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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正冬至年關。
「爺,這裡送來一封狄將軍的信,還帶著個包裹。」坐在一顆歪脖子樹下,我正讀著《范文正公集》,褒姒一邊打量著手裡的東西,一邊說道。
「西北戰事吃緊,漢臣怎麼來信了?」我放下書卷,奇怪的扭頭朝褒姒看去,「你大姐她們說了什麼時候回嗎?」
「說是趕得快,將鄒鳳熾留下的東西和我們從歐羅巴帶回的東西放好就過來了。」走到近前,將信放入我手,又用眼神示意是否要打開包裹,褒姒又道:「有二姐,三弟、木蘭妹子,和尚香和武媚兩個丫頭,那點兒東西應該很快就弄好了。」
我一邊拆信一邊笑道:「嘴巴上說也就是個數字,數千萬家財真看見了可是嚇得人死。」
「咦?狄將軍送來了一套書,他倒知道爺想要什麼。」看到包裹里是厚厚的幾本書,褒姒輕笑著遞到了我手上。
「說文解字?」看著書面上四個小篆,我又驚又喜。這本中國最早的字典東漢編撰便因戰亂失傳,我雖然知道宋初便被徐鉉氏兄弟重新編纂,但收錄在國子監內難觀其究竟,想不到狄青居然給我弄了一套出來。
中國有多少珍貴的書籍因長久不歇的戰亂流失殆盡!摩著書面,我抬頭道:「文姬不是說近日裡手生嗎?便讓她重新抄錄一份,也好保存。」
褒姒掩著嘴,笑道:「也虧得文姬妹妹是個愛書的人,換做是二姐或四妹,怕早就膩著爺自己做了!」
捏了捏她的素手,我將書遞給她,道:「文姬一手小篆秀麗娟娟,爺看著正舒服吶!」
褒姒重新接過書,低眼含笑抿唇走了開。直到她背影婉約不見,我才收回目光和嘴邊的笑意,仔細讀著狄青來的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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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東京汴梁?」晚飯時分,聽我說出狄青來信的含義之後,素素一臉驚訝,張嘴看著我,渾然忘記了女子應有的矜持。
「嗯,」我點點頭,放下筷子,「漢臣說希文公過世時曾留下手書一封,交代他要親自交到我手上。漢臣也說了,那封手書有些奇怪,不是很方便攜帶,再加上他一直心繫西北戰事,沒有時間回京,自然也沒時間與我見面。所以這封手書拖到了現在。這次不知道什麼原因,漢臣被召回京……」
「爺,既然狄青被皇上召回京,那何不去封信,要他過來,這個時間還是抽得出來吧!」素素噘起嘴,「再說,每次去京城都碰不上好事。」
我啞然失笑,道:「話怎麼能這麼說?碰上只是湊巧,還難不成我們一去哪個朝代的京城便有事情發生?」
素素放下筷子,不依的站起道:「反正就是這樣的。爺要問就問三姐吧!」
「這妮子……」心裡嘀咕著,看著素素半跑了出去,我扭頭朝褒姒看去,「褒姒你覺得如何?」
褒姒手玄停著,看著眼前的碗,幽然道:「自然是聽爺的。不過四妹說的也沒錯。」
「誒?」我有些驚訝的看著褒姒。
褒姒抬眼看著我,輕輕一笑,道:「若是大姐在這裡,定然也是這般說。爺做了決定,我們自然要跟著,可有些話還是要提醒爺的。」
