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的樂章 第三十五節：覲見洛非城主
昨天上午那件讓整個洛非鎮都騷動起來的鎮民抗議，最後以城防軍出動了一萬五千人前去『維和』落下了帷幕。
雖然根據東部商盟的人的話，那些城防的士兵很有拉偏架的嫌疑，不少打手甚至信誓旦旦地指著自己身上的腳印——那明顯出自帝國統一制式的軍用野戰靴，但他們的抗議被所有人無視了。超過四百名東部商盟的打手被洛非城主府以各種各樣的名義關到了牢裡。
負責這一切的那位負責人連衣服都沒有辦法換就被丟進了大牢，對於這個結果絕大多數的鎮民都是舉雙手慶祝。這除了東部貿易聯盟的人在這邊自恃武力經常欺男霸女以外，未必沒有幾分仇富的心理在內。
這些善於算計利益的商人自很久以前就不被信任，不論在哪個國家，絕大多數的普通人民都不會喜歡這些人。
更甭提軍人，歷史上幾乎每一個國家的軍隊都有過和東部商盟的軍隊聯合然後被背叛的經歷——因此這位洛非鎮的城主大人對他們有偏見想要讓他們滾出他的地盤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薩妮婭這麼想著，繼續對著克拉克他們一行人講解著這短短三天內發生的事情——
傭兵們總是樂於聽取他人的冒險故事，更別提我們的薩妮婭是現在眾所周知的國民偶像——嗯，從她坐在那個高點上被鎮民認出來以後，整個湛藍之劍分團的人都對薩妮婭提起了更高的興趣。
不單單是他們，昨天上午那一部分沒有跑過去暴揍東部商盟的鎮民也都是用一種讓薩妮婭有些發毛的目光緊盯著她。這倒不能怪他們，實際上這種心理就跟那些有錢人想要買一個精靈是類似的，智慧生命對異族天生就有這種好奇心，只不過大部分的異族都不算太過美好罷了。
而不論在外表還是在歸屬上都經過權威認證的薩妮婭，在那些鎮民的眼中簡直像是神行走在人間的分身一樣稀奇。
就連涅瓦爾她們也不例外——薩妮婭看著眼神亮晶晶的幾名女性傭兵，長長地嘆了口氣。
昨天在從那個地方被接下來以後，她被這群痴[關鍵詞屏蔽]整整摸了半天的——角和尾巴。這讓湛藍之劍剩下的那些男性傭兵在各種意義上是羨慕不已。
於是乎於是乎，各種各樣的傳聞和小道消息被想像力豐富的鎮民們聯繫起來以後，我們的薩妮婭成為了洛非鎮搗毀惡勢力的明星，但同時也得罪了一個東部商盟城鎮級別的負責人——
這在接下去肯定會給她造成很大的麻煩，畢竟東部貿易聯盟是除了第一國家銀行以外世界上最大的商業集團組織——大陸上幾乎每一個地方都有他們的分會。
「吱呀——」將吵著要她再變身一次給她們看的涅瓦爾等人關在門外，薩妮婭背過身，然後眼神忽然變得冷靜了起來。
「原來是從這個地方開始的嗎……」她閉上眼睛，仔細回憶著那頭地龍和那些個打手——上輩子薩妮婭親身經歷過的奧托洛帝國內戰——這場幾乎完全毀掉這個國家的戰爭，正是起始於南方。
曾經作為皇室直屬部隊阿克薩摩洛的薩妮婭當年自然是為了皇室貴族而戰，只不過他們不論是在軍力上還是在財力上都完全不敵對立的勢力。
在她記得——或者說親身參與的那段歷史之中，皇室一派的人一直都懷疑對手之中有著東部貿易聯盟的痕跡。不論是強大的戰略運輸能力還是有條不紊的資金、物資的調配，世界上擁有這種力量的組織實在是少之又少。
而最後調查清楚的結果也確實如此，只是那時候的皇室派已經只剩下殘兵敗將……她想著，一頭地龍和四百名精兵顯然不是一個分會應當擁有的。商盟的人應該是在悄悄地為政變作準備——每一個城鎮的分會之中以商會護衛隊為由合法又神不知鬼不覺地積攢著兵力，這樣只需殺掉城主，根本無需攻打就獲得了城堡。
「怪不得當年南方各大軍團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內就土崩瓦解……」薩妮婭輕聲自語著，只不過這次被自己鬧了這一出來，這些人都被城主給抓了起來——這位城主大人應當會察覺到這其中的蹊蹺，東部商盟的人說不定也會因此變得低調起來，某種意義上薩妮婭的行動對未來內戰的開始起到了延緩的作用……
