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義府行禮道:「臣領命。」
言罷,向陛下遞上一卷書。
李承乾朝著駱賓王笑了笑,稍稍點頭。
陽光朦朧地照在關中大地,駱賓王跟著老師的腳步,又時不時回頭看看陛下的背影。
「老師,陛下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呀?」
擔任過巡察御史,有人說自己是陛下信重的臣子,可能只有李義府心裡清楚,此前自己只見過陛下一次,那時候陛下還是太子。
這不過是他第二次見到陛下。
還有些寒意的空氣中,李義府長出一口氣,在空氣化作一團霧。
駱賓王問道:「看起來陛下很信任老師。」
李義府笑著又拍了拍他的後腦勺。
駱賓王也是咧嘴一笑。
李承乾依舊坐在安寧村邊,看著村中的風景。
薛萬備站在一旁,目光掃視四周,擔心會有人刺殺當今陛下。
因現在支教與士族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大。
過了半刻時辰,遠處走來一個身影,正是當今的太上皇。
李世民穿著厚實的舊衣裳,見到兒子在這裡,問道:「來這裡做什麼?」
「來看看父皇。」
「怎麼?蘇亶又來找你告罪了?」
李承乾搖頭道:「倒是沒有,在洛陽犯事的人都發往西域種樹了,其實也無妨,他們越鬧,就會有人去辨經。」
李世民坐在一旁的石頭上,從兒子手中拿過蘿蔔,也啃著問道:「現在支教每年要花去多少銀錢?」
「算上各處崇文館與支教建設,每年花去兩萬貫吧,其實也不算多,當各地的崇文館與支教書舍都建設完成之後,成本會一年一年少,對兒臣來說壓力不算大。」
李世民笑道;「就算這麼點銀錢,你就能掌握天下學子,於社稷來說這是最好的買賣。」
對集權來說其實這也是很好的買賣。
父子倆都是皇帝,十分清楚教化天下的成本有多大。
上一個用極小成本來教化世人的手段,是天人三問。
大唐的本錢是近些年積攢出來的,若與大軍平叛的成本以及或者說是內戰造成的損失來看。
支教一策,對朝中來說確實是以最小的成本,換取了最大的利益,給朝中降低了難以想像的成本。
換言之,用東征與西征的成本來換算,支教付出的幾萬貫,的確算不上什麼。
李承乾道:「其實成本可以更低,兒臣還是希望支教之策更為完備些。」
說著話,李承乾用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圖,這張圖是以長安為中心,支教天下各地。
「父皇,遼東,河北,兩淮,江南兩道,晉陽,以及未來的嶺南與關中以西,當這幾個重要的地點建設好崇文館與支教書舍之後,朝中成本會更少。」
言罷,李承乾又遞上一卷書,道:「這是李義府給的。」
李世民接過書卷,看著上面的內容。
「其實中原各地還是有很多聰明人的,兒臣看了書卷上的記錄,世家的殘餘勢力依舊是學識淵博的,他們甚至能夠盤算出朝中每年收糧,每年支教需要付出多少銀錢。」
「更有甚者,覺得朝中已是入不敷出,撐不住幾年,待朝中真的撐不住了,他們就會清算朝中對他們做過的事,會報復。」
李世民扶著後腰站起身,道:「朕要去燒地了,你自便。」
李承乾點頭,「嗯。」
不多時田地里出現了火光,一縷縷白煙在田地里升起。
李承乾多看會兒父皇,便起身回宮。
現在早朝比以往晚了很多,李承乾回到宮中,再換一身衣裳,再去太極殿早朝也來得及。
李世民戴著斗笠走出村子,秋收與夏收兩季的糧食都收完之後,便去附近的村子看看,看看周遭的村子現狀如何。
一個老農笑呵呵道:「伱又來了。」
李世民道:「我從隔壁村子來。」
「老漢我記得你,這附近幾個村子誰不知道,你們安寧村總是有權貴人家在走動。」
李世民沒有否認,而是點著頭。
老漢又問道:「是家裡人在長安為官?」
聽著對方樸素的猜測,李世民解釋道:「我兒子在長安為官。」
老漢又道:「那你兒子一定在朝中位高權重。」
焚燒之後的草木灰隨風而下,李世民拿下斗笠拍去草灰。
老漢道:「當年某家跟著大將軍們去打吐谷渾,某家的大兒子在青海道折衝府任職,小兒子在書舍讀書。」
李世民詢問道:「大兒子成婚了?」
老漢搖頭道:「某家兒子年才十七就跟著大軍去打吐蕃了,今年回來了,過了上元節又走了,待他下次回來就讓人成婚。」
「姑娘選好了?」
「嗯,咸陽縣的姑娘,那邊人家比我們富庶。」
又有幾個老漢走來,李世民與他們談著話,聽他們談著現在的閒話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雖說這些老漢識字不多,說話也是很樸實,還會開一些葷玩笑。
李世民也樂在其中。
這位太上皇一點也不像當年的天可汗了,怎麼看都像是一個會與人討價還價的老農。
長安城的煩心事還是很多的,晉王揍了張晦之之後,張玄弼又來辭官,被李泰給勸住了,讓他留在了文學館,繼續發光發熱。
至於洛陽發生的事,還有人覺得現在的朝中早已入不敷出,甚至覺得維持不了幾年。
他們多半是從陛下一直以來的簡樸節約主張看出來的。
如果朝中足夠富裕,皇帝會這麼簡樸嗎?
