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牽著孫子與孫女的手走下了城樓。
李承乾收起長刀,走下城樓時,讓內侍抬著爺爺的輪椅也下了城樓。
待父皇帶著孩子們離開,爺爺也回了武德殿,李承乾看夜色也已深,這才回了兩儀殿。
翌日,上元節會連續慶賀三天,朝中還未開朝,皇帝就讓人打掃皇城與太極殿。
今天,任中書侍郎,監修國史的來濟前來覲見。
李承乾在興慶殿的墨池邊接見了這位老臣,在臣子來看國史是很重要的,修撰國史也是臣子們的心中所願。
其實史書都是後人所寫的,隋書是唐人寫的,晉書也是唐人修撰的。
在朝臣的選擇上,能夠任職中書侍郎的官吏都是頗有資歷的,再以私心上來說,李承乾希望增加中書侍郎的人數,讓中書省儘可能成為朝堂的核心。
來濟走上前行禮道:「陛下。」
李承乾讓人搬來椅子讓這位老臣坐下,再讓人提來了暖爐。
披著大氅的李承乾望著灰濛濛的天,道:「上元節前溫暖了幾天,怎麼現在又冷了,今年的倒春寒也不知要持續多久。」
來濟回道:「陛下,今年的雪是好雪。」
言罷,看著灰濛濛的天也沒有要下雪的意思,只有寒風一陣陣地吹過。
李承乾道:「現在的墨池也清澈了許多,以前的父皇總是喜練字的。」
來濟道:「當年的陛下還時常與虞公,歐陽詢共談歷代的大家。」
「嗯,只是當年虞公過世之後,父皇就很少再練字了,偶爾也有,卻沒有當年這麼熱衷。」
「當年陛下的書法,也是坊間的一大墨寶,不知如今是否還寫字?」
李承乾揣著手道:「父皇現在喜種地。」
來濟忽然一笑,又道:「種地也好。」
可能是虞世南過世,歐陽詢離開之後,父皇也沒了人共同探討書法,自那時之後就很少再動筆書寫了。
李承乾又覺得至今為止,自己的書法都比不上父皇,寫出來的字勉強算是工整。
也並不是每個皇帝都要善書法的,父皇的確開了一個好頭,只是這個好頭到自己這裡就要停下了。
來濟遞上一卷書,道:「陛下,這是自乾慶元年至今的國史摘要。」
李承乾拿過史書只是稍稍看了眼,便又交還給他,「往後國史可以多記錄一些鄉民們的生活記錄,至於朕的事能寫少一些就好。」
來濟蹙眉道:「若後人想要尋陛下的生活,最好有完整的記錄。」
李承乾道:「朕只是覺得生活方式若是經常被後人拿出來指摘,朕在天有靈,恐不會舒坦。」
「嗯」來濟有些猶豫,又道:「臣領命。」
「若國史有規章,你要寫朕的生活以及愛好,或者是喜怒,你多寫一些也無妨。」
來濟道:「臣會自行斟酌。」
李承乾不想為難這個老人家,恐怕別的皇帝對自己國史也有各種牽掛與焦慮。
只是讓後人覺得大唐乾慶一朝的皇帝,生活太過簡單,應該也算是好事吧。
來濟詢問道:「近來,臣在尋找一個人。」
李承乾道:「誰啊。」
「玄奘。」
「他怎麼了?」
來濟道:「臣寫罷梁公的事跡,再看罷王玄策的記述之後,發現了玄奘,得知去年時玄奘回到了長安,但如今又不知去了何處?」
國史的記錄是不受皇帝的控制的,各代的史官是不是都與來濟一樣也不可知。
李承乾給一旁楊內侍遞去眼神。
對方會意之後,便腳步匆匆離開。
待他再回來時,帶來了一份密奏。
李承乾將密奏遞交給來濟,道:「自己看吧。」
「喏。」來濟接過密奏看著上面的內容,隨後又道:「當真是這樣嗎?」
「嗯,他去了河西走廊支教,朕命崇文館保密了,也不知玄奘是不是一時興起,還是要用後半生支教,他說過要為大唐祈福一生,他去支教倒是比祈福更管用。」
「他的蹤跡朕不會瞞著你,但伱不要大肆喧譁,也不要讓人去打擾玄奘。」