「嗯……只希望這一次皇室不要那麼軟弱……」她咬著牙思索著，自己現在的力量實在過於薄弱。打重生以來她就有做一些什麼改變的準備，但半年多以前的事情告訴了薩妮婭即便作出改變自己一個人的力量也還是太過渺小——她明白現在最需要的是加入某個勢力以在接下去的風暴之中倖存，但是……
眼中閃現過灰發少女貝拉的容貌，但薩妮婭立即搖了搖頭。
「不行，尤法吉爾家世世代代都是奧托洛皇家的有力支持，加入他們的話就跟上輩子沒什麼區別了……」她的腦海里浮現出米拉的模樣，只不過不是她認識的這個米拉，而是上輩子被她親手殺死的那一位。
——奧托洛皇室在戰爭的最後關頭選擇了投降。
作為誠意的代表而獻出的，就是整個德斯克皇家上下一千三百四十五條人命。下達命令的那位指揮官甚至是微笑著，毫無感情地說出這句話的。
「德斯克皇家就是為了這種時候而保留到現在的——他們確實沒有什麼錯，但是，有人需要他們死掉，就這麼簡單——」
冷若冰霜的這句話語薩妮婭即便兩世為人都記得一清二楚，她十分堅信這一次倘若失敗那些人依然會做出同樣的舉動，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但她卻不知道要怎麼跟自己的摯友開口。
「難道我要告訴你我其實是重生回來的嗎……米拉……」薩妮婭嘆了一口氣，而碰巧這時門被推開了——
「嗯？你叫我啊？」白髮的王女殿下一臉疑惑地看著她，薩妮婭嚇了一跳，但忍著冷汗說：「沒、沒什麼，你從城主府回來了啊……」她開口問道，米拉之前作為和寧寧她們一起的保險——畢竟她們之中有26人是完全沒有戰鬥能力的——結伴前往城主府，然後在確認安頓下來以後，她今天又去探望了一次。
「嗯，寧寧她們都沒事，那位城主大人把那些孩子都安排到了十分舒適的房間，並且派遣了守衛……啊，對了」她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封信：「給，這是那些孩子寫給你的」
白髮的王女殿下臉上帶著微笑，薩妮婭接過了信，封面上用歪扭稚嫩的通用文寫著『給薩妮婭』，她嘴角也掛了起來，神色之中滿是溫柔。
「還有，那位城主大人想見一見你，啊，不單是你，還有奧蘭多和克拉克他們也……」米拉的下一句話又讓薩妮婭的心稍稍提了起來，她用認真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友人，白髮少女鄭重地點了點頭：「我覺得我們應該去見他」——她的話語一如既往的簡單，但是薩妮婭清楚米拉是經過深思熟慮才會開口。
「嗯，我去跟他們說」她轉身走向克拉克他們的所在，奧蘭多的身份被城主知曉顯然是米拉告知的——這並不是說王女殿下冒然衝動，蘿莉大公接下來的道路必須盛裝出行。即便白髮少女不說洛非鎮的城主也會在之後得知，那樣的話反倒顯得他們失了誠信——薩妮婭想著，米拉不愧是王室的人，在政治方面要比她這個掛名小貴族後裔強上許多。
「說起來我連爵位都沒有呢……騎士也是職業騎士而不是貴族階級……」在前往克拉克他們所在的地方時，薩妮婭小聲地感嘆著。
……
商量的結果沒有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不論是早熟的奧蘭多還是克拉克——又或者那位半途加入本不應該插手的宮廷法師都給出了肯定的意見——順帶一提對方在看見薩妮婭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瞄了一眼，讓少女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法師可以說是擁有異族身份的她在世界上最害怕的兩樣東西了——另一樣是那些商人，薩妮婭最近才學到了這一點——不過中年法師並沒有做出任何其他的舉動，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確定了目標以後，湛藍之劍的人悉數換上了嶄新的板甲——薩妮婭猜的沒錯，但也不是全對，涅瓦爾之前僱傭平板車確實是去拉板甲，但並不是訂購，而是——
