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林冽背上書包從屋裡走出來。
「冽兒。」
男人的聲音響在林冽身後響起。
林冽回頭,見到男人,點點頭,「關叔。」
男人坐在吧檯喝酒,手裡點著一根煙,抽了一口,道:「上課去?」
林冽點點頭,用力捏著書包的袋子,「嗯。」
男人彈了彈菸灰,笑道:「去吧。」
林冽點頭,轉身離開。
男人看著他的背影覺得有些眼熟,但是又想不起來在那見過,眼角往樓下一瞥看到樓下的小樹林,怔了一下,這才想了起來,中午那個小孩和林冽穿著一樣的校服。
男人面色一沉,過了會搖搖頭,笑了笑,心道自己有些多疑了。
下午季常安照常回到學校上課,因為心裡藏著事所以顯得心不在焉。
「常安!」
吳攸站在教室後面叫著季常安,見他沒有反應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常——」
「啪——」
然而吳攸剛搭上季常安的肩膀連名字都沒來得叫出口被季常安狠狠打開他的手,季常安一臉戒備的看著他,見是吳攸才鬆了口氣。
「是你啊。」
吳攸一頭霧水,「你怎麼了?」
一旁的楊嚴若有所思的看著季常安,今天的常安實在有些奇怪,像是在害怕這什麼似的。
季常安搖搖頭,輕聲道:「沒事。」
吳攸哦了聲,道:「下節體育課,下去玩玩啊。」
季常安點頭道:「好。」
和平常一樣做完熱身運動又跑了兩圈體育老師讓眾人解散,吳攸抱著球看向季常安,「打不打?」
季常安坐在草地上,搖搖頭,興趣乏乏:「你們去打吧。」
楊嚴抬頭看著吳攸,「我也不打。」
吳攸撇撇嘴,叫江真霖,然而江真霖也沒什麼心思打球,吳攸只好抱著球又坐了回去。
四人相對無言,一時有些安靜。
楊嚴和江真霖對視一眼,不知該從那裡問起。
季常安心裡藏著事,所以也格外不安和敏感,和楊嚴等人待在一塊,才覺得放鬆了些,然而一放鬆下來忍不住犯困,最近這段時間他常常無法入眠,即使睡著也會從夢中驚醒,等待他的又是漫漫的不眠長夜。
「困了,要不躺會?」
楊嚴把腿伸直,拍拍腿問道。
季常安想了想,點點頭,「好。」
躺下沒一會,季常安沉沉的睡去了,或許是待在安心的人身邊,又或者今天天氣很好,清風微拂,太陽溫暖而不刺眼,讓人很快進入了夢鄉。
楊嚴看著季常安眼底的青灰輕輕嘆了口氣。
如果這是長大,那也未免太過慘痛。
「他,怎麼哭了?」
因為季常安在睡覺,所以三人也沒怎麼交流,各玩各的,吳攸百無聊賴的轉著球,突然發現常安眼角有淚劃下。
楊嚴和江真霖聞言看來,果然,季常安在哭。
楊嚴默默嘆了口氣,過了會,他輕輕開了口,「以後,我們多幫著點他。」還有半句話楊嚴沒說出口,畢竟常安能依靠的人實在不多了,他們尚且有親人,可是常安在這個世上的親人所剩無幾,真能幫他的也不過一二。
江真霖點點頭,吳攸有些懵懂有些遲鈍,但也點了點頭。
下課鈴聲很快響了起來,季常安依舊睡得很沉。
吳攸小聲問道:「要不要叫他起來?」
楊嚴想了想,道:「讓他睡吧,你們先回去。」
江真霖懶洋洋的躺在草地上,「我陪你。」
吳攸道:「我也留下來。」
楊嚴笑了笑,道:「下節可是嚴老師的課。」
吳攸打了一哆嗦,但最後還是心中的義氣占據了高峰,他挺直腰杆安慰自己道:「偶爾逃一次課也沒關係。」
楊嚴笑笑,也不再勸他,幾人繼續坐在草地上,聽著上課鈴響,操場也變得冷清了些。
季常安這一覺睡了很久,臨近下課的時候才醒來。
他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幾點了?」
楊嚴乍一聽到他帶著睡意懶散而帶有一絲稚氣的聲音有些恍惚了,還以為什麼都沒發生過,常安還是那個什麼不會什麼不懂的常安。
但是隨即,季常安清醒過來,他坐了起來,看著時間皺起了眉頭,聲音有些冷淡,「這麼晚了。」
楊嚴回過神,點點頭,「嗯。」
季常安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道:「走吧。」
三人跟著起身,一起朝著教室走去。
嚴格看著門口的四人,扶了扶眼鏡沒說什麼,低頭道:「進來吧。」
季常安回到座位上,看著數學書,很快出了神。
剛才,他做了個好夢。
容珏回國的消息很快傳來,秦淵臉上的憂愁一掃而空,難得面帶喜色。
「正好,星期天,那天你沒上課,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接容珏?」