我心裡釋然,見飛燕和貂蟬兩個丫鬟都不在這裡服侍,嘿嘿笑了兩聲,便起身將她摟了過來,揉捏著道:「你們幾姐妹什麼時候開始跟爺小心眼了?」
一路行去,我,文姬、褒姒、素素,項羽和虞薇、飛燕和貂蟬都窩在了馬車內,看書的看書,聊天的聊天,下棋斗子的下棋斗子,也不覺得這一路上如何苦悶。當然,還少不了管家趙申坐在駕轅上。
屈指算來走了近月余,這日便到了東京汴梁。
「這號稱最繁華的都城並不怎麼樣啊?」嘟著嘴,挑簾打量了良久,素素終於說道。
「是啊是啊,爺的家產足夠建十幾座這樣的都城了!」調笑著,貂蟬輕擊掌道。
「死丫頭,竟然敢笑話我?」平日裡兩女早笑鬧慣了,素素杏眼一瞪,假斥道,「姑娘我古來今往,從亞細什麼亞的到歐羅巴的,閉著眼睛走過的比你睜著眼睛看見的不知道要多到哪裡去了!」
貂蟬笑不可抑,道:「素素夫人,你叫自己姑娘,難不成平白讓自己矮了大夫人喜夫人一輩?」
素素愣了愣,仔細一想確是這樣,亦忍不住笑了起來,她還待與貂蟬爭論兩句便聽得城門口一士兵喝道:「此地嚴禁喧譁笑鬧!」
「就你們兩人會折騰。」看著兩人收聲禁言的模樣,我搖頭笑道,「若是你二姐在的話只怕你們會上演一出『三鳳鬧東京』。」
「敢問可是王公子的馬車?」從車外傳來一個粗沉的聲音,仿佛在壓著嗓子說話一樣。
素素一臉愕然的看著我,看她那眼中的表情,顯然在說:看看,是不是與去長安一般?
「你是何人?我們家公子是姓王,但就不知道是不是你嘴裡說的那個人。」車外的趙申停了一會才問道。
「末將乃是狄將軍帳下偏將,特奉將軍之令在此等候。」那人又道。
趙申乾笑兩聲:「那可就奇怪,難不成每個進城的人,將軍都要問一聲?」
「那倒不是。」那人輕笑著解釋,「大將軍曾詳細對末將說過王公子一干人等,剛剛見了便猜度不已,這位便是王公子的管家吧!」
趙申支吾著沒有說話,那人又道:「末將這裡還有一封大將軍的親筆信,請交予王公子,他一見之後必能確定末將身份。」
「你等等。」說話間,趙申便將信遞了進來。
略微看了看信,信里只是簡單說,狄青要籌劃離開一段日子的西北軍防,可能會晚到幾天,是以先派了一個手下心腹將官來汴梁接我,又將那將官的樣貌形容了一番,端是心細,最後還簡略的說了一會自己這段時日心緒不寧,大異以前。
挑開車簾看去,那人果然如狄青信上描敘一樣。這將官也算是個心細的人,不僅早來了半個多月,便是連我們住的地方也安排好了。
「王公子,雖然大將軍在朝內有許多關係不錯的官員,但這次被召入京卻是秘密進行,是以暫時只能讓王公子住在這別院裡。」帶我們到安排好的住處,那將官解釋道。
「這話如何說起,倒是讓你費心了才對。」稍微打量了這別院,雖然不大,但細緻非常,碎石鋪的小路邊綴著零散的枯樹。
「王公子這麼說,末將也就放心了,便請王公子在東京休息幾日,待大將軍一到我便通知公子。」說著,那將官象是有什麼急事般,匆匆忙告辭走了。
原以為一來汴梁便能與狄青見面,收到希文公的手書,想不到居然還要在這裡等上幾天。雖然宋都東京汴梁是中國歷史上最繁華的都城之一,文人墨客會聚其中,各種商販,腳夫、雜耍藝人,名伶優妓混居而樂。隔著院牆,我似乎都能感受到汴梁城的熱鬧勁。可我卻一點沒有出去看看的念頭。