來濟從一旁的內侍手中拿過毛筆,而後在玄奘的那一行之後寫下,不知所蹤。
玄奘在史書上的記錄也就這麼幾筆,他的人生在史書上,就以還俗當作結果,以不知所蹤畫上了句號。
來濟此來就是為了這件事,陛下自小是個好孩子,有些事不必明說,他也知道該怎麼寫,隨後起身道:「臣告退了。」
李承乾依舊站在墨池邊,稍稍頷首。
半刻時辰之後,李承乾又看向一旁銀杏樹,現在只剩下了枯枝,已看不到枯黃的銀杏葉,只等來年長出新芽。
「爹!」
聽到身後的呼喚聲,還有奔跑的腳步聲,李承乾轉身抱起女兒,問道:「今天想吃什麼?」
孟極想了想道:「想吃蛋炒飯。」
李承乾道:「好啊,今天親手給你做。」
「要加蔥花。」
「好。」
楊內侍笑著跟在陛下身後。
皇宮內,又吹過一陣風,如今李衛公已過世了,可軍中又有了很多年輕將領,這些將領都是心懷壯志,一心要位列凌煙閣的。
距離開朝還有兩天,餘下的這兩天,這位皇帝什麼都不做,就陪著家人。
如今的皇帝,子嗣並不多,可好在這個家安寧又祥和。
皇帝的子嗣不多自然會讓人議論,武德與貞觀一朝,皇帝的子嗣何其多。
如今沒人給皇帝送美人畫像了,可依舊少不了人詢問皇帝的家事,旁敲側擊地想要往皇帝的宮裡塞女人。
這種事自登基之後,至今為止,有種沒完沒了的感覺。
上元節慶賀結束的第三天,因現在的早朝延後,李承乾早起鍛煉之後,還有空閒為早朝做一些準備工作。
楊內侍遞上一份名冊,道:「近來詢問陛下的家事的人都有記錄。」李承乾接過名冊,看著其中的內容,上面就有孔家,盧家,太原的王家,甚至還有杜家與隴西的舊族李家。
現在的蘇婉是爺爺選的孫媳婦,也是母后與父皇擇定的,自然是不會更改。
在妃子上只有寧妃一人,至於孔家,盧家就不用多說了,楊內侍記錄得很仔細,太原的王家應該是王神念的一系,那是記錄在魏書中的人物。
李承乾看罷,就將這封名冊交還給他,「但凡與這些人家有關聯的內侍都驅逐出宮。」
「這」
「怎麼?他們背著朕與人探尋朕的家事,朕應該將他們丟進太液池餵魚嗎?如今那池子的魚確實不夠肥了。」
楊內侍忙道:「喏。」
今天宮裡恐怕又有一批內侍會不見,或者是被驅逐,楊老是一個十分忠心的內侍,他手腳麻利地處理了三十餘個內侍,但凡掌班的內侍都在他的眼皮下。
人都是善於用手中的資源謀私的,這一點在宮牆內可見一斑。
李承乾將這些事都交給蘇婉與寧兒主持,就去了早朝。
以前陛下還是太子時,就始終是形單影隻了,如今在太極殿,有上百位官吏等候著這位皇帝前來早朝,陛下不孤單了。
隨著李承乾穿著天子冠冕走入太極殿內,群臣行禮。
在群臣的目光下,李承乾在皇位上坐好,就讓一旁的內侍念誦旨意。
旨意很簡單,依舊是秉持著節儉的作風,大唐依舊不富裕,不強大的種種話語,再是恭賀新年。
李承乾道:「朕知道如今朝中比之往年富裕,但朝中的開支依舊不少,諸位在朝中任職俸祿單薄,如今正值新年,朕讓人準備了賞賜,待早朝結束,諸位在承天門前領賞賜。」
群臣再一次行禮,高呼道:「謝陛下。」
接下來便是各部稟奏國事,吏部今年要調任七十餘名官吏前往西域,建設安西四鎮,並且崇文館要派支教夫子三十餘名,前往吐蕃。
在新年時崇文館便有了安排,要在中原增設崇文館百餘處,其中包含遼東與江南,蜀中幾處道州。
這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于志寧訴說著今年的各項支出。
殿內,上到各部尚書下到各部侍郎皆在大殿內,今年剛開始,朝中就要拿出數萬貫開支,這讓眾人的壓力很大。
