的軍隊不是最強的麼，雙龍騎士呢……」薩妮婭有些呆滯，而眼前立馬出現了一層陰影，她抬頭望去，正好這時埃里克閃到了一旁。

    「轟——」

    那個龐然大物帶著瘋狂溢出的鮮血重重摔在了地上，而其身上還插著不止一把的長槍。

    「啊……」薩妮婭回頭過去，但那副場景已經飛速遠去。

    「飛龍騎士……」她瞪大了瞳孔轉頭看向上空——「嗷嗚嗚嗚！！！噗嗤」正好看到一頭岩棲飛龍連帶著它的騎士被兩頭渾身漆黑帶著血紅的飛龍撕扯開來。

    「噗嗤——」內臟和鮮血洋洋灑灑落了下來，但以埃里克的速度這些沒有半點落在她的身上。

    「惡…….惡嘔」薩妮婭的瞳孔縮成了針尖，她立馬掀開面甲伸出手捂著自己的嘴，一股酸味在口腔內迴蕩。

    「啊啊啊啊——」渾身燃燒著火焰的女人從火紅的房屋裡跑出來，尖叫聲遠遠傳出，不停迴蕩。

    「鏘——噗嗤——」一個物體出現在她的面前，薩妮婭下意識地拔劍劈開，然後才發現那竟然是一個人的頭顱。「嗤——」腥臭的鮮血並沒有濺到她的身上，埃里克自帶的魔力護罩把這些東西都給彈開。

    「到底……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薩妮婭伏在埃里克的身上，不知不覺眼淚流了出來。

    「埃里克，這個世界到底怎麼了啊！」她帶著哭音說道，而埃里克卻並未出聲。

    安靜又嘈雜，薩妮婭陷入了奇怪的境界。

    附近的怒吼、慘叫、武器交擊和炮火轟鳴聲，對她而言忽然變得虛無飄渺起來——然後埃里克說話了。

    穩重的聲音和其中的內容把她拉回到了現實——

    「你不是知道的麼，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幅模樣」

    狼的共主並沒有安慰她，而是用他穩重的聲音冷靜的說道。

    「還是說和平的日子，讓你產生了什麼錯覺呢」

    「轟——」狼的足尖在空氣之中再次輕點避開了一枚炮彈，而在它落下的地方，不論是議員還是平民，皆爆開一團血肉，四濺在附近的牆壁屋頂上。

    「埃里克……」薩妮婭略微有些呆滯。

    「醒醒，薩達爾，或許作為女性生活的十數年讓你變得有些天真，但那不是我們現在需要的。」從一出生就存在於她身邊的這頭巨狼顯然了解某些薩妮婭並未說出的情況，只不過眼下的黑髮少女並未想到那些。

    埃里克的話讓她忽然明竅了似的——

    是的。

    這個世界本來就是這樣的，不是麼。

    戰亂和死亡離自己並不遙遠，它們一直都存在。

    重新開始也不代表可以完全避開那些悲傷——真是——

    「真是，令人感到遺憾啊」身著盔甲的黑髮少女直起了身子，但她的語言之中不再帶有軟弱的意味。

    「上吧埃里克，我們應該有我們可以做到的事情才對」熟悉了作為女性的生活的她，也逐漸捨棄了某些東西。

    埃里克說的對，那些不是現在的自己所需要的東西。

    「啊——！鏘」長劍掠過，一個穿著黑袍正欲城防軍交戰的人，頭顱飛起。

    「我是，死亡——」

    第一次殺人並未給她帶來多大的震動，相反，那種奪去生命的實感，讓薩妮婭的眼神變得更加冷靜。

    「哈啊——」噗哧——

    騎著狼的女騎士如同一陣風一樣呼嘯而過，她通向的道路上無數正準備向平民下手的黑袍人身上瘋狂噴涌著鮮血倒下。

    逃過一劫的士兵或者平民呆呆地看著那個無法看清面容的身影迅速遠去。

    「媽媽……那是……誰」孩童臉上還掛著未散的驚恐，對著同樣面色呆滯的母親問道。

    「一定是世界的守護者吧……」女人也喃喃自語，然後緩過神來迅速起身，抱著自己的孩子跑向安全的地方。

    重拾了冷靜和殘酷的薩妮婭就好像不知疲倦的殺人機器一般，她手中的長劍不斷揮舞，伴隨著巨狼奔跑的強大衝擊力，很快，騎著狼的女騎士的形象就深深印入了許多人的心中。

    「那孩子……」就連在某個角落殺得渾身是血的學院長抬起頭來遠遠看見那個身影，也不由得感嘆了一聲。

    「咚——咚——咚——咚」

    埃里克的步子逐漸放緩了下來，它輕嗅著鼻子，時而停下緊閉雙眼，薩妮婭明白這是它在用傳奇的精神力掃描這個地方——而此刻一人一狼已經跨越了大半個城區來到了位於東北方向的教廷區域——

