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魚想通了很多事情,但是不明白惡魔和地獄看門犬為什麼也會在這裡,他看上去很愛他的妻子和女兒,不像是認為她們會下地獄的人。
更關鍵的問題是,貝克在哪裡?現在該怎麼辦?以及夢境之源到底是什麼?
任務是送貝克回家,有沒有家先不管,貝克得在;就算找不到貝克,至少也得找到夢境之源,否則這個夢永遠不會結束。
惡魔和三頭小狗都沒有動手的意思,站在不遠處看著周魚,卡戎也沒有說話,等著周魚先開口。
周魚滿腦袋問題,挑選了一番,他問出了最重要的問題:「貝克在哪?」
「貝克和他的家人在一起。」卡戎給出的仍是這個答案。
「在一起?」周魚皺了皺眉:「剛才是告別,現在怎麼又變變成和家人在一起了?」
卡戎耐心的解釋道:「他是來告別的,但在渡船靠岸之前,還能和家人呆在一起。」
「船在開?」周魚看不到岸邊,找不到參照物,但感覺船是停住的。
卡戎搖了搖頭:「你不應該在這船上,所以船停了,下去吧,等你下去之後才會繼續開。」
「拋下貝克自己走?那可是半調子才會幹的事,被店裡那些傢伙知道了我非被圍毆不可。」一想到店裡那些人,周魚忽然鬥志昂揚,大聲說道:「說吧,我要怎麼才能把貝克帶回去?殺誰?」
大概是突然感覺到了他的戰意,三個腦袋的小狗突然叫喚起來。
卡戎原本佝僂著的身子忽然挺直,眼中也有了戰意:「只要戰勝了我,你就可以控制這艘船,把貝克找出來,惡魔只是來接貝克的,不會和你動手。」
「接貝克?他要下地獄?」周魚愣了一下,見惡魔和三頭狗都已經退到了遠處。
「他認為自己應該下地獄,那他就會下地獄,誰也無法阻止。」卡戎說著彎下腰,把手探進了甲板里,就像是伸進水裡一樣。
「認為自己應該下地獄?這是什麼心理?倖存者愧疚?」周魚皺了皺眉,握緊拳頭,劍刃彈出。
卡戎直起身子來,從甲板里拿出了一把巨大的兵器。
那是一葉小舟,相對於渡船來說很小,相對於周魚很大,船身能容兩個成年人並肩躺下,長度超過三米,舟底有一根突出來的縱向木箱,鑲著刃,鋒利無比。
卡戎握著舟首突出來的一截木柄,就像是拿著一把很長的彎刀,而這把刀的刀背上長了一艘小船。
「比阿八的門板劍還要誇張。」周魚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
別說是鋒利的刀刃了,就算只有那艘小舟,也可以輕易把他砸扁或扇飛。
拿上了這「艘」武器,卡戎的戰意更濃,仿佛突然年輕了十歲一樣,突然前躍到周魚面前,舉舟就砸。
周魚急忙往旁邊一滾,小舟狠狠砸在甲板上,卡戎看準他翻滾的位置,提舟又砸,周魚再滾,他再砸,再滾、再砸。
嘭、嘭、嘭……
巨響聲不絕於耳,甲板上橫七豎八的全是被砸出來的刀痕,周魚滾得很辛苦,但是不得不滾,卡戎的動作快得驚人,根本不像是老頭子能做出來的,一點拉開距離的機會都不給,一點反擊的餘地都不留。
接連翻滾了二三十次,周魚覺得這樣下去就算不被砸死也得被累死,必須冒險行動。
必須不斷的翻滾才能躲過砸擊,也就是說他無法站起身來,唯一能攻擊到的就是卡戎的雙腳,可是要攻擊雙腳,他就不能往小舟的側邊翻滾,而要往前,這是非常危險的。
就好像有人當頭一刀劈來,不往側邊讓,非要往刀柄方向湊,這不是作死麼?