對這些人短視且不願意去看大唐全貌,甚至自以為是地判斷,李承乾全當沒聽過這些事。
就像是煩心的蟲子,時不時冒出來,只要出現了打死就好,無非就麻煩一些。
朝中也不想因這種事浪費人力與物力。
李承乾穿著粗布手套,將玻璃裝在了一個個木框上。
見狀,李淵搖頭道:「這麼值錢的東西,你要裝在窗戶上真是浪費。」
「都是燒出來的,對孫兒來說不是這麼值錢。」
言罷,玻璃在木框上已裝好了,而後親自裝在了武德殿的牆上,這是一個巨大的落地窗。
裝好之後,陽光照入了殿內。
李淵笑呵呵道:「真亮堂啊。」
李承乾轉動把手,稍稍一推,有些模糊且透光不算好的玻璃窗成了一扇門,可以打開。????李淵道:「如此好的琉璃,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也不是,需要看原料,而且這東西不好燒,也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
李淵瞧著富貴耀眼的落地窗,「這不該裝在武德殿。」
「爺爺覺得應該裝在哪裡?」
「最好最珍貴的東西,應該被人看見,你應該放在太極殿。」
李承乾確認門窗牢固,讓內侍將這裡收拾乾淨,道:「爺爺所言在理。」
李淵清楚這個孫子的秉性,說得在理,他又不會真的做,無非就是安慰老人家。
「陛下!」內侍腳步匆匆來報,「晉王又將張晦之打了。」
李承乾吩咐道:「告訴稚奴,別把人打死了,打傷了給銀錢,讓人治傷。」
長安城內,每當張晦之說他兄長張柬之的不是,晉王殿下總能隨時隨地找到他,並且將他揍一頓。
李慎覺得張柬之即便再差,那也是朋友,生死之交嘛,皇兄代張柬之教訓他弟弟,也是情理之中。
狄仁傑剛到大理寺,迎面見到了上官庭芝。
「上官少卿。」
上官庭芝道:「你與不良帥走得很近?」
狄仁傑點頭,「嗯。」
「張晦之被晉王揍,是你讓不良人給晉王送的消息?」
狄仁傑回道:「正是。」
能夠每每聽到張晦之說張柬之的壞話,並且能夠恰逢其會地找到張晦之在哪裡。
能夠做到這個地步的,也只有在長安城的那些不良人,以及不良帥魏昶。
上官庭芝本是不希望不良人幫著晉王做這種事,難道是不良帥魏昶最近太閒了,閒出病來了?