    「在這裡嗎？」埃里克忽然朝著某個方向停了下來，聽見薩妮婭的話它輕輕點了點頭。

    「導師的後續部隊恐怕被拖住了，城防軍暫時也在交火之中，怎麼樣，目前能夠去救她們的就只有我們。」埃里克穩重的聲音裡帶著一絲擔憂，但薩妮婭伸手拍了拍自己夥伴的頭頂。

    「沒有什麼好遲疑的，救人本身就是我們應當做的，並且——」

    「我和那些人還有一筆賬要算」薩妮婭臉色平靜，但金黃色的瞳孔璀璨生輝。

    ……

    「Akasu——！Fu！轟————！！」巨大的爆炸聲響起，圓頂的教堂直接被破開了一個洞，而身材巨大的魔狼就這樣出現在了正中。

    「什麼人！」黑袍的襲擊者警覺地拔起武器沖了過來，然後當先出現在他眼帘中的——是一柄又直又長，閃爍著蒼藍光芒的長劍。

    「嗤——」劍刃橫著劈過他的喉嚨，將脆弱的喉管和動脈齊齊切開之後帶著沖勢繼續前進。

    「嗷——」一爪將體積龐大的使斧黑袍人拍成稀爛，眼見已經無空間可以加速衝鋒，薩妮婭由埃里克身上翻下來，旋著劍一個袈裟斬劈死一個黑袍人，然後邁步向前。

    「當——當——」教堂大廳內忽然響起了什麼聲音，薩妮婭和埃里克同時回頭，看見兩個花崗岩構成的巨大石像鬼落在了地上。

    「哼，拿這種東西——嗯？」埃里克上前兩腳踩爛，而這時大廳也湧入了更多手持武器的黑袍人，連帶著還有好幾頭通體漆黑長著背刺，頭抬起來幾乎要接到教堂走廊那高達八米的天花板的巨大地龍。

    「貝勒西卡皇家劍龍團，果然傾巢而出了麼——薩妮婭！」埃里克歪歪腦袋，複數的巨大冰槍由教堂頂部閃現然後落下，『簇簇簇』身形龐大的巨大地龍和那些人物被冰槍釘在地上，不住哀嚎掙扎。

    「這裡我來牽制住，那群傢伙應該是在地下——這種教堂的下面應該有歷代教皇的墓室，快點！我懷疑他們是要在這裡打開一個惡魔之門！」

    「嗯！」薩妮婭翻手射出一個火球干擾了面前的黑袍人，然後一劍穿胸殺死了對方，接著手扶矮牆，一個翻身直接進入了通道。

    「拜託了，一定要趕上啊——」

    她快速邁動著步子，與預想的不同，通道里並沒有太多的人把守，旋轉的梯子直直而下，不知多長，薩妮婭足足跑了一分有餘才看見了一絲光亮。

    「——！」只不過她的第一反應是立即低下了身子，因為那道光芒是令人熟悉的，武器的反光。

    「當——嘶啦——」龐大的武器擦著她頭盔的頂部砸中了牆壁，強化過無數次的月下女武神堅固且不乏韌性的護甲自然不會輕易被擊破，但薩妮婭依然選擇了躲開，因為那把武器即便是最強的盔甲也不見得能接的下。

    「轟——！」一端為斧頭一端為戰錘的巨大武器在一瞬間令薩妮婭想起了自己橘色頭髮的友人，但這把武器顯然要比向日葵的伯爵更為龐大，正如那個使用者一般——

    「蠻魔……」面甲下的黑髮少女，露出了無比為難的神色。

    眼前這個身高四米多的傢伙在狹小的低下空間行動起來會非常不便，但是它根本不需要擔心，因為那厚實的帶著疙瘩的皮膚能夠阻攔大部分武器的攻擊——即便是繁星，恐怕要貫穿那層皮膚也是夠嗆。

    「該死的！」

    「轟——」巨大的武器再一次落下，薩妮婭就地順勢一滾躲開了攻擊，但狹小的空間使得她得以躲避的範圍也並不大，即便有著超乎同齡人的力量，薩妮婭卻對這個身型龐大的傢伙無從下手。

    想想也是，因為惡魔退治，一直都是劍聖階以上的工作，想來也只有那些強悍的頂級戰士能夠對付得了這些東西了吧——但是。

    但是她不能在這裡退縮，貝勒西卡人想要在這裡打開惡魔之門的話就一定需要祭品。

    作為年輕又富有實力的生物個體，學生們顯然是符合這個角色的。

    「給我讓開」她忽然停下了腳步，就這麼直挺挺地站在那頭巨大的，外形活像一隻泡水發脹的蜥蜴的蠻魔面前，毫不畏懼地說道。

    「吼——！！」混雜著腐臭、硫磺和腥味的氣息傳到了薩妮婭的面前，而黑髮少女就在此刻一閃而出。

    「當！！——」魔紋鼓動，她眼中的金光耀眼到如同太陽一般。

    「卡——」與之相比細的像根牙籤的繁星擋住了巨大的斧錘，這還沒完，黑髮少女緊咬牙關，足下的地面寸寸龜裂。

    「給我讓開」她並沒有咆哮，只是非常冷靜地說出這句話，而那頭巨大的蠻魔不知為何忽然出現了一瞬間的遲鈍——

    「鏘——嚓！」

    錯身而過，直刺入眼，抽出。

    「吼嗚嗚——！！」

    惡魔有兩個弱點，心臟和大腦，只要其中之一殘存，它們就可以繼續生存下去。

    「刺——刺——」

    扭身，水平面重斬。

    「刺啦——咔——」胸腔的骨頭稍作阻攔，然後被長劍劈碎——

    魔心碎裂，暗色的血液瘋狂湧出。

    「呼……」

    砍在花崗岩上都只會略微卷刃的長劍，出現了不少的缺口。

    「當——轟——」巨大的戰錘隨著蠻魔龐大的軀體，一起軟倒在地。

    比人類和其他種族顏色更深的鮮血噴涌而出，而薩妮婭一言不發，邁腿踩過那略帶腐蝕性的鮮血，向著更深處直奔而去。

    身上蒼藍色的盔甲微微反射的光芒，讓她看起來就像是要離開這塵世，前往夜空的星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