可惜這死不作不行。
「嘭!」小船再次砸在身側,周魚再次翻滾開,不過這次姿勢和先前稍有不同,腳尖蹬地做好了前撲的準備,這個姿勢是無法翻滾的,也就是說這一次不成功,他就死了。
小舟抬起來了,看準時機,周魚像豹一樣撲出去,從卡戎腳側掠過去,劍刃直接切斷了卡戎的雙腳。
卡戎倒了,小舟也被扔在一邊。
周魚沒有停,起身又朝著卡戎撲過去,左手橫壓住咽喉,右手不停的擊打卡戎的腹部。
腹部被劍刃貫穿十多次,卡戎的表情卻十分平靜:「好了,算你贏了。」
「那可不能算。」周魚左手橫著一拉,切斷了卡戎的脖子。
孤零零一顆腦袋腦袋向前滾去,像是陷進了泥水裡一樣滾進了甲板里,他的身體、斷腳和小舟也一同沉沒。
重新從甲板里冒出來時,卡戎又恢復了原狀,摸著脖子嘆了口氣,說道:「何必呢?我還會騙你不成?」
「我又不認識你,誰知道你會不會騙我,總得試試你會不會死。」周魚聳了聳肩。
他這麼做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測試卡戎會不會是夢境之源,如果是,一刀殺了就能完成任務;如果不是,也就殺了個夢裡的角色而已,自己沒有任何損失。
現在看來,卡戎應該不是夢境之源,也不是他可以殺死的小角色,不過這傢伙也太弱了點,來來去去就一招,和他的智商根本對應不起來,這又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一定要找到貝克?」卡戎忽然開口問道,表情平靜,像是海關職員例行詢問出行目的。
周魚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一直覺得卡戎很可疑,性格的轉變、看他的眼神、說話的方式等等。
見周魚不說話,卡戎居然沒有繼續追問,反而拋出了更多問題:「為什麼你不顧貝克的想法,一定要把他帶走,也不考慮他的妻子和女兒?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即使強行把他帶離開這裡,你又能把他送到哪裡去呢?」
這些問題讓周魚驚得差點跳起來,他不止一次這麼想過,自己的想法居然被別人說出來了,而且「送到哪裡去」也很詭異,就好像卡戎知道他是狩夢人,知道他的任務是送貝克回家一樣。
再看卡戎,他已經不動了,變成了一尊栩栩如生的木雕,與甲板相連,他的眼睛仍看著周魚,嘴角還帶著一絲戲謔的微笑。
周魚覺得毛骨悚然,連忙往旁邊移了幾步,見木雕的眼睛沒跟著轉動,鬆了口氣,走過去發泄似的把木雕砍成無數塊。
「貝克呢?」周魚擊敗了卡戎,卻不知道該如何控制這艘船,不過心裡卻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跟著感覺,他來到進入船艙的艙門前。
拉開艙門,下面已經不是那條點著火把的通道,而是一個房間,陽光從窗外照進來,卻沒能照亮這個房間,因為房間被一層焦黑覆蓋著。
下到房間裡,梯子立即消失不見,周魚看到貝克坐在牆角前,牆角里有兩個灰燼堆成的女性,一大一小,緊緊抱在一起,縮在牆角。
原來是火災讓貝克失去了家人,剛才看不到她們的五官,也是因為她們只是灰燼而已。
周魚嘆了口氣,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貝克聽到了,轉過來,流著淚說道:「我只是加班回來太累了,抽著煙睡著了而已。」
他的身體也大面積燒傷,一隻眼睛燒融了,也就是被植物覆蓋的那一隻,淚水不斷的從另外一隻流出來,很混濁。
周魚終於知道了下地獄的原因,默默的坐到貝克身旁。
「我是在做夢,對嗎?」貝克抹著淚水問道。
「遺憾的是,你做這個夢的原因恐怕不是一場夢。」周魚淡淡的說道。
貝克點了點頭:「我不想醒來,可是也不想呆在這樣的夢裡,如果在夢裡她們也能活著……」
「打算在美夢裡逃避責任?」周魚冷哼了一聲:「我不知道你是醒過來身體受苦比較好,還是呆在這樣的夢裡心靈受苦比較好,是男人就負起責任來,如果你能活下來,就躺在病床上好好想想接下來要做什麼吧,我倒是有個建議,人死不能復生,但是你能為那些還活著的人做一些事。」
對於那些經歷了重大變故的人來說,選擇性失憶並非壞事,但是貝克這種情況,失憶就是單純的逃避責任了,無論他醒來後是從醫院的樓上跳下去,還是開始一段新的人生,周魚都不會後悔喚醒了他。
「我會的。」貝克點了點頭:「謝謝你。」
「不用客氣。」周魚拍了拍貝克的肩。
他的話音剛落,牆上就出現了一個正三角形的缺口,比薰黑的牆面還要黑得多,而貝克什麼反應都沒有,仿佛看不到那個巨大的三角形。
「這就是任務完成的信號?」周魚站起來,走到牆前仔細往裡看,無論是肉眼還是使用【盲目】,視線都無法看到缺口裡面。
他回頭看了一眼貝克,見貝克呆呆看著那兩個灰燼堆成的人,似乎已經忘記了他的存在。
揮了揮手,又叫了幾聲,貝克仍沒有任何反應,不過他還在動,仍著流淚,面容悲悽。
好奇心起,周魚伸手去拍貝克的肩,卻發現他已經無法觸碰到貝克或是任何物體,看來任務完成後,他就再也無法影響這個夢境。
思索著卡戎的怪異行為,周魚走進了漆黑的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