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節先生醉酒而醒,夜色已濃。
讓人掌燈,他挑燈夜讀或者秉燭夜遊。隱居之後一切隨心。
「先生,今日有人送來拜帖和請柬。」童子低聲說道。
「無一日不送,皆俗不可耐之輩。偶有一入眼者也是故作清高,汲汲求名之徒。無趣。」
靖節先生慵懶的展開書卷,輕蔑的說道。
童子把一大疊拜帖和請柬置於案頭,給火盆添加了炭,然後去準備宵夜。
一卷書看完,靖節先生隨意拿起一個拜帖看了看,眉眼間都是不屑,隨手扔進火盆。
又拿下一個。
「陸章?雖偶有妙思,終究是徒有其表」說然扔進火盆。
「董闊,粗俗之輩」
「高荊芥,無知自滿之徒」
看完一個嘟囔一句,隨後扔進火盆,很快便被燃為灰燼。
直到他拿起一個請柬。
「咦」靖節先生一下子坐直,把燈拉進仔細觀看。
「好字,當真好字。」
「穩而不俗,儀態沖和,稜角分明,有骨有媚,真是前所未見的好字。」
靖節先生激動的拿著請柬,情不自禁手舞足蹈的模仿起來。
漸漸沉醉其中。
「先生,您怎麼了?」童子端著夜宵,一聲呼喚把他驚醒。
「童兒,快看,好字啊,假以時日定然是一代宗師。」靖節先生拉著童子觀字,他急切的想要分享自己的喜悅。
「先生,糊塗了,我哪懂得字。夜宵趁熱吃。」童子很不客氣的說道。
靖節先生也不生氣,拿起那貼子繼續看。這才注意到文字內容: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這是邀請我去喝酒的?還可以寫成詩,這詩有韻味。這請帖有意思,大有意思。只是這顧道,怎麼沒聽說過?」
靖節先生一邊吃夜宵一邊嘟囔著。
三日的時間,顧道邀請靖節先生飲酒論詩的事情傳遍京城。甚至連皇后都知道了。
靖節先生才學淵博,名望高遠,傲視王侯。隱居終寒山著書立說。
請他飲酒論詩?還是顧道。
「這孩子自己發瘋也就算了,怎麼弄得滿天下都知道。越來越荒誕了。」皇后皺眉評價。
顧道如此作死,顧家沒有歡呼雀躍,反而有些陰沉。
「娘,這個張狂孽畜。上次事情未了,他怎麼又拿公主婚約開玩笑。這真要是退了可如何是好。」
梅笙有些著急的跟老夫人說道。
「無妨,上次公主鬧那麼大,不也沒了下文。這婚約不是他們兩個說取消就能取消的。」老夫人平靜的說道。
「萬一陛下當真了那?」梅笙不放心。
「兒媳想岔了,此事簡單的很。派人盯住了。到了那日不等他寫退婚書直接抓回來就是。還由得他了?」
老夫人老謀深算的說道。
「對啊,他本就沒有名聲,爽約就爽約了,還是母親棋高一著。」
三日時間。
顧道在煙翠居後面忙活,楚矛已經把他要的東西採買回來。工匠也已到位。
第一件事就是熔鑄,鉛、錫、連錫三種混合物反覆試驗。因為純度問題,他沒辦法用科學比例。
最後熔鑄出來鉛活字需要的材料。
顧道寫字,然後工匠用他的字為模板,在鉛模上雕字。
三天肯定無法完成,顧道提供大致工藝,接下來就是工匠去摸索。
約定日子一晃而至。
煙翠居門外已經若隱若現的出現了很多人。
顧凌一大早就堵上大門。
「兄長此時收手還來得及,何必一意孤行?讓這全天下人看顧家的笑話。」
顧凌情真意切。顧道卻注意到了他的穿著打扮。
頭戴白玉冠,身穿深黑色冬衣,腰懸玉佩。製作考究的鹿皮靴子,外面一身純白色的大氅。
配上俊朗的小臉,真所謂翩翩君子溫潤如玉。
顧道心中冷笑,知道我倒霉你還穿的這麼騷,這是要拿我做對比,好凸顯你自己吧。
「這不正合你意?」顧道抖了抖衣袖說道。
「顧修之,你莫要不識好人心。九章已經在給你台階下了。丟臉對你來說是小事。難道真的要寫退婚書麼?」
這時候一個聲音傳來。唇紅齒白的如玉公子陸章來了。他與顧凌是好友。
不等顧道說話他繼續說道:
「你現在就走,九章自會處理好一切,不墜你顧家名望。也少了你的責難,回去也少受些懲罰。」
「就是,別占著煙翠居丟人現眼。九章哥哥站出來替你收拾殘局,你應該感恩。」
長相明媚卻牙尖嘴利的女子適時幫腔。
顧道淡然的一笑。收拾殘局,你們是想要踩著我的屍體揚名吧。
「二弟,你是想把我攆走,好取而代之迎接靖節先生麼?居心險惡了些吧。」
顧道倒打一耙的本事也不俗。
「大哥,事到如今你怎麼還如此執迷不悟。既然如此,我已經仁至義盡了。」
顧凌一臉的無奈,拱拱手轉身離開。