傳聞狄仁傑與晉王李治是一起在蔥嶺殺敵的生死之交,回來之後還是生死之交。
注意到對方古怪的眼神,狄仁傑吃著餅道:「上官少卿,可還有吩咐?」
上官庭芝眼神中帶著欣賞,朗聲道:「懷英,往後如有需要,儘管吩咐。」
狄仁傑作揖道:「少卿客氣。」
上官庭芝覺得這個狄仁傑的確是個人才,不僅僅是因為他是科舉的進士,而是這個人的人脈。
這個狄仁傑將來一定能位列六部,並且執掌權柄。
不論文武,狄仁傑都是同齡人中極為優秀的。
上官庭芝隱約有感覺,用不了幾年,狄仁傑的官位就會在自己之上。
乾慶五年九月,關中下著秋雨。
一騎快馬來到長安城前,前來傳軍報的士兵遞上急報。
當即就有人拿著急報送去了皇城。
李義府回到朝中之後,便覺得枯燥無味,對他這個御史來說,習慣了與世家門閥的爾虞我詐,在這個團結一心的朝堂中,就顯得無事可做了。
看到李義府反覆在自己眼前走著,裴行儉不悅道:「你是不找點事做不爽利?」
李義府終於停下了腳步,道:「陛下不該讓我回來的。」
裴行儉拿著兵書道:「怎麼,你要將他們殺得血流成河?」
李義府指著外面道:「那些世家的殘餘勢力還在興風作浪。」
許敬宗走入將軍府,漫不經心道:「正是這個時候,朝中更不該有動作。」
李義府回頭看去,見到了禮部尚書許敬宗與御史台諫議大夫上官儀。
「他說得不錯,他們越是鬧得最凶,朝中更不能動手。」
李義府詢問道:「等他們將人手聚集,一網打盡?」
當初,上官儀與李義府在揚州共事,李義府一回來就在御史台任要職,對世家門閥的態度,他們兩人是一致的。
上官儀笑道:「為了正義。」
許敬宗遞上一卷書文書,道:「這是安西都護府送來的。」
裴行儉接過文書,是西域的守備將軍白方送來的,不出所料,白方說得都是無關緊要的事,還說今年的新年他會來長安城。
好不容易能夠清淨個大半年,裴行儉一想到白方要來長安,就覺得頭疼。
王方翼快步而來,淋雨跑進將軍府,渾身濕漉漉的,他道:「南詔送來消息了,說是南詔的一支兵馬在真臘遇到了伏擊,南詔王要向真臘發動戰爭,三萬兵馬直取真臘。」
許敬宗神色凝重,忙道:「我這就去面見陛下。」
雨水澆灌在皇城內,皇宮顯得濕漉漉的。
雨水飄散而下,李淵坐在武德殿內,看著雨水打在玻璃上發呆。
這種景色透過玻璃看很美,能夠看到遠處的宮殿。
李淵道:「承乾是故意趕在秋季之前,讓朕看到這種景色,才會裝這麼好的琉璃。」
高士廉貼近還有些不平整的落地窗,手放在質感粗糙的表面上,道:「這不是真琉璃吧,這是假的吧?」
李淵輕蔑一笑,心說這老傢伙的直覺還是與當年一樣准。
李淵甚至上前打開了落地窗,這個時候就能聽到雨水打在玻璃窗上的動靜。
李淵十分享受地站在窗前,老眼眯著,「人生如此,死又何懼?」
高士廉咳嗽了兩聲,「半截身子都入土了,別著涼了。」
幾個內侍將這位老太爺拉了回來。
正要去面見陛下的許敬宗,上官儀在內侍的帶路下,見到了武德殿的奇景,那是一整塊晶瑩的琉璃。
看得許敬宗半晌都移不動腳步,張嘴看著奢華至極的琉璃,這琉璃就鑲嵌在牆體中。
意識到上官儀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許敬宗這才回神,忙道:「快去見陛下吧。」
兩人繼續邁開腳步,跟著內侍來到了興慶殿,發現英公已在這裡了。
殿內很溫暖,陛下看著軍報正沉默著。
兩人走入殿內,默不作聲地行禮。
李績道:「陛下,南詔征討真臘若是贏了,想必南詔也元氣大傷了。」
李承乾揣著手,「有人說朕應該派出大軍趁著南詔後方防備鬆懈,直取南詔。」
英公還未開口,李承乾道:「可朕若真的這麼做了,朕這個天可汗未免像個小人。」
若換作以前,可能還會有人進諫讓大唐與南詔和親。
再一想南詔並不強大,也輪不到和親。
誰又能想到,強大的大唐會為了西南這個小國廢盡心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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