還有幾日便要過年了吧!聽到外面街上傳來孩童的嬉戲聲,炮仗聲,我微微笑著,大部分人都在盼著過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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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你怎麼還站在外面?」素素陪著褒姒整理好行裝,剛一出來便看到我站在院中發呆,眨著眼奇怪的問道。
「怎麼?出去看看嗎?」我抖了抖身上的微雪,挑著眉道。
「是啊,文姬妹妹說身上的袍子有些舊了,想我陪著她看看有什麼好一點的布料。她針線活細膩,我自然也想要她替我……」說著,素素忸怩起來,時不時抬眼看我一下。
見我仍是笑,卻一句話也不說,她有些羞怒,撲了過來,也顧不得是不是被人看見,緊緊摟著我脖子,低著聲音,惡狠狠的道:「爺,你不是笑我吧?」
抱穩她,我掩住眼裡的笑意,但嘴角卻流露無疑,道:「我笑你幹什麼,你不好女紅,難不成爺還逼著你做?」說著,我將她朝上提了提,而她的臉一下便飛紅染暈,低下頭,細聲道:「那爺會嫌棄素素嗎?大姐她們都會做,就是貂蟬那幾個丫頭也做得比我好……」
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這妮子,明明知道我不在意這種東西,卻還故意拿來說事,扮得可憐兮兮。我狠狠捏了她豐潤軟滑的臀部一下,朝她哈了口氣,道:「都會做,就你一人會撕,豈不是更好?」
素素大窘,扭著脫開身,轉頭之際卻見文姬半靠在門邊,似笑非笑的看著這邊,不由得雙手掩面,連聲告狀不已。
「好啦,好啦,知道你被爺欺負了。」文姬笑著,暗中將幾個字咬著重音,走近拉住素素,與我說了一聲便朝大門走了去。
門一開,兩女都有些驚訝,門外正站著一人,年近五十,他似乎也沒想到門突然會開,看了一眼便急忙微低下頭,雙手一攏,道:「請問兩位姑娘,這裡住的可是剛來的王公子?」
這還真是奇怪啦!我訝異的停下腳步看去。文姬詢問了一句之後便聽那老人道:「老朽複姓歐陽,單字修,與狄將軍乃是故交。」
「醉翁?」我一愣之後,笑著迎了上去,不自覺的抓住了他的雙手,上下搖了幾搖。似乎對這種禮節極為尷尬,歐陽修乾笑著,想收回手卻怎麼也抽不出來。
「永叔公突然造訪,讓寒生驚訝啊!」進了屋,讓了座,奉上一杯熱茶,我便仔細打量著這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文化名人起來:面目慈善,舉手投足間透著一絲優雅。
「說起來,還是老朽冒昧才對。」頓了頓,歐陽修道,「雖然王公子從沒來過汴梁,但希文公曾對老朽說起過公子為人。」
「任俠仗義,足智多謀。」稍停,歐陽修盯著我說道,「當年西北戰事正緊,狄將軍孤掌難鳴,希文公又被免職省身,若非王公子一席話,希文公拼死一搏,也無西夏對我大宋稱臣的日子。」
「永叔公這話重了,做的都是希文公,狄將軍這些人,更沒有永叔公等人在當中周旋的話,我建議希文公上京的事只是害了希文公而已。」我欠了欠身,帶點感嘆的說道。
「正所謂眾志成城便是如此!希文公官復原職後曾不止一次與我徹夜傾談,每一次都會說到王公子。」似乎是想到故人已去,歐陽修慢搖著頭,嘆了口氣,「按希文公的性格,看到人才斷不會放過才是,對於我的疑問,希文公長嘆不已……」
