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裕被那布衣男子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兒弄得心神不寧,似乎真是自己因這白馬死了,又因這白馬活了。
李德裕一直沉思很久也沒想出個結果,這才自嘲一笑,心道自己一個堂堂的翰林大學士竟然也被一個遊方術士給忽悠到了。
只是想到自己曾在翰林院任大學士時,他便驀地又想起一個人,於是深深嘆息一聲,那人和親回鶻已經十多年了,又豈會記得當年一個小小的翰林學士?
給李德裕牽馬的是一位面容冷厲的中年漢子,聽到李德裕突如其來的嘆息,便輕聲問道:「阿郎何故唉聲嘆氣啊?」
「子汪,剛才那耍把戲的男子說了一句『一切盡在白馬中』,你可聽到?」李德裕坐在馬上心不在焉地問道。
「標下聽到了,不過也不明是什麼意思。」子汪回道。
這位冷麵將領名叫劉沔,字子汪,父親是東陽郡王劉廷珍,也是一位大大有名的人物,只不過此時的他還在李德裕身邊做親衛罷了。
「算了,問你也是白問。」李德裕無奈一笑道。
「也不盡然哦。」劉沔回頭一笑說道。
「你明白了?」
「不,但是標下知道有那麼一瞬,阿郎想起了遠嫁回鶻的太和公主。」劉沔靜靜說道,似乎對李德裕很是了解。
「唉!」李德裕一嘆,卻徑自調轉馬頭往崇仁坊行去。
「阿郎不是要去逍遙王府上嗎?」劉沔一愣問道。
「先去問鄭滎陽一件事,他彎彎繞比較多。」李德裕說完後「駕」了一聲快步往前走去。
李德裕在鄭覃那裡詢問關於白馬的解釋,鄭覃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不過鄭覃聽出是府上剛剛離開的門客布流雲所說,心裡也格外在意,這布流雲神神秘秘,不知深淺,沒準還真掌握了什麼占卜問蓍的本事。
後來鄭覃給李德裕說了一件小事,他說逍遙王李榮光昨日蒙陛下賞賜,得了一匹通體雪白的神駿,名曰玉逍遙。
李德裕聽到此處原本想去拜訪李榮光的心思便淡了下來,與此相反,早些剛剛壓下的打壓宗室之人的想法又再度泛上心頭,此白馬是否是彼白馬,他李德裕不知道,但向來自傲的他現在找不出任何理由來說服自己去一趟逍遙王府。
文宗皇帝既然不信任他,他又何必自討沒趣?只不過宗室之人、十六宅與宦官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並不是所有的宗室之人都仇恨王守澄,也並不是所有的宗室之人都親近隴西李氏,這裡面大有學問。
李德裕是趙郡李氏第一人,他的傲骨成全了他,也差點毀滅了他。
大和八年五月底,李德裕施展手段外放了一大批李姓宗室官員,甚至十六宅中也有很多人被委以差事調往地方。現在的十六宅自然不是玄宗時期的十六宅,在宗室之子的任命上,文宗皇帝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不滿。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宗室郇王禕之後李回被加授監察御史調往揚州填補杜牧的空缺,任掌書記。
與此同時,李德裕提拔了趙郡李氏之人李珏為殿中侍御史,李固言為御史大夫,而向來被他看重卻始終恪守中立的給事中王質出為宣州刺史、兼御史中丞、宣歙團練觀察使。
在很多人眼裡,李德裕做這些事是為了排除宗室之子與隴西李氏的瓜葛,打擊李逢吉勢力重新回朝,但只有極少數人理解李德裕這麼做的原因不僅僅是阻止平庸卑鄙的李逢吉勢力再次上位,更是向文宗皇帝釋放一個信號:
他李德裕願意站在文宗皇帝這邊,與宦官決一死戰。
遺憾的是文宗皇帝並沒有理解李德裕的良苦用心,但是李榮光理解,雖然他並不知道李德裕因為什麼沒有光明正大地通過進入逍遙王府大門這一舉動來表明自己的志向。
李榮光理解李德裕,所以他親自去安邑坊李德裕的府上去拜訪他,同半月前見過的李德裕相比,站在他面前的那個孤傲倔強的老頭明顯消瘦了很多,寬大的袖子在風裡晃蕩,並沒有顯得格外熱情。
李榮光站在相府的大門裡靜靜地望著親自迎接出來的李德裕,李德裕並沒有請他進去的意思,而他也似乎沒有進大堂一敘的想法。
對視良久之後,李榮光這才說道:「聽說李相公喜歡喝茶,我特意找人調配了一壺好茶。」
李德裕望著李榮光手裡嶄新的瓷壺,笑著說道:「聽說逍遙王自降身份開了間書肆,財源滾滾啊。」
李德裕說完徑自接過了李榮光手裡的瓷壺,瓷壺還有些燙手,這茶是新沏的熱茶,李德裕有些好奇。
「哪裡哪裡,勉強能養家餬口罷了。」李榮光也是一笑,擺手說道,他略顯稚嫩的臉龐上有著與歲月極不相稱的成熟與睿智,李德裕知道他是清河崔氏選定的天選之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李德裕掀開壺蓋,一陣桂花香味便飄了出來,他大驚道:「茶蘇?」
「李相公好見識,榮光知道相公這些天勞累,特帶這昭德寺的名茶來孝敬相公,禮輕情意重,還望李相公不要嫌棄。」李榮光說完之後便轉身