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金羊毛的尋獲,其實還有個更重要的契入點。
那就是:人類進行『金羊毛』計劃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答案很簡單:為了人類的生存和繁衍。
有了『繁衍』這個契入點,再去看銀背狼找到的那五個文檔,就很容易找出共同點了吧。
想像,不是幻想,更不是空想。『天馬行空要以現實為韁』。
正如綠壩娘所說,文字是線性的:無論是一行行、還是一列列,亦或是一個完整的故事線。而電影,是面性的。電影可以看成是『流動的畫面』。眾所周知,一秒鐘的影片,要用到24格畫面。一秒鐘的動畫,同樣需用24幀漫畫。所以,如何將線性文字,擴展成流動的畫面,考驗的就是創作者的想像力。
歷史、現代、愛情、戰爭……都有跡可循,方便臨摹。可魔幻和科幻,卻沒有更多的現實參考。
尤其是近未來的科幻。
因為與魔幻不同,近未來會被時間驗證。
想想上世紀90年代,號稱科幻黃金時代出品的那些無與倫比的科幻片。對未來的美好想像,大都缺少了——網際網路。
少了網際網路的想像,就成了無法迴避的硬傷。那些精巧的劇情設計,如果把網際網路加入,頓時破綻百出。
於是,未來究竟會怎樣?
機器人會不會成為人類的終結者?又或者人類註定被人類終結?
庇護所用一個個劇情世界,試圖給出各種可能性。
在《駭客帝國》的劇情世界裡,人類的確被機器毀滅。
毀滅的歷程,隨著冒險的深入,漸漸浮出水面,並被眾人接棒拼湊完整。作為表面上更強大也更有勝算的一方,人類當然會戰鬥、犧牲、逃亡、反攻地球。
從而,誕生出各種各樣的人類拯救計劃。
然而,無一例外,他們都失敗了。
為什麼會這樣?
帶著心中最大的疑問,綠壩娘用最短的時間,趕到了史前垃圾填埋場。降落在昆蒂娜駕駛的黑暗蜂號的旁邊。
將飛機交給智腦,格林達姆和昆蒂娜開啟了數據共享。
很快,關於金羊毛和這座垃圾填埋場的一切,都不再是秘密。
「我掃描到了一絲微弱的光子云跡。」昆蒂娜建議道:「去看看?」
「好。」格林達姆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去一探究竟。
格林達姆和昆蒂娜不分先後的降落甲板。希瓦姐妹留守後方,隨時支援。甲板邊緣有通往垃圾填埋場的維修電梯。由黑暗蜂無線供電後,成功開啟。
伴著老舊的咯吱聲,電梯緩緩啟動,加速下落。
隨著視角越降越低,龐大的史前垃圾山,以恐怖的速度不斷拔高。
「史前人類……怎麼會製造出如此之多的垃圾?」在如此巨大的垃圾山面前,綠壩娘欲言又止。
不久之前,幾乎填滿了地底斷層,無邊無際的垃圾海,已讓她無比震驚。本以為那種規模的垃圾場,只是個例。不曾想,又被一座新鮮出爐的巨型垃圾山刷新了認知。
如果說,被挖掘的千瘡百孔的地球,不停填補著史前人類的胃口的話。這些反填入地球的垃圾山,就是人類對孕育了自己的母星唯一的饋贈。如此作為,何等惡劣!
「對物質沒有節制的渴求,是史前人類滅亡的原罪。」昆蒂娜也重重的嘆了口氣。這種規模的資源浪費,如今的管線遺民根本不敢想像。不是麼?為了延續人類的火種,連死亡都奢侈。瀕死甚至已經斷氣的人類,都會被永恆墓地改造成不死人,繼續為整個種族服務。
史前人類不僅掏空地球,來填滿欲望的無底洞。還把地球當成巨大的垃圾場。他們掘出了多少資源,就會塞回多少垃圾!