說到這,他停嘴看著我。想不到與我只有一面之緣的范仲淹會如此頻繁的說起我,一時間,我有些錯愕,抬手為禮道:「寒生惶恐,有以請教!」
「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長吟一聲,歐陽修頗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緩緩道:「寒生兄對這句話的說辭著實讓老朽震驚!想了這麼多年,修愚鈍,一直沒有想清楚……」看我欲張嘴,歐陽修抬手阻止住,接著道:「不論明白沒明白,修卻是清楚,寒生自幼在關外,沒受過我大宋漢人的孔孟之學,且去過極西之地見識,心中想法千壑我是弄不明白了。」
聽到歐陽修將我劃為「關外夷民」,頓時讓我哭笑不得,卻又不好說什麼,惟有默然受了。
歐陽修道:「雖然修為文士,卻還是明白『義為命先』的俠士道理,更何況這『義』非它,乃是國家根本,漢族根本……」
聽到這一番話,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敬佩中帶著悲哀,我點點頭道:「寒生知道了。永叔公來此應該還有其他事吧?」若是我記得不錯的話,歐陽修此時身為太子少師,刑部尚書,事情不可謂不多,卻在我剛到汴梁的時候便來造訪,定然不是為了說出他對我與范仲淹交談的話的疑惑而已。
原本緊鎖的容顏一展,歐陽修輕笑道:「寒生既然已經猜到,我也不再說其他的。」一正色,歐陽修挺了挺身,「我來此是想和寒生說說漢臣的事情。」
難道狄青進京另有玄機?不由得,我想到了當年范仲淹上京的背景。
正在這時,貂蟬敲著門道:「爺,外面有個自稱是王安石的官員……」
她話還沒說完,我便驚訝的站了起來,望著歐陽修。歐陽修呵呵笑著,眯了眯眼,道:「寒生不必驚訝,不僅介甫,還有安道、稚圭、子瞻、彥國。來,我隨你一起。」說著,他上前打開門,邊走邊又道:「純祐告訴我們時我們幾人便約好了一起到寒生這裡來,可我一想不行,若是跟他們一起來,我有些話可就不好說了。怕是他們等得急了,等不到我人,我又不在府上,哈哈……」
他話沒說完院門便打了開,當先一人年約三十幾,眉寬眼大,一眼看到歐陽修,當下也顧不了多少禮節,對開門的貂蟬匆匆一拱手,便沖了過來,嘴裡抱怨道:「永叔公,你可讓我們好等啊!」
歐陽修也不解釋,徑自哈哈笑著。隨後進來的幾人有兩人年紀與他相仿,也有年約二十多一點的年輕人。
「既然都來了,便不耽誤時間,我們進屋去說。」稍微介紹了一下幾人,歐陽修便說道。
其中兩位與歐陽修年紀相仿的人一是余靖,字安道。說起他也是宋朝的名臣,文才撥萃,博覽群書。與范仲淹、歐陽修、尹洙三人被天下人稱為「天下四賢」。另外一人便是與范仲淹共事多年的韓琦,字稚圭,可能是呆在西北久了,他皮膚有些乾瘦,只是偶爾打量過來的目光精光一閃。
餘下的兩人,年紀不過四十,雙鬢卻見些微班白的是富弼,字彥國。當年范仲淹十分賞識他有「王佐之才」,把他的文章推薦給王曾、晏殊,晏殊後來還把女兒嫁給他。最後一人當歐陽修說出他的字時我便知道是誰了!此時的蘇軾年僅二十,也是他考取進士,登堂入殿的時候,正是少年得意。
「其實,這次要漢臣回京,事情並非簡單。」稍微寒暄之後,韓琦首先說起了正題。
