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後,司徒璧在寧州駕崩的消息,就傳到了天門關木府。
司徒牧得知消息之後,在人前並未表現出過多的悲傷。只是,他整整一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閉門不出。雖然早已知道司徒璧此次寧州之行兇多吉少,可今日消息傳來時,司徒牧仍是受到了極大的打擊。這麼多年來,司徒璧對他,其實並未盡到做為父親的責任,甚至忌憚防備他這個嫡子。可是記憶深處,在他們還是父子,不是君臣的那些年裡,司徒牧也曾感受過來自父親的愛。
&下一直閉門不出,一整日了一口水都沒喝,可如何是好?」木先行焦急地道。自司徒牧把自己關在房中開始,他就和幾個將領就一直候在院中。
木夫人因為擔心司徒牧的身子,親手熬了軟糯的粳米粥,並兩樣可口開胃的小菜送過來。她來來回回了幾趟,送來的飯食換了又換,直到天色都昏暗了也未能進去。
寒汐見狀,接過她手中的托盤,道:「芳姨,木將軍,還是我去吧。你們放心,我一定會讓殿下照看好自己的身體的。」
木夫人知道自家少主在自清王心中的分量舉足輕重,於是點點頭,不再多說什麼。寒汐端著托盤,扣了扣司徒牧的房門。過了半響,屋內才傳來司徒牧沉悶的聲音:「誰人?」
&下,是我,可以進去嗎?」寒汐的聲音總是清凌凌的,帶著穿透靈魂的通透。無論何時。總能讓人身心放鬆。
&汐……」司徒牧沉默了片刻,才道,「請進吧。」
寒汐給木夫人使了個眼色,木夫人即刻會意,轉身招呼木先行等人離開。寒汐推門而入,將托盤放在桌上,摸索著點燃了蠟燭。司徒牧保持著一個姿勢坐在小榻上,並不與她說話。寒汐也不著急,只是慢條斯理地擎著蠟燭,將屋內的燈盞逐一點亮。本來暗沉的屋子慢慢亮起來。燈火通明。司徒牧在暗處處得久了。一時無法適應突如其來的明亮,不禁皺起了眉頭。
寒汐自顧自坐在圓桌邊上,把原本放在托盤中的粥和小菜一樣一樣拿出來擺好,然後才扭頭望著司徒牧。說道:「殿下。這是木夫人特意為您做的。我聞著好吃得很,您吃一點吧。」
&汐,」司徒牧聲音有些嘶啞。「我不餓,吃不下。若你想繼續在這裡待著,就坐會兒吧,但我不太想說話。」
寒汐無所謂地聳聳肩:「好吧,殿下無需同我說話。只是我一個人乏味得很,唐不驚近日來又總是很忙,我想找個人多說幾句。既然殿下不開口,那就由著我在這裡說說也挺好。殿下若是想聽,就聽幾句;若是不想聽,只當我自己給自己解乏了。」
司徒牧不料寒汐竟會這麼回答他。自她進來,一句不提安慰、節哀的話,倒讓司徒牧輕鬆了許多。既然如此,司徒牧只得回道:「好吧,你且說著,我聽著。」
寒汐給自己倒了杯清茶,緩緩說道:「殿下當是知道的,我從未見過我父君。自我尚在娘親腹中的時候,父君就被司徒璽那奸人害死了。他死得很悲壯,為了護衛一方族人,保留我南宮一族的血脈,他犧牲了自己的肉身和精魄。最終,連一絲痕跡都沒能留存在這個世間。以前,我並不知道在他身上發生的事情。現在知道了,想要悼念他,卻連個能夠悼念的寄託也沒有……」
司徒牧沉默。他曾聽唐不驚說起過寒汐的身世,也知道當年司徒璽血洗南宮一族。不過,唐不驚並未詳細地講過其中的細節。如今聽寒汐提起,才知道事情竟是如此慘烈。聽說,寒汐通過南宮一族的秘法,曾身臨其境般地看到過那一段往事。想來,父親戰死、屍身不存的事情,對她來說是不能觸碰的傷疤吧。
只聽寒汐繼續說道:「我只是從娘親的記憶里,看到過父君的樣子。可是,父君卻沒有見過我,我們從未身處在同一時空當中。父君的笑容和寵溺,從來不是對我。我沒有姐姐那麼幸運,能在父君身邊長到兩三歲,被他寵愛過、抱過、呵護過。直到那一次,我被太子妃關進了水牢。機緣巧合之下,竟讓我在那裡找到了半卷國破山河畫。而畫中,蘊含了父君留下的靈力。在我打開畫卷的時候,父親的幻影浮現而出。他對著我微笑,笑容中滿是慈愛和自豪,仿佛在對我說,『我的女兒,你做得很好』。雖然那只是短暫的一瞬,卻讓我無比清楚地感受到了父君對我的愛。我才發覺,原來我的眉眼那麼像他!我的名字,是他為我取的。想來在我出生之前,他也時常把這個名字掛在嘴邊。我的生命,是他血脈的延續。哪怕他還沒來得及見我一眼,但他始終在我身邊,保護我、指引我,這麼想著,就覺得自己很幸福了。」
寒汐講完之後,便不再說話。司徒牧也沒做聲,屋內再一次陷入沉寂當中。過了好一會,才聽司徒牧開口:「我小的時候,父皇對我也是疼愛的。那時候,他還不是皇帝,我也不是太子,我們住在王府中,不住在宮裡。」
&我之前,有三位皇姐,我是父皇第一個兒子,又是嫡子,所以當時很得他的喜愛。」司徒牧一邊回憶著,唇邊不經意染上一絲笑意,「雖然當時我很小,但也依稀記得,每日父皇上完朝回到府里,第一件事就是要來抱我玩耍。後來,父皇結識了司徒璽,二人開始謀劃大業,他陪我的時間就少了許多。不過,父皇剛剛登基的那段時間,就算政務再怎麼繁忙,每日裡,他總還要抽空來看我的。他會記得我愛吃的點心和菜餚,每次都要膳房按照我的口味來準備。」
寒汐靜靜地聽司徒牧說著,不知不覺也被他的回憶感染。寒汐印象中的司徒璧,一直是陰梟、病態、權欲薰心的樣子,若不是司徒牧說,她真的無法想像他也曾是個慈父。
&然我們父子反目,各自為戰,我依舊忘不了年幼時那些快樂的時光。」司徒牧說著,不覺流下一滴清淚,「其實,我並不是真的想將父皇取而代之。我只是想讓他變回他自己,不再被虛無的權勢操控。可是,他終究未等到我回去……我是他唯一的兒子,他走得時候,我卻不在他身邊……」
&是殿下,如今不是追思和難過的時候。」寒汐冷靜地分析,「陛下駕崩,殿下如今的身份又頗為尷尬,永寧王還是個嬰孩,又無母族支持、勢單力薄。縱觀之下,小皇孫是繼承皇位的最佳人選。國不可一日無主,司徒璽應該很快就會扶持皇孫即位,眾臣也不會有疑義。當務之急,是我們必須立即行動,與司徒璽一戰,儘快了結僵持的局面才是!」
司徒牧點頭:「你說的不錯,我不會讓琰兒步入父皇的後塵!」說著,他的神色逐漸剛毅,「明日便召集人馬,謀劃攻打寧州之事。一個月之內,必然要做出了斷!」
寒汐微笑著,看著司徒牧重新振作起來:「殿下要成大事,總得吃點東西才有力氣吧。」
司徒牧離開小塌,來到寒汐身邊坐下,端起白瓷碗開始喝粥。一碗粥喝完,他抬起頭,衝著寒汐一笑:「一直沒來得及跟你說,寒汐,你回來了真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