饒是昆蒂娜,心中都躥起一絲憤怒的火焰。可想而知,若是領主大人在此,又會怒成什麼樣。
這種憤怒,不僅僅是出於對資源的浪費。更因為,他們如此殘酷的對待孕育了自己的母星,絲毫沒有一絲屬於高等智慧生物的感情。
想想看,一邊把母星挖的千瘡百孔,用母星的血肉來填飽日益膨脹的胃口。另一方面,又把毫無用處的垃圾塞回被剜出血肉後的空洞母體……
萬幸。這次的旅程,領主大人沒有加入。
人類至上和多元主義的內核是:看到自己的不完美,看到對方的缺陷美。並以此將人類的劣根,不斷補完。從而一步步的進化成接近完美的物種。
人類至上,並不是包庇縱容,目空一切,總覺得自己高高在上,是宇宙的主宰。而是永遠相信,人類會變的更好。從不完美中,趨近完美。
「以史前人類的科技,完全可以把垃圾再次轉化成資源。為什麼隨意丟棄?」綠壩娘無法理解。
「因為,『丟棄最經濟』。」昆蒂娜一語中的:「與其花費高昂的成本和寶貴的能源,將電子垃圾轉化成可再造的資源。不如直接丟棄,再去挖掘新資源來的方便。畢竟,永不疲倦的機器人苦工完全不用付工錢。而地球,也有的是資源。」
「……」綠壩娘的情緒無法隱藏:「他們活該被毀滅。」
昆蒂娜動了動嘴角,苦澀的笑了笑:「或許,等資源最終耗盡的那一天,他們會把深埋地下的垃圾場,一個個的重新挖掘出來……」
綠壩娘堅定的搖了搖頭:「他們不會。」
「為什麼這麼說?」昆蒂娜有些不甘心的反問。
「挖完地球,他們會去挖掘距離地球最近的月球。然後是火星、土星、整個太陽系,銀河,乃至全宇宙。順便找一些宜居的天堂星,成為星際移民。徹底捨棄奄奄一息的母星,進行史詩般的宇宙大遷移。還會在很多年後,用各種方式來懷念和追憶這顆美麗的藍星。然而,這些廉價的情感,卻只會存在於星際人類的記憶和歷史中。真實的母星,早被刻意遺忘。於是一談到母星,星際移民的後代總會充滿美好和溫情。然而他們不會知道,真實的地球會是怎樣破敗垂死,奄奄一息的模樣。人類掏空了母星的一切,並用垃圾把她再次填滿。」只能說,綠壩娘對人類實在是太了解。
「……」昆蒂娜無言以對。
「知道嗎?我有時候會想。人類的存在,究竟有什麼意義?主人說,人類的基因從誕生的那一刻,就渴望彼此吞噬,成就唯一。
所以人類有了部落,部落又聚集成國家,國家互相兼併,有了更幅員遼闊的大國。兩次世界大戰沒有完成的另一片大陸的統一,於是人類懷揣夢想,遠渡重洋,在一片新大陸開啟了融合的新篇章。然而,即便從一張白紙開始,沒有任何掣肘和歷史包袱的新大陸,卻最終撕裂。白人和黑人,正激烈鬥爭。彼此虎視眈眈,都想從對方的食盆中搶來果腹的肉湯。還有那些趁亂從密密麻麻的毛腿縫隙中,悄悄伸手向食盆的有色人種。可以預見,人類的大融合又變的遙遙無期。究竟是上帝推到了巴比倫通天塔,還是人類自己?
主人說,聯網的意義,不是為了湮滅私慾,放棄自我,而是求同存異,達成精神的共和(共鳴)。想要完成這一切,除了彼此包容,還要有一個強大的精神內核。就像細胞有細胞核,原子有原子核,桃有桃核,蘋果有《蘋果核》一樣。」
昆蒂娜笑著點頭:「所以,主人是註定擁有星空的男人。」
「真有這個人嗎?」一個陌生的電子聲,忽然在耳邊響起。
「是誰?!」剛剛走下電梯的二人,立刻如臨大敵。
「是我。」聲音來自不遠處的垃圾堆:「就在你們前方。」
兩人循聲而至。昆蒂娜用復仇鐮刀劈開密集的電子垃圾,露出了一艘史前警用無人機的殘骸。
透過被高能武器擊穿的高分子座艙,一個女性機器人巡警,爛掉半邊的臉,正仰望著居高臨下,踩在機頭的昆蒂娜和綠壩娘。
「你是……」昆蒂娜已經猜到了。
「邁亞,o.a.l.s俄瑞阿得斯自動填埋系統(oreades automatic landfill system)的主程序之一。」女巡警說出了自己的真名。
俄瑞阿得斯,是希臘神話中掌管山脈和岩洞的寧芙仙女(山嶽神女)的總稱。
俄瑞阿得斯的名字,通常是按她們主管的山脈所取。比如,掌管伊得山(今土耳其卡茲山)的伊達厄斯,掌管喀泰戎山(今希臘基塞龍山)的喀泰戎尼得斯,掌管珀利翁山(今希臘皮利翁山)的珀利阿得斯,還有最著名的俄瑞阿得斯——回聲女神厄科掌管的赫利孔山(今希臘埃利孔山)。
參考俄瑞阿得斯的本意,這個oals系統,一定管理著許許多多的史前地下垃圾山!
果如綠壩娘先前所說,人類挖空了地球,然後又塞滿了垃圾!
垃圾!!
「你好,邁亞。我是昆蒂娜,這位是格林達姆。」昆蒂娜笑著點了點頭:「是的,確實有這個男人。」
「擁有星空的男人?」邁亞再次追問。
「對,擁有星空的男人。」
「難怪你們能找到金羊毛。」邁亞語出驚人。
「……等等!」格林達姆幡然醒悟:「所以,飛船基地的人類,之所以沒有啟動金羊毛,是因為他們……沒有找到?!直到逃亡太空的那一刻,也沒有找到是嗎?!」
「是。」
原來是這樣!
不是人類將金羊毛藏了起來,分明就是邁亞在給人類金羊毛前,就做好了偽裝!
「為什麼?」昆蒂娜十分不解。既然要給人類金羊毛,又為什麼要偽裝起來?還要人類去自行尋找?以至於最後失敗,不得已逃往太空?!
「這是個考驗。」六百年後,邁亞終於道出原委:「考驗人類還是不是那個,誕生了我們的人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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