「在坐諸位除了寒生,大都猜知點原由,但對所謂根底也是不太清楚,既然如此,我還是詳細說一下,也好讓大家有個對策。」歐陽修稍稍一沉吟,道。
看到其他幾人都臉露嚴肅,我心裡暗自盤算起來。顯然原本他們知道的原由就讓他們拿捏不定了,而所謂的根底,恐怕也是了不得的。
「漢臣的這次回京,說近一點怕是去年說起,說遠一點則是在當年希文公回京的事埋下了因由。」歐陽修緩著語氣說道,「當年希文公擅自回京,解決了西夏的問題,雖然皇上很是高興,但違君命,欺君心卻是大禍。只不過希文公經緯之才,皇上愛才免之,但最後卻將這罪落到了漢臣身上。」
「永叔公,這話欠妥吧!」韓琦頓了頓,道:「皇上雖然比不上太祖,但也是開明君主。我與希文共事多年,幾經起伏都在一起,平日裡閒聊希文公也曾說過:升他,乃是國之需要;貶他,乃是政略需要。雖然這話聽起來讓人覺得何其悲也,但志不在官位,高低也就不在意了!」
「稚圭,你先別急,先聽我說完。」歐陽修擺了擺手,道:「為何這樣說,乃是因為我宋之根本的原因。」
他這話一出,眾人倒吸了口氣,雖然歐陽修才高節亮,但這質疑宋王朝根本的話卻仍屬於大不道的。看到在場一眾官員的臉色,歐陽修惟有苦笑。
歐陽修這麼一說,我心裡卻明白了大半,道:「諸位,永叔公沒有說錯。」看到眼光都移到我身上,我解釋道:「宋懲唐末五代武人專政,兵變頻仍之弊,自開國以來,便極力壓低武將地位,以絕其覬覦之心。太祖杯酒釋兵權,分割禁軍統帥權力,到實行『更戍法』,使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直至發展到凡將帥出征,都要由朝廷授以陣圖,訓令,將帥只能按圖作戰,大宋軍力之弱,不可堪言。」
這話是事實,誰也辯駁不了。默默看了幾人一眼,歐陽修道:「漢臣出身不好,其兄與鄉人鬥毆,他代兄受過,入了軍旅。雖然英雄不問出處,加上漢臣累軍功而升至其位,但朝堂之上,仍有許多官員微議不斷。」
「彥國,你可記得前些年,嗯,皇佑四年……」
「永叔公你是說儂智高起兵反宋,自稱仁惠皇帝的事嗎?」富弼略微想了想便道,見歐陽修點頭,他接著道:「那時,漢臣職至推樞密副使,後來為了降伏那些反賊又被封做了宣徽南院使。」
「漢臣勇猛過人,班師還朝以後,論功行賞,被任命為樞密使,除皇帝之外,再也沒有人能拿下漢臣手上的軍權了!」歐陽修靜靜說道。
「永叔公不知還記得不記得,當時漢臣受命率兵出征依智高時,朝廷說『狄青武人,不可獨任』,要以宦官任守忠監軍!」富弼一邊聽歐陽修說著,一邊皺了皺眉頭,最後說道,「若非諫官力言,只怕那一仗縱然是漢臣也贏不了。如此看來,在那個時候漢臣就很受朝廷猜忌了!」
「彥國你覺察晚了!當年希文公擅自回京後去了西北,在漢臣處落腳,皇上就曾過問過漢臣的事情,若非如此,漢臣因軍功升職可沒這麼快。一來漢臣確有才華,皇上要用其人;但漢臣又膽大非常,連擅自回京的免官也敢私自收留,朝廷怎敢放心?」歐陽修搖了搖頭,道,「是以我才說希文公的罪最後落到了漢臣身上。」
「如此說來朝廷早有罷免漢臣的決定?」聽到歐陽修與富弼越說越明了,王安石等也放開膽子說了起來。
「應該不止罷免……」歐陽修神色一黯,卻將手放在脖子前,一橫,做了個大家都明白的手勢。
殺……?我亦隨著幾人倒吸了口冷氣。 罷免官職,讓其回鄉養老還能讓人在悲哀之時覺得幸運,可殺的話,豈不是讓滿朝文武心冷心寒?
