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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巴山起起伏伏,投下一片濃墨般的巨影。愛字閣 www.aizige.com
;;;黑暗中,似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
;;;隱隱聽到細碎的呢喃,像是風聲,又像是有人在耳旁低聲細語。
;;;熱騰騰的香氣散開,明崇儼坐在衙門的殿角,細心的撥弄著自己的香爐。
;;;「這香是我從長安帶來的,現在就剩這麼點了,不是看你來了,我都捨不得用。」
;;;他用衣袖擦拭了一下額角汗珠:「衙門太破舊了,氣味也難聞,又多蟲,用這香熏一熏,能休息得好一點。」
;;;說完這些,他忽然感覺臉上有些涼絲絲的,伸出手掌,掌心頓覺微涼。
;;;原來是天上又飄散雨絲。
;;;「又下雨了,這幾天還好,前幾天上遊河水暴漲,沿岸種的東西全都沖沒了。」
;;;這番話說完,他才意識到,蘇大為已經很久沒有理過自己。
;;;詫異的回頭,一眼看到蘇大為正就著篝火的光,正埋頭忙碌著什麼。
;;;李博以及他們隨從的兩名親衛,正一起在幫忙。
;;;衙門裡早就找不到可以生火的柴禾,今晚的篝火,是蘇大為把原本公廨里的桌案劈了當柴燒,此時火光正熾。
;;;橘紅色的光芒照在所有人的臉上,令明崇儼一瞬間有一種光怪陸離之感。
;;;他忍不住捧著香爐站起來:「你們在做什麼?」
;;;「口罩。」
;;;蘇大為頭也不回的道:「今晚要去查訪本地村戶情況,但又恐染上疫情,我以前在太醫院和孫老神仙那裡聽說戴口罩可以避免空氣傳播病毒,所以先做幾個簡易的應應急。」
;;;「口罩?」
;;;明崇儼還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低頭細看蘇大為所做之事,乃是用上好的蜀錦和棉布,切成方塊,大小剛好可以遮住口鼻,然後又在方塊上串上掛繩,左右各一個,像是兩個耳朵。
;;;「我也頗通岐黃之術,但是從沒聽說過戴這種東西能防疫的,這與面紗有何不同?」
;;;「區別大了去了。」
;;;蘇大為繼續動手制著口罩,頭也不抬的道:「一般的面紗無法隔絕空氣。」
;;;「隔絕空氣?人不呼吸不就死了嗎?」
;;;「不是真的隔絕,這布加蜀錦制的口罩還是能呼吸的,可以起到一定的過濾效果,可惜沒有無紡布,也不知到底有pm25幾成功力。」
;;;「屁妹舞什麼?」明崇儼一臉呆滯。
;;;他沒想到,居然從蘇大為的口裡,聽到如此不雅之用詞。
;;;你好歹也是做過大總管的人,也是執掌大軍的主帥,雖為縣令也有爵位在身,居然滿口屎尿屁?
;;;明崇儼瞪著蘇大為,一臉尷尬。
;;;蘇大為卻毫無所覺:「蜀錦也比較細密,再加上你我是異人,待會去走訪時,必要時,可以暫時閉住呼吸,其他衙役和親衛,可以站得稍遠些,只要在開闊地,保持通風,理論上問題不大。」
;;;「你,蘇縣令,你究竟在說些什麼?為何要閉住呼吸?」
;;;蘇大為終於制好口罩,手工只能說湊合,但該有的功能全都有。
;;;他略微滿意的點點頭,抬起頭來,向臉上寫滿了疑惑的明崇儼道:「你知道瘟疫有幾種傳播途徑?」
;;;「這……」
;;;明崇儼臉上再次現出尷尬之色。
;;;他雖然醫術不錯,還懂不少秘術,但對這瘟疫,仍然是不明要領。
;;;不同的地方,瘟疫表現也不同,有的是疫癘之氣,有的是吃了腐肉,有的則是戰場上屍體掩埋不及時生疫,還有的就像是吐蕃那種地方,純粹就是喘不上氣,運動稍大,人便昏死過去,再也醒不過來。
;;;還有像蜀中和嶺南的濕瘴之氣,毒蟲蚊鼠,原因太多了。
;;;「生出瘟疫的地方,大多和環境污染有關,其中最可怕的,便是肺鼠疫。」
;;;「何謂肺鼠疫?」
;;;「那是一種由帶病的老鼠傳染開的病毒,人染上後,最厲害的是可以人傳人,甚至只用在一個房間裡,通過飛沫傳播。」
;;;蘇大為舉起自己的口罩:「所以今夜走訪村戶,只要備上口罩,注意保持空氣流通,就可以杜絕危險。」
;;;「等等!」
;;;明崇儼的一雙眼睛越瞪越大,看著蘇大為,那表情跟聽天書一樣。
;;;「老鼠我知道,何謂病毒?什麼又是飛沫?」
;;;「明縣丞……」
;;;蘇大為扔給他一個口罩:「你的問題太多了,我很難跟你解釋,戴上吧。」
;;;明崇儼一手捧著香爐,一手抓著著口罩,舉起來打量了片刻,一時不知道這玩意該怎麼用。
;;;他小心翼翼的放下香爐,想了想,把口罩一邊繫繩系在脖頸上,一邊環過腦袋,系在後腦上。
;;;嗯,完美。
;;;雖然在過髮髻的時候,有些麻煩,不過這難不倒他。
