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夫人,這是在下的妹妹,名叫玉兒。」陳府的廳堂中,方梧引著一身粗布衣裳的少女介紹道。
坐在正廳主位上的是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男人穿一件極其尋常的藏藍色棉布袍子,面容端正,平易近人;女人的穿著也無多少出彩之處,只是一身墨綠色繡青竹紋的綢緞裙裝,頭上插著一支樣式簡單的檀木釵子,間或點綴著幾點珠絡絹花。她容色秀美,神色和善,倒是個極平和的當家主母。這兩位就是淮南的知府陳致遠與夫人胡氏了。
竊玉滴溜溜的大眼睛悄悄掃視了一圈,立即作出低眉順眼又溫婉懂事的模樣,連忙福身作揖,輕聲輕氣地道:「玉兒見過大人、見過夫人。」
「你就是方先生的妹妹?」胡氏開口,聲音也極溫柔,「不必害怕,抬起頭來讓我們瞧瞧吧。」
「是。」竊玉答應著,然後緩緩地抬起頭。
胡氏仔細端詳了一會,慈祥地笑道:「果然是好模樣,方先生有個如此水靈惹人憐愛的妹妹。」
方梧拱手回道:「夫人謬讚了,方梧哪裡受得起。妹妹自小長在鄉野,沒讀過多少書,也沒見過什麼世面。此次是娘親非要在下帶她出來長長見識,尋個活做做,也好補貼家用。若是有什麼怠慢不周的地方,還望大人和夫人多多體諒。」
「方先生當真謙虛了。」胡氏笑言,「我就覺得這玉兒姑娘十分守禮,看著也懂事。我覺得很有眼緣,大人覺得呢?」說罷,她含笑偏首望著身邊的丈夫。
一直沒有開口的陳致遠,在妻子詢問的目光中緩緩點了點頭,道:「我覺得也不錯,就依夫人的意思吧。」
竊玉聞言急忙道謝:「玉兒謝過大人和夫人,我一定好生伺候,絕不偷懶懈怠!」
正當幾人在正廳里說著話,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竊玉循聲望去,只見兩個丫鬟擁著一個身著桃紅色羅裙的少女,正往這邊走來。待離得近了,竊玉終於看清那少女的容貌:只見她面上笑意盈盈,肌膚雪白,吹彈可破,倒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更難得的是,那少女伶俐活潑,舉手投足間自成風華,毫無一些官家小姐那種忸怩之態。竊玉細細地打量著那少女,心中不禁暗自讚嘆起來。
胡氏見了那少女,臉上立刻露出慈愛的笑容。她伸手招呼道:「爾馨,快過來。這位玉兒姑娘是方先生的妹妹,從今日起就留在咱們府上了。你們年紀相若,應該會處得不錯才是。」
「你是方先生的妹妹?」這桃紅色衫子的少女自然就是陳致遠唯一的女兒陳爾馨。此時她正饒有興趣地打量著竊玉,又看了看方梧,然後掩唇「咯咯」嬌笑起來,「你們真的是親兄妹嗎?長得可不怎麼相像呢!」
此言一出,不禁令眾人失笑。陳致遠邊笑著邊無奈地搖了搖頭:「唉,你這丫頭,都怪我平日裡把你寵壞了,好沒個正行。」
方梧也笑,然後耐心地解釋:「小姐倒也沒說錯,我與妹妹是不太相像。不過古語有言:『龍生九子,各不相同』,更何況我們尋常百姓家?不過是妹妹隨父親的相貌多一點,而我隨母親的相貌多一點罷了。」
爾馨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瞅著方梧,神情中竟多了一絲嬌羞之態:「原來是這樣啊。那方先生的父母一定皆是容貌出眾之人。以前只看著方先生的風華,便覺得十分奪目。如今再見見玉兒姑娘,竟也是傾城之姿。先生與姑娘都這樣優秀,將來定能成為人中龍鳳!」
竊玉心中暗嘆這天真動人的陳小姐竟有如此不俗的眼光,果然不是池中之物。她低垂了眉眼,裝作誠惶誠恐地樣子,道:「小姐可不要這麼說,真是折煞玉兒和哥哥了!小姐您才是天人之姿,我們粗鄙慣了,哪裡能擔得起『人中龍鳳』這個詞?」
「好、好、好!」胡氏聞言,笑得十分燦爛,「這兩個孩子倒是互相誇讚起來了。我看玉兒你與爾馨也十分投緣,說話也投機。只不過爾馨房中已經有梧兒、桐兒兩人伺候,也不缺人手。不如這樣,你平日裡就跟在我房中。白天無事的時候,就去書房你哥哥那裡。一來給爾馨做個陪讀,二來也學些識文斷字的本事。你們看如何?」