「朝廷不會做出這種自斷其臂,自毀長城的事吧!」韓琦瞪著眼,聲音不自覺高了起來,滿是疑惑的喝問道。
歐陽修苦笑不已,道:「稚圭在朝堂之上呆得少,不明白朝廷的心思。太祖定下的軍規鐵律那是說什麼都不會改變的!漢臣任樞密副使時,御史中丞王舉正就認為,狄青出身行伍而位至執政,『本朝所無,恐四方輕朝廷』。」
雖然一眾人都在當時聽過這句話,可再一次聽到仍是發出了長短不一的唏噓。歐陽修道:「稚圭,去年朝堂之上鬧得沸沸揚揚的事情你也聽說過吧!」
韓琦皺眉思索,神色間不大明白:「去年我管著武康軍的軍需,事情繁多,朝堂之上的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沒有注意,永叔公所說的是……?」
還不待當時經歷過的富弼等人說話,歐陽修已自笑著說道:「先是宰相文公(文彥博,字寬夫)上書求罷免漢臣,其後修也上書一封求皇上罷免漢臣官職,遣送鄉里。」
「永叔公當有用意吧!」韓琦略微一思索,便展顏道,「先說漢臣為人忠謹有素,原本對他臉上的制字,皇上要他用藥洗去,他卻拒絕,說出『陛下以功擢臣,不問門第,臣所以有今日,由此涅爾,臣願留以勸軍中』的話來,永叔公用何道理來罷免他?」
「稚圭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富弼笑道,「平反依智高時,在其敗逃之後,有人曾主張漢臣報依智高已死,以此邀功,狄青卻以『不敢誣朝廷以貪功』對之!」
韓琦擊掌大笑,道:「好,好,好一個棟樑之才,如果朝廷真做出殺之之事,到時悔之晚矣啊!」
「更讓稚圭叫絕的是,永叔公是用何理由要皇上罷免漢臣的官職。」
看到富弼一幅得意的樣子,韓琦忍不住笑罵道:「你這小子,說點子事居然還支支吾吾,小心我把你送到武康軍中,讓你受受那些士兵的苦!」
幾人相視而笑,富弼甩了甩頭,頗為無奈,道:「永叔公洋洋數千言,不舉一條得力罪證,反而稱讚漢臣什麼:『青之事藝,實過於人』,『其心不惡』,『為軍士所喜』,任樞密使以來,『未見過失』。最後說的一個罪名便假託陰陽五行說,把當年的水災歸罪於漢臣,說:『水者陽也,兵亦陰也,武將亦陰也』,今年的大水就是老天爺因為漢臣任官而顯示的徵兆,漢臣罷官就理所當然了!」
話一說完,場面就靜了下來,隔了一會韓琦嘆道:「即便如此,也沒能保住漢臣啊!」
歐陽修解釋道:「說這番話,修實在是無奈,漢臣若不免去官職,朝廷對漢臣的猜忌和疑心實在是不能消除,殺他只是遲早的事,雖然羅織了一條罪名,但對能保住漢臣的性命還是可以的。」
「再怎麼也要保住狄將軍的命,」王安石突然嘆了一句,下一刻長身而起,對歐陽修彎身為禮,讓一眾人愕然不已。他站直後,道:「學生曾以為永叔公與狄將軍素有嫌隙,想不到永叔公是這般心思。介甫對狄將軍敬仰有加,當時朝堂之上出現文相與永叔公二人合力罷免其官職的時候,心裡曾怨恨不已,怪罪過永叔公誤我大宋江山。現在明了永叔公的心思,介甫汗顏,請求恕罪。」
歐陽修先是一愣,隨後笑了起來,拉過他的手,拍了拍道:「這怨恨好啊!介甫何用介懷?若是我大宋朝堂之上請求罷免忠臣良將的時候,百官心喜而不言,那我大宋才是無法挽回。若是這樣的事情介甫你不心懷怨恨,我才是真正要怪罪於你才是!」
「現在皇上的心思誰也猜不透,漢臣是保得住還是保不住可難說得很。」想了想,韓琦道。
「這話如何說?」歐陽修奇道,「自那以後,我便沒有再進言,而文相卻是在皇上說:『狄青是忠臣』後立即反駁『太祖豈非周世宗忠臣』來逼迫皇上下定決心罷免漢臣,以防皇上被小人揣度而下了殺漢臣的心。可惜的是,皇上卻一直沒有答覆,到如今卻是連提也不提。」
這一下,幾人默然,韓琦道,「我想原因還是出在永叔公你那『陰陽之說』上。」
歐陽修少有的揉了揉鼻子,嘆道:「現在想來確實有點不妥,這陰陽之說我等難明。大,可以罷官;小,也就讓漢臣降下兩級而已!可當時我實在是想不出理由,現在大傢伙在一起,乾脆就想想漢臣到底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明了了出來也好讓我再上書皇上,讓他定了罷免漢臣官銜的心。」
這話說得讓眾人輕笑,可笑了兩聲又止住了。從來都只有給人定喜詞難,哪裡有現在這樣給人定罪難的?