「神聖帕洛西亞制式，蒼之軍團預備役全身甲……」旁邊一直甲不離身的巴利亞倒吸了一口氣，神色之中有著顯而易見的震驚。
「你到底是什麼人……」而我們的薩妮婭則抱著手，一臉認真地看著克拉克——對方似笑非笑，卻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你的份，尺寸應該差不多，就是胸部可能有點……」穿上全身湖藍色板甲，顯得英氣逼人的涅瓦爾給克拉克解了圍，雙刀使提著一個麻布袋子朝著薩妮婭走了過來，少女稍稍有些疑惑，然後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胸部。
嗯，凹凸有致，給自己點一個贊——她這麼想著，然後才明白涅瓦爾指的是什麼——女性的盔甲通常都是量身定製的，也就是說——
「原來的盔甲主人是個平胸？」薩妮婭直言不諱，然後忽然發現面前的涅瓦爾臉色有些惱怒。
「只是發育得比較晚啦！」雙刀使伸出手去重重地彈了一下黑髮少女的額頭，戴著手甲的手指倘若力道控制不好很容易讓她受傷——但這個問題並未出現，涅瓦爾氣鼓鼓地轉過身揚長而去——留下薩妮婭拿起那個袋子，看向封口處幾乎消失不見的筆跡。
「涅瓦爾·羅斯布洛格」她輕輕地念出對方的全名，然後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麼。
「黃昏的藍貝蒂！怪不得他們能夠搞的到這種全身甲」黑髮少女迅速地放下了袋子，然後一拉拉開了束口，果不其然，湖藍色的全身甲細節處可以看得到一朵朵淡色的花朵。
「嗯……」薩妮婭半眯著雙眼，羅斯布洛格黃昏工房是神聖帕洛西亞最大的軍火商，幾乎整個帕洛西亞帝國半數的盔甲和武器都出自他們之手，涅瓦爾是這個大家族的一員的話不難解釋為什麼他們能夠弄到這種頂級魔法盔甲，但現在更大的問題也來了——
「克拉克，你究竟是誰」薩妮婭漆黑的眸子鎖定在遠處正在布置任務的青年分團長身上，對方的身份在她眼中變得愈加神秘。
「穿著蒼之軍團標誌性的板甲在奧托洛帝國的領地上大搖大擺地走進城主府嗎……」盔甲碰撞的聲音響了起來，薩妮婭回過頭，看見米拉也穿著一身湖藍色的板甲，白髮少女注意到她的眼神，朝著她笑了笑：「好看嗎？」
「嗯，挺適合你的，槍騎士就應該配板甲」薩妮婭也回應以微笑。
……
不同於以往的低調，這一次隊伍的行進十分大膽。
手持鳶盾的騎士們列在外側，隊伍的前方是三名同樣全副武裝起來的九階強者，中間是薩妮婭和約翰他們這些相對較弱的傢伙，後方則是人數稀少的弓手。
大搖大擺，堂而皇之。
穿著白色禮服裙裝的奧蘭多就這樣駕馬行於隊伍中央，精緻的裙裝襯托得銀髮的小蘿莉十分動人，配合上霸氣逼人的全副武裝的騎士護衛隊，周遭的鎮民們都不由得跑出來，結群圍觀。
「……」薩妮婭沉默地看著這一切，她本來是想要戴上頭盔的，但在克拉克等人的要求下只是將它抱在腋下，單手駕馬。黑髮少女明白這是克拉克在為奧蘭多造勢，今天這陣勢全在嚇退那些潛在的暗殺者，蒼之軍團的騎士加上世界守護者的接班人，這位打算繼承大公之位的小蘿莉後台很硬——分團長向著許多在人群之中觀望的人，還有他們背後的人發出了這樣的一個訊息。
但不論是誰都明白這一切沒有這麼簡單，之前因為薩妮婭的名字而放下武器的那些商盟打手，說到底也只不過是僱傭兵。只要給出一個高價錢就會立即反水的那些人顯然不會有太高的紀律準則，但大陸上那些歷史悠久的殺手集團可不是這些三腳貓，意志堅定行為果斷的他們一旦認定目標就不會停下。
那些人可不是一個名號就可以嚇退的。
不算長的石板路很快被走完了，在城主府全副武裝的士兵們的幫助下，一行人氣勢洶洶地大步走了進去——當然事先已經經過了洛非鎮城主的允許，不然即便他們穿著頂級的魔法板甲，在防禦法陣激活之前也會被城主府內的廣域火系法術活活燒死在盔甲裡頭。
「噠、噠、噠——」悉數穿著全身板甲的傭兵們（包括約翰他們在內）都整齊地站立在大廳的兩側，顯示出一股極高的紀律。而克拉克、薩妮婭、米拉和奧蘭多並巴利亞五人，則走到了坐在石質座位上的那位城主面前，手撫胸口，深深地行了一禮，然後各自自我介紹。