竊玉和方梧立即做出感激涕零的樣子,連聲道:「多謝夫人抬愛。」
幾日後,陳府後院小花園中,一個容貌俏麗,巧笑嫣然的粉衣少女拉著另一個意興闌珊的少女,觀賞一株開得正盛的墨菊。粉衣少女的興致極高,她伸手小心翼翼地觸碰了一下墨菊嬌嫩的花瓣,回首笑道:「玉兒,你看這花開得多美啊,讓人看著打心眼裡高興。」
玉兒,也就是竊玉,此時正梳著簡單的雙髻髮式,穿著陳府丫鬟統一的素色衣裙,耷拉著腦袋站在一側。來了陳府已經四五日了,每日伺候在陳府僅有的兩個女眷身邊,也深得她們喜歡。本以為可以很快就能找到碧玉琉璃簪的下落,誰知卻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有。她和方梧費勁了心思,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過了,還是沒有。師父交待的事情完不成,哪有心情賞花?於是竊玉敷衍地笑了笑,應道:「嗯,小姐說好看,那就是真的好看。」
饒是陳爾馨再天真無城府,此刻也看出自己身側的人兒是真的無心同她一道賞花。於是她嘟起嘴,不解地問:「玉兒,難道你不喜歡花嗎?我眼瞅著,你一點興致也沒有呀。」
「不是,不是……」竊玉連忙擺手,解釋道,「我,我只是有些累了,對不起竟擾了小姐的興致。」說著,她假裝打了個哈欠,做出一副很困的樣子。
見她如此,爾馨便不再生疑。她體貼地拉住竊玉的手,道:「既然累了,你就先回去休息吧。你白天要陪我去先生那裡旁聽,晚上還要等娘睡了才能休息,的確很辛苦。今日也沒什麼事,你就不必陪我了。」
聽了陳爾馨這話,竊玉如蒙大赦,立即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道:「多謝小姐!小姐對婢子這樣好,小姐真是菩薩心腸。」
陳爾馨被她誇得「咯咯」直笑,拿帕子半掩著朱唇,嗔道:「就屬你的小嘴兒甜,會說話。看方先生那般穩重儒雅,倒有你這麼個伶牙俐齒的妹妹。」說罷,她喚來身後的桐兒,繼續賞花,不再拉著竊玉了。
一離開陳爾馨的視線,剛才還唯唯諾諾的少女立即換了一副模樣。她身形輕盈矯捷如鬼魅,趁四下無人,迅速閃到一處假山後面。在那裡,一身布衣的方梧已等候多時。
「師兄。」竊玉輕聲喚道。
見竊玉來了,方梧警醒地環顧了一下四周,確保的確沒有人發現他們,才問:「玉兒,怎樣了?可能查到有關碧玉簪的消息了?」
竊玉頗有些挫敗地搖了搖頭:「沒有。這碧玉簪就好像被那陳大人藏到地底下去了,一點端倪也讓人無從發現,連他的妻兒都不曾得知。這幾日我明里暗裡試探過陳夫人和陳小姐多次,她們的反應不像是在做戲,看來真的是對碧玉簪一無所知。我也趁夜深翻過他們的房間,仔細搜查過了,也未發現。這真是要把陳府都翻個底朝天了!」
方梧雙唇緊抿,半響才緩緩道:「師父既然說這碧玉琉璃簪在陳致遠這裡,就絕不會有錯。這個陳大人看似耿直坦率,沒想到竟也是個非常了得的人物。能讓我們二人感覺如此棘手,一點線索都查不出,他倒的確有幾分真本事!」
竊玉用腳尖踢著一塊小石頭,無比抑鬱地道;「是啊,本以為陳大人是個書呆子,陳夫人和陳小姐也沒什麼城府,事情會很容易得手。沒想到,這次真是棋逢敵手了,而且顯然他更勝一籌。不過……」正說著,她靈光一閃,驚呼,「師兄,你說,會不會那碧玉簪不在這個『陳府』中呢?」
「這個『陳府』……」方梧喃喃。他順著竊玉的話去思考起來,很快,他的眼神逐漸清明,思路愈發清晰,「玉兒,你當真是個天才!沒錯,誰說陳大人只能有這一處府邸?也許他將這簪子藏在別處也未必可知。」
「沒錯,一定是這樣!」竊玉也因為自己的這個想法而歡呼雀躍起來,連日來的陰霾一掃而空,「若是在這處宅子裡,任他藏得再好,也不可能瞞過我們的法眼。既然找不出,那就只能說明簪子不在這裡。」
方梧點頭:「那麼,我們就花些時日好好觀察一下這陳大人的行蹤,相信很快就會找到線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