看到歐陽修轉過來的目光,我知道他是想問問我有什麼辦法,清了清嗓子,我道:「寒生倒有幾個想法,說出來給大家參考參考,可不可行還待大家商議。」
一聽我這麼說,歐陽修等人都來了精神,富弼更說道:「早聽范師說過當年有王公子一席話,才讓他沒有虛妄省身。既然王公子有辦法,不妨說來聽聽。」
「寒生有三策,都當不得上策,但保住漢臣的性命無恙,其中兩策甚至可以保得漢臣仍在朝做官為國效力!」一邊仔細想著,我一邊緩緩說道。
見眾人都望著我,我也不拖延,道:「下下策便是,既然朝廷,皇上有殺漢臣之心,漢臣當不可束手待斃,人在西北,可逃。華夏疆土遼闊,再往西更有歐羅巴的國家可供漢臣容身,斷不會被大宋刑撲抓到。可這一來,漢臣處異鄉,名聲斷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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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啞然而視,聽了我這計策,臉上的神情更是失望。
「中策便是:諸位努力給漢臣羅織罪名,不管他是不是,有沒有,如:傲慢自持、待人刻薄……等等一些無傷大雅不足以論殺卻又讓百官無法忽視、無法忍受甚至無法共事的罪名,以求最快最大的給皇上知道,讓他定下只能罷不能殺的心。這樣自然只能保住漢臣的性命,想要還在朝的話就難。」
「漢臣為人誰不清楚,便是連皇上也知道得一清二白,這罪名我看難得書寫。」想了想,搖了搖頭,歐陽修、韓琦、富弼等老一輩的人都覺得這罪名羅織太難,雖然可行,但對他們來說卻是難以下筆。
「還有一策,不僅能保住漢臣的性命,還能保住漢臣在朝。」雖然早知道他們難以接受前兩條,但我還是說了出來,甚至還想到了平白捏造罪名的千古民族罪人——秦儈。
「還有這樣的計策?」眾人大驚,忙問道,「既然有,寒生先何不說?兩全齊美,當為上策才對!」
「上策不能算。」搖了搖頭,我靜靜的說道,「這條計策牽連甚廣,不僅在座諸位,便是朝中之人能牽扯上便要牽扯上,不能牽扯的也要牽扯,力求百官齊鳴才行!甚至還會牽扯到諸位的身家性命!」
聽我說得如此嚴重,幾人先是一愣,隨即答道:「不管如何,先聽王公子如何行計才是!」
「羅織罪名不成,便要諸位牽頭,聯合百官,齊名上書,百官眾可以身家性命擔保,漢臣若有反心,百官身家性命交負!若是皇上執意不應,百官當書自免官職,回鄉種田!」
「這份賭注不可謂不大,對於在場諸位興許沒有什麼,但在朝堂上的百官來說便不那麼容易。若有一人不敢,這計策難以成功。」
以整個朝堂百官來行計!歐陽修等人看著我,久久沒有出聲,只聽到一道道呼吸聲。
隔了一會便聽歐陽修道:「老朽肯說,若是只以在場人,沒有人會不肯做這點事的,但……寒生你要聯合百官,齊名上書,是不是太……」
話沒說完,我卻知道歐陽修的意思,擺手道:「永叔公,只有百官齊名才有用,儘管諸位在朝堂之上都是皇上重臣,但一來人不多,二來有人反駁的話,諸位便要忙於對爭,哪裡還有人還有精力對皇上說?只有百官一起才讓皇上無暇他顧,亦只有百官齊名的話才會讓皇上感到惶恐!」
「你,你,你是說威嚇皇上?」愣了一愣,王安石下意識的抬手指著我道。
「呵,王大人何出此言?」我清笑出聲,「古有死諫,今天我不過是叫諸位換個方式而已。」
幾人都皺起眉頭,思索不言。良久才聽富弼道:「百官自免……這場景可夠嚇人的!」
聽他說得有趣,我道:「是啊,歷來朝代從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便是連商紂王在最後還有一個聞太師輔佐。是以我才說百官齊名上書的話,才會有讓皇上考慮會出現的後果的結果。自然,我想是不會有要這樣做的時候,頂多也就是讓皇上心裡害怕,服軟,事了也就權當是朝堂之上的鬧劇而已。」
歐陽修和富弼對望一眼,兩人齊搖了搖頭,歐陽修道:「寒生有所不知,皇上雖號『仁』其實不然……」他說這話,一邊的富弼卻無聲的張嘴念個不停,見我望去,歐陽修解釋道:「我私下議論皇上,乃大不敬之罪,彥國正在替我念佛經減罪求福。」
我聽了差點笑出來,歐陽修道:「若是百官齊上,惹發皇上的性子,還真說不定會同意了。」
我點頭道:「是啊,所以我說與諸位身家性命相關,那時說不定皇上下令將諸位斬首泄氣也說不定!」
包括歐陽修在內,一眾人都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讓我後悔不已:話說得太過了!