;;;現在,這個由蘇大為親手制的口罩完美的從他的鼻子到口,遮擋住一長條。
;;;這使得他的眼珠不由自主的向中心聚攏。
;;;感覺有點怪異。
;;;明崇儼一抬頭,看到蘇大為及李博等人,幾乎是同時將口罩橫著擋住下半張臉,左右扣繩環過耳朵,一時呆住了。
;;;「明郎君真是品味獨特……」
;;;蘇大為看著他,眼中有種一言難盡的味道。
;;;明崇儼摸著自己臉上豎起來的口罩布片,皺眉道:「我這樣戴不行嗎?一定要像你們那樣?」
;;;「行行行,只要你自己沒覺得不舒服就行,效果一樣,都是護住口鼻。」
;;;「那你為何發笑?」
;;;「沒有,我很嚴肅的。」
;;;蘇大為挺起胸膛,伸手示意:「還請明縣丞帶路。」
;;;明崇儼冷哼一聲,轉身向大門走去,走了幾步,猛地回頭,卻見蘇大為立刻挺胸昂首,雙眉緊皺,一臉凝重之色。
;;;「蘇縣令?」
;;;「我沒笑。」
;;;「哼!」明崇儼摸了摸自己的臉,伸手將豎起的口罩,換了個方向。
;;;做人還是不要太特立獨行好,特別是看蘇大為那模樣,分明一直在開嘲諷。
;;;……
;;;「他們去了。」
;;;「要不要……」
;;;「暫時先盯住好了,就算是蘇大為,也不可能改變這一切。」
;;;黑暗中的呢喃聲,忽然大了幾分。
;;;給人一種鬼氣森森之感。
;;;雌雄莫測的怪異笑聲中,傳來一個聲音:「這是天道……誰也無法阻擋。」
;;;黑暗中,跟著明崇儼走在山道上的蘇大為若有所覺。
;;;他猛地回頭,卻只看到衙門口透出的細碎火光,還有道旁山林中,枝葉搖動的黑影。
;;;雨絲伴著風,傳來沙沙聲響。
;;;他的臉上露出狐疑之色。
;;;「蘇縣令,怎麼了?」
;;;跟在稍後的一名差役,抹了一把眉稍處聚集的雨水,向蘇大為好奇的問。
;;;「沒事,可能是聽錯了。」
;;;蘇大為搖搖頭,看一眼站在前面,回頭看來的明崇儼:「第一家快到了吧?」
;;;「是,從衙門出來,南面第一家,這是以前主薄的家,主薄姓何,名何通。」
;;;「主薄不是死了嗎?」
;;;「他家還有亡妻,還有一個兒子。」
;;;蘇大為默默點頭。
;;;連縣裡的主薄都死於疫疾,這場發於黃安縣的瘟疫,十分兇險。
;;;「就是這家了。」明崇儼指了指面前的院落。
;;;可以看出來,原本這家的日子應該不錯,院落修得很規整,而且離縣衙很近。
;;;一般縣令是流官,但是下面的主薄、縣尉、縣丞等,多半是當地大族,根脈深厚。
;;;鐵打的地主,流水的官。
;;;只是現在來看,這家呈現一種殘破暮氣。
;;;院牆看著斑駁,牆頭生著青苔和雜草,門上也污漬斑駁,還有一大塊暗紅的痕跡,也不知是什麼染上的。
;;;顯然這家主人,已經很久沒有好好打理過了。
;;;「拍門吧。」
;;;明崇儼伸手做勢,僵在半空,想了想又收回手,沖站在後面的差役道:「你們來拍。」
;;;他是有些潔癖,看著門上髒,下不去手。
;;;後面的差役互相推攘了一番,終於有一個被推出來,皺著眉,扣動著木門上的門環。
;;;黑夜裡,傳出鏘鏘的門環響聲。
;;;拍了許久,不見人回應。
;;;蘇大為詫異道:「沒人嗎?」
;;;「昨日還見他家娘子出來找吃的……」
;;;敲門的差役喉結蠕動道:「該不會是餓死了吧?」
;;;「也可能是發疫死了……」
;;;這一聲「發疫」,頓時令拍門的那差役,右手如觸電般縮回。
;;;「晦氣晦氣,別傳染了老子。」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叫門不應,就把門破開,進去看看。」
;;;蘇大為的話一出,明崇儼頓時瞪大雙眼:「這……不好吧!」
;;;「不論哪種情況,不進去看看怎麼知道?我們要扭轉此地局面,第一步,必須要弄清本地情況,才有可能辦到。」
;;;蘇大為從一臉懵的明崇儼面前走過:「除非你想一直待在這裡。」
;;;話音未落,他輕輕一腳揚起。
;;;轟!
;;;緊閉的木門仿佛炮仗般轟飛。
;;;這下動靜,只怕整個村落都聽見了。
;;;所有人的目光,一齊瞪向蘇大為。
;;;李博:「咳咳……我家主公,咳,蘇縣令天生神力。」
;;;「對,我是天生神力。」
;;;蘇大為臉不紅心不跳的道:「那個誰,還不快進去看看,這屋裡的人如何了?」
;;;被他點到的差役,還是方才叫門的那位。
;;;誰叫他的位置最突出。
;;;「喏。」
;;;差役苦著臉,叉手應命。
;;;心裡罵著娘,一步步向院內挪去。
;;;雖然戴著口罩,但空氣里始終有一種古怪的味道揮之不去。
;;;是腐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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