「各位不必多禮……」座位上被陰影蓋著的那位城主發出了有些好笑的聲音，然後站起了身，走到光線之下。
「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伯爵，怎麼承受得起公主殿下、公爵大人……」中年人的聲音轉向了薩妮婭，帶著一絲笑意說道：「和世界守護者的大禮呢」
「斯科特·科林，很榮幸認識各位」城主說著，薩妮婭他們也都識趣地抬起了頭——
面前的中年人有著一副讓他們幾個都想起某位並沒有一起前來的宮廷魔法師的外表——同樣是蓄著小鬍子，同樣是一臉的溫文爾雅，就連年紀和笑容也十分類似。
「嗯，我今天邀請各位來，其實並不是這么正式的……」科林伯爵的語氣之中帶著一絲無奈，他似乎是沒有預料到薩妮婭他們會用這麼大的陣勢前來。黑髮少女和其餘幾人這也才注意到，對方說話的語氣平易近人——並沒有使用諸如『鄙人』『在下』『閣下』之類的正式場合用語。
「呃……」薩妮婭呆了呆，她轉過臉跟其餘幾人對視，克拉克他們也都是一臉的呆滯。
「那請問……是什麼事情……」遲疑了一會兒，年青的分團長開口問道。
「我只是想感謝一下……救了我女兒的人」科林伯爵苦笑著說道，但他這句話讓眾人愈加摸不著頭腦，他們對視了幾眼，都不清楚對方到底在說什麼。
「啊……她沒告訴你們嗎，我還以為都找到這裡了……」伯爵大人拍了一下手心，然後嘆了口氣，朝著他身後的通道招了招手。
「那麼再一次向各位致謝以及介紹——這是我的妻子洛洛」五人隨著伯爵的話語轉向他伸手的方向，一縷金色的髮絲稍稍晃蕩，自那裡走出的女性穿著輕薄的紗裙，溫婉的笑容十分動人——但吸引他們的是她那溫潤臉頰的兩側——
「和我的女兒」伯爵再一次開口，另一名看起來年紀相差無幾，穿著類似的女性也走了出來——他接著說。
「寧寧」
「嘿……」臉色略微有些尷尬的半精靈少女朝著薩妮婭和米拉小小地招了招小手。
「安斯羅綺戰役……原來如此，早該想到了……」而薩妮婭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一聲嘆息。
……
同一時間，洛非鎮貧民窟。
「來，邁克，我的兄弟，再來喝一杯！」髒兮兮的酒館裡頭，一名身上穿著比酒館更髒的皮甲的傭兵朝著另一個中年傭兵說道，從兩人那紅通通的臉龐看來顯然已經在這個地方度過了好幾個小時。
「嗝——呃，稍、稍等一下」一頭褐發髒亂結污的中年傭兵搖搖晃晃地起了身：「我、我得去撒泡尿」他說著，也不顧整個酒館內都是人，就伸手去解開自己的褲帶，所幸他的同伴推了他一下：「要尿出、出去尿，哈哈哈，回來再繼續，那些**賣出了一筆好價錢，咱、咱喝個夠」
「哈哈哈，好、好的」褐發的傭兵笑了幾聲，然後一邊掏著某個部位一邊朝著門口走去。
「嗯……」他步伐不穩搖搖晃晃，很快鎖定在一個小巷的拐角處，掏出來之後長舒一口氣，臉上滿是逍遙自在的神情——
「隔——呃」中年傭兵甩了甩，然後回過身。正準備收起傢伙，卻發現身後的小巷不知何時走出來一個人——準確來說是一名少女。
「嗯？什麼時候……沒聲音……」他的語氣之中稍稍有一絲的疑惑，但很快——
「喔，這還是個挺標緻的小美人啊，雖然眼睛有點奇怪……」小巷裡頭傳來了清晰可見的大聲說話的聲音，仿佛根本不怕打擾到他人一般接著說道。
「嗯？黑色頭髮的？難道是最近鎮裡的人都在說的那個世界守護者啊……」
「哈哈哈哈」男人醉醺醺的聲音裡頭帶著笑意：「大爺我不管你是什麼世界守護者，你看了大爺的傢伙……就得賠點兒什麼才行哈哈哈」
「來，把你那件奇怪的斗篷給我脫——嗤——」
「咕——啊、啊啊，呃」
「啪——噠」
翻著白眼的中年傭兵捂著被割開的喉管倚著牆摔倒在地，而留著黑色及肩短髮的少女面無表情地擦淨然後收回了短刀，緊接著將她的臉朝向某個方向。
「你在哪呢……」她那奇特的紅色瞳孔泛著微微的光芒，一如身後抽搐著沒了生息的傭兵流淌的血液。
「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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