秦淵看向季常安,面帶微笑。
季常安靜靜的看著秦淵,長久的沉默。
秦淵摸了摸臉,覺得有些奇怪,「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季常安搖搖頭,垂下頭,「我不去,你去吧。」
秦淵覺得季常安情緒不多,他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怎麼了?」
季常安依舊搖頭,「沒事。」
秦淵皺起眉頭,覺得面前的常安有些陌生,但是也是,出了這麼大的事常安怎麼可能還像以前一樣。
他輕輕嘆了口氣,拍了拍季常安的肩膀,安慰道:「都過去了。」
季常安沒說話,垂著眼看著光滑可鑑的桌面,心裡毫無波瀾。
容珏歸國的日期很快倒來,一大早秦淵起床換衣服準備去機場,然而剛出來接到公司的電話被急匆匆的叫了過去,無奈只好臨時安排一輛車去機場接容珏。
季常安待在家裡,時不時看一眼手機,他在等著鍾靈的電話。
然而鍾靈的電話沒等來,卻等來了一條令人措手不及的新聞。
「今日中午十一點二十八分,通往機場的高速公發生一起車禍,兩輛小車相撞...」
從一閃而過的畫面,季常安看到一張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容珏。
季常安愣在原地,只覺全身發冷,不寒而慄,如果說容琛的死還能用意外來解釋,那容珏呢?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兩人都發生意外,這樣的概率有多低?
一想到容琛的死不是意外他無法控制的全身發抖,季常安抱住自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找到手機用顫抖的雙手給鍾靈打去電話。
「餵。」
鍾靈的聲音響了起來。
季常安深吸口氣,抖聲問道:「那個人,你查到是誰了嗎?」
鍾靈這邊也忙得焦頭爛額沒聽出季常安語氣的不對勁,「還在查,這個男的平時很小心,很難查到他的消息。」
季常安心漸漸沉了下來,他知道來不及了,他垂下頭,慢聲道:「好,麻煩你了。」
鍾靈這才聽出季常安語氣的不對勁,她問道:「你怎麼了?」
季常安搖頭,手慢慢垂了下來。
林莞爾一襲盛裝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上的畫面,冷冷一笑,心是徹底的放了下來。
一旁的男人也微微一笑,眼角眉梢滿是喜意,一切等著最後的收尾了。
林冽的心卻是徹底冷了下來。
結束了嗎?
「走吧。」
林莞爾起身,裙擺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
林冽看向林莞爾,「去哪?」
林莞爾輕笑一聲,笑容嬌俏而清脆,「去看看你的爺爺,這個消息他需要知道。」
林冽眨巴眨巴眼,「爺爺身體不好。」
林莞爾塗著黑色指甲油的手指點在林冽的額頭上,半是抱怨半是嬌嗔的說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笨呢?」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輕輕一笑,嘆息似的說道:「還是個孩子。」
林冽垂下眼,默不吱聲。
季常安來得還是晚了一步,他剛到聽到屋裡的哭聲,聲音很大,卻毫無感情。
醫生急匆匆的趕了進來,擠走了季常安,不一會,容老爺子被推了出來,林莞爾的哭聲也小了下來。
季常安愣愣的看著容老爺子從他身邊推過去,在這時他突然瞪大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那群醫生的背影。
是他看錯了嗎?
容老爺子病危的消息不知道怎麼走漏了出去,各大媒體像是打了雞血似的二十四小時守在醫院門口,想要獲取獨家消息。
季常安呆坐在沙發上,神色有些奇怪,不過沒人注意到他的異常。
林莞爾來這演了一場戲離開了,在她眼裡季常安只是一個無足輕重改變不了任何局面的小角色,對他也不會有太多關注,再則她現在得意得很,也沒有心思再去整治季常安。
季常安回憶這剛才看到的一切,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他起身走到重症病房門口,透過玻璃看著面色灰敗的容老爺子。
剛才那個笑容真的是他眼花了嗎?