我忙道:「可如此一來,皇上就要面對朝堂一空,任後世笑話的局面,諸位認為皇上能夠承擔這個後果嗎?」
幾人對望而不說話。我又道:「諸位也承認,皇上雖然開拓不足,但守成還是不壞,箇中好壞他自然分得清楚明白;再說,皇上也知道朝堂之上非鐵板一塊,要聯合百官還是困難不小!」
幾人熟思良久,對了對眼神,歐陽修道:「仔細想來,確實可行,皇上不會妄下斬首百官的旨意,也要考慮朝堂無人的笑話局面。」他頓了頓,才接著道:「朝堂之上非鐵板一塊,的確如是,也是寒生這個計策的難點所在,既然定下了這個計策,那麼諸位便要在百官之中多走動遊說,力求在漢臣進京一兩天之後將此事敲定。」
接下來便是幾人商討關於百官聯絡的分派問題。至於蘇軾,因為他才入得朝堂,關係不甚深厚,便沒分派給他,倒是他想了想道:「諸位前輩聯絡百官,我也不能閒著,萬民之言尚可振聾發聵,學生便去求得這萬人言,十萬人言!」
見都定得差不多了,我插言道:「各人心思不一,要保住漢臣,實在不行那就什麼手段都要使出來才對。什麼綁架、威逼、恐嚇諸位可不要因為身份而羞於去做以致壞了大事!」
對於我說的這些,幾人又是一陣臉色發白,嘴裡答應著,也不知道心裡如何想,但至少為了保住漢臣,他們還是會留上心的吧!
「寒生,你還不知道吧,那接你的將官可是希文公的大公子純祐,他在漢臣手下當差,很是用心,大有乃父風範,這次知道是要接你,他可是主動請纓。」最後臨走,歐陽修對我說道。
我正有些奇怪,歐陽修又解釋道:「希文主動提及的人不多,寒生你就是一個。純祐受乃父影響,知道交友須慎……」
正說著,街前一人飛奔而來,低著頭也瞧不清容貌,韓琦等人卻是認出來般,失聲叫道:「純祐,你這是為何?」
奔到近前,范純祐撲通一聲,硬生生的跪了下去,一抬臉間,卻是眼淚模糊,泣不成聲,嘴裡嗚咽著:「永叔公,狄將軍,狄將軍……」
一眾人大急,又是拉又是拽卻不能動其分毫。歐陽修幾乎跺著腳道:「到底何事你倒是快說啊!難不成想急死我?」
「永叔公,狄將軍途遇流匪,身染重疾,連經三日,救治不及……已經,已經,已經……身亡了!」他說得又快又急,話音一落,強壯的漢子便暈倒過去。
「啊——?」大喝著,歐陽修等雙眼鼓瞪,形如木雕。
狄青……死了?
我全身一麻,盯著眼前那塊青花石,腦海一片空白,仿佛中,那青花石一直在轉啊,轉啊……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