其中壓力最大的就是兵部,因今年還要增添不少兵員,也不知朝中還能否應付。
待陛下都應允之後,群臣這才放心,似乎陛下咬了咬牙。
只有于志寧依舊神色平靜,這幾萬貫的開支其實並不算多。
只有侍中馬周與于志寧兩位掌管調度的重臣才清楚,現在的財況富裕,哪怕陛下什麼都不做,養活天下官吏數年內都不用發愁。
只不過在群臣的擔心中,以及外界的謠言中,皇帝每一次花大錢都是令人擔憂的。
再者說,說不定還有人高興,那些反抗支教的人越是覺得朝中入不敷出,他們越是高興。
那些人叫囂得越熱烈,實則陛下越是平靜,絲毫不將那些叫囂放在耳中。
太極殿內的早朝一直進行到午時,皇帝這才接見了各國的使者。
此番來唐的吐蕃使者是桑布扎,小勃律國的王子,還有阿史那社爾,以及天竺使者,南詔王的兒子邏盛炎與回鶻諸部。
南詔使者進獻了西南諸國的寶物,天竺使者進獻了諸多金銀與象牙杯,阿史那杜爾則是最實在,進獻了地圖,他打下了漠北的大片疆域,並且如今他的族人正在征戰靺鞨人。
皇帝接受著群臣的朝賀,朝中讓各國使者繼續修建天可汗大道,天可汗有意無意提起了吐蕃與大唐往來的重要道路,修建出一條吐蕃與大唐可以容納騎兵與馬車行進的馳道。
這條馳道的地理位置就是唐蕃古道。
到了下午時分,乾慶六年的第一場大朝會結束了,蔥嶺的諸胡沒來朝賀,大食人也沒有向大唐進賀的意思。
第一批來唐的大食使者至今還被扣押在長安城,何況兩國已有了戰爭。
今年前來朝賀的周邊小國並不多,主要是唐軍太猛。
下朝之後,群臣三三兩兩離開太極殿。
褚遂良走在人群中,問向身邊的于志寧道:「還以為今年陛下會有什麼大安排。」
于志寧道:「你以為要什麼大安排?」
四周都是三三兩兩走著,一邊說話一邊走的朝臣,平日裡褚遂良與于志寧走得並不近。
偶爾還是能說上一兩句話,再者說于志寧也不是許敬宗那一派的人。
他壓低嗓音又問道:「照理說前後走了兩位輔政大臣,今年陛下應該大展身手。」
于志寧瞅了他一眼,道:「陛下行事向來不會大張旗鼓的。」
褚遂良頗為贊同地點頭,「也對,這才是我們的陛下呀。」
皇帝依舊是個低調的皇帝,自還是太子時,就是如此。
下了早朝之後,李承乾留下了阿史那社爾用飯。
「陛下,臣懊悔。」
李承乾讓人給他倒上酒水,問道:「你懊悔什麼?」
阿史那社爾頓足道:「臣應該跟著大軍去征討蔥嶺。」
「你打了一年靺鞨人,也不容易,西面的事對你而言,太遠了。」
「若陛下再有西征之意,臣願領三萬騎兵,奔赴蔥嶺。」
「先不說蔥嶺,靺鞨人很難纏嗎?你打了一年還未拿下?」
「回陛下,靺鞨人都居於深山中,有時冒出幾頭熊,或者幾頭虎,打靺鞨人容易,山中猛獸最難對付。」
李承乾飲下一口羊肉湯,道:「需要朕幫你嗎?」
他搖頭道:「無須陛下擔憂,再有一年臣必定橫掃靺鞨,捉幾頭大熊與猛虎給陛下取樂。」
阿史那社爾是個樸實的莽夫,靺鞨地理位置在遼東以北,那裡都是山林,而他這個突厥人習慣了平原作戰,闖進山林中,並不是他所擅長的作戰方式。
「朕不急於開疆拓土,當年父皇東征的確有很多靺鞨人相助高句麗人,這筆賬遲早要算,你也不用著急,能夠全身而退最重要,再者說,朕也會派人掃平他們。」
阿史那社爾行禮道:「喏。」
「高延壽如何了?」
「高延壽上月才到臣的麾下,不過他從遼東來到草原之後,就病死了。」
「病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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