「常安。」
秦淵從樓下容珏的病房趕來,搭在季常安肩上。
季常安回頭看向秦淵,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姑姑怎麼樣了?」
秦淵搖頭,面帶憂愁,「很不好。」
季常安楞了一下,倒也不是太吃驚,他心裡總覺得這一切來得太快不像真的,可是現實又這樣血淋淋的擺在他的面前,讓他不想相信也難。
「秦淵!」
突然,一道匆忙的聲音響了起來。
秦淵抬起頭,看向聞訊趕來的父母,「爸,媽。」
秦父拍拍他的肩膀,問道:「容老先生怎麼樣了?」
秦淵看向季常安,季常安低聲道:「醫生說情況不太樂觀。」
秦父嘆了口氣,面上有些悲痛,他搖搖頭,無奈道:「年紀到底大了。」
秦母也嘆了口氣,只是見秦淵神情憔悴得很,十分不舍。
容氏接二連三的發生這樣的大事,不過幾天容氏危機登上各大版面頭條,容氏股票大跌。
當然,這其中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喜的自然是林莞爾,愁的是持有散股的小股民,容氏雖然是容家的家族企業,但是高層卻也都是業界精英,雖然失去了執行人但是對於容氏的運營卻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很快,容氏的危機公關出面,容氏的股票暫時回穩,但是早有準備的人早已把一些散股握在手中,容氏的股東大會也將如約舉行,一切看似已成定局。
而在這之前,容琛的葬禮先舉行了。
季常安還是在新聞上看到的,容琛的葬禮舉行得很盛大,各界人士都來參加了,媒體也早早在門口蹲點。
秦淵的父母也去了,卻沒有看到秦淵。
林冽作為容琛的親生兒子,披麻戴孝的捧著容琛的遺照出現在眾人面前。
季常安看著電視上容琛的黑白照片,眼淚很平靜的落了下來。
他已經接受了事實,卻仍舊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中午,季常安換上一聲素淨的衣服,去了葬禮。
這個時候,眾人都已經去吃飯了,葬禮上沒什麼人,顯得有些冷清。
季常安走到容琛的遺照前,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四個響頭,工作人員有些詫異的看著季常安,心裡嘀咕著這是誰家的小孩。
磕完頭,季常安站了,認真的端詳著照片上的人。
「需要花嗎?」
一隻白玫瑰出現在季常安的視線里,他回頭看向聲音的主人。
林冽把花放在桌子上,抬頭看向照片上的人,陌生得很,他和容琛一直都不親。
「他不喜歡花。」
季常安低聲道。
「是嗎?」林冽的聲音沒有起伏,「他沒告訴我。」
季常安點點頭,兩人相對無言。
「冽兒。」
林莞爾的聲音響了起來。
林冽回頭,林莞爾看到他身旁的季常安愣了一下,隨即道:「這也是你能來的地方?」
季常安沒說話,轉身準備離開,卻在看到林莞爾身邊的男人時愣了一下。
那個男人也看到了他,皺起眉頭,「是你?」
季常安心一驚,快步離開。
林莞爾詫異的看向那個男人,「你認識他?」
男人點點頭,看了眼周圍的人沒說話。
林莞爾把疑惑壓了下來,只道:「關先生這邊請。」
季常安走出葬禮,心裡又驚又懼,在這時,他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餵。」
季常安看了眼號碼迅速接了起來。
「我查到那個人了,他是容氏的業務總監名叫關潮,這個人平時很小心謹慎,從不上任何報紙和雜誌,很難找到他的照片,如果不是今天他出現在葬禮上我都不一定能找到他的資料。」
鍾靈的語速有些著急,「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十幾年前和林莞爾認識,林莞爾出國躲債也是他幫的忙,這兩個人之間一定有什麼貓膩,我現在還在查,應該很快能有消息了。」
季常安回頭看了眼葬禮,心突然一緊他低下頭,匆匆和鍾靈說了句再聯繫迅速攔了輛車離開。
到家後,季常安的心還在狂跳不止,手心裡都是汗。
他坐在沙發上,總覺得這事有哪裡不對,接二連三的意外,關潮和林莞爾的關係,爺爺又為什麼會突然衝著他笑?
季常安覺得雲裡霧裡,什麼都看不清,卻又覺得真相在眼前。
可是他不敢去想。
萬一,萬一其實容琛沒死呢?
季常安緊緊抱著自己,覺得自己是不是要瘋了。
「叮咚——」
在這時,門鈴突然響了起來,季常安猛地抬起頭,有些不安的走到門口,透過貓眼看著外面的人。
只見外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季常安心一緊,聽到秦淵的聲音響了起來,「常安?」
季常安鬆了口氣,打開門,讓秦淵走了進來。
秦淵見他滿頭大汗,疑惑的問道:「你怎麼了?」
季常安搖搖頭,問道:「你怎麼沒去葬禮?」
秦淵抿著唇沒說話,他怕他去了會忍不住和林莞爾吵起來。
季常安見他不願意多說,便也不再問。
秦淵進屋後便去了房間休息,季常安原本想和他說說那天的事,見他太過疲憊,便也沒再打擾他。
秦淵睡了一個下午後精神了許多,給季常安留了些錢又匆匆離開了,「我要回家兩天,你照顧好自己。」
季常安點點頭,隨便煮了份面算是晚餐。
第二天,季常安照常去了學校,晚自習結束後在路邊買了份快餐當是晚餐。
在停車場停好自行車,季常安準備上樓,在這時一聲悶聲響起,他只覺後腦一痛,隨機沒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