心中卻已經得意起來,今日表現足夠樹立形象,等他丟完了臉,我再來收拾殘局,效果更好。
「哎,修之啊,你以前雖然無才學,但也算謙遜。如今如此自不量力也就罷了,怎麼可以如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陸章也假裝一番痛心疾首,然後一甩袖子走了。
「哼,顧道,我魏青梅把話放在這裡。你若是能請來靖節先生,我給你掃榻洗衣鋪床疊被。」
女子說完,跟著顧凌的腳步走了。
「顧道真不知好歹啊,他請靖節先生?我看他連請帖都送不進去。」
「明月公子是來幫他收拾殘局,反被他說成取而代之,這簡直是」
「明月公子有這樣的兄長也真是不幸啊。」
圍觀的人全都議論紛紛。時間一點一點的推移,聚集的人越來越多。
天色越來越陰沉,仿佛有下雪的前兆。
但是不影響看熱鬧的熱情,甚至有的人燃起炭火就地飲酒作詩等待結果。
畢竟拿靖節先生開玩笑的,還是第一個。
中午時分,烏雲蓋頂,仿佛醞釀一場大雪。
不斷有消息傳來,靖節先生的茅廬門都沒開,更不可能過來飲酒了。
一匹火紅的戰馬如同流星一般奔涌而來。馬上一條火紅的身影英姿颯爽,給冬日的終寒山帶來一抹火焰。
戰馬殺氣騰騰,仿佛帶著一團戰火,直衝煙翠居大門。
「顧道出來,履行你的諾言吧。」李纖雲勒住戰馬大聲說道。
大門打開,顧道悠閒的走出來。
「急什麼,這才午時剛過而已,公主來早了。」顧道說道。
「顧道,別裝了。我不知道你哪來的自信?不妨告訴你,我已經讓皇伯給先生送請帖了。就算先生今日出門定然也不會來你這裡。」
李纖雲騎在馬上得意的說道。
「所以你死心吧,痛快的寫了退婚書,我直接拿給父皇。」
顧道剛要說話。一個童子大步而來直奔門口。
"靖節先生的童子?不會吧,靖節先生真要來不成?"有人一聲驚呼。
「這怎麼可能個,顧道這等腌臢東西,怎麼能請動靖節先生?」有人不信。
公主俏臉大變。
「顧公子安好。」童子過來見禮。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童子的進一步消息。
「尚好,先生可曾看過請柬,何時到來?」顧道問。
「回公子,先生吩咐我來稟告一聲,因為兩天兩夜沒有睡好。今日著實不能出門。改日再來拜訪。」
童子客氣的說道。
童子此言一出,周圍發出一陣嘲笑聲。
「還以為什麼呀,原來是先生推辭了。估計是看在顧家名望上給個藉口罷了。」有人無情的嘲笑。
「這可坑了顧九章了,顧道請能來童子,顧九章也許真的能請動先生。」有人一跺腳說道。
議論紛起,嘲笑居多。顧凌聽到這話臉色逐漸陰沉。
「呵呵,現在死心了吧。快快履行承諾。」公主興奮地在馬上說道。
顧道依舊雲淡風輕,
「無事時寫了一篇小文,請童子帶回給先生品鑑。」
顧道說著掏出一張紙遞給童子。
童子收好轉身就走,天空開始飄下細小的雪花。隨風飄蕩如天地蜉蝣。
「顧道,你夠了。到現在還不死心麼?」公主下馬直逼顧道。
「不管你用了什麼方法讓靖節先生派來童子,不過也就這樣了。履行賭約吧。」
「天色尚早,公主太著急了。」顧道平靜的欣賞著飄雪說道。
「好,我看你能拖到什麼時候。」公主說完轉身去了不遠處的帳篷。
顧凌卻走了過來。
「大哥,見好就收吧。你在消耗顧家的名望。如不是你胡作非為,換做是我請,先生定然能來,那是多大的影響你知道麼?」
顧凌明顯已經生氣,說話不客氣起來。
「是啊,顧修之,你占了煙翠居還不死心,現在竟然還消耗顧家名望,消耗九章的機會,著實罪莫大焉。」
陸章也指責起來。
「這麼說你跟靖節先生很熟了?一請就來?」顧道差點笑出來問道。
「大哥,你沒有點自知之明麼。顧先生能派童子回覆你,是看在顧家的名望。因為你著實不堪才不願意前來。」
顧凌痛心疾首,仿佛顧道搶了他的名氣一樣。
「若是換做九章哥哥,就憑明月公子之名,加上顧家的名望。靖節先生豈有不來之理?現在可好,你這個害人精。」
牙尖嘴利的魏青梅氣的小臉通紅。
「大哥你速速離去,改日用我親持拜帖去請,靖節先生定能來,就可挽回今日之事。以我的名聲平大哥的禍端。」
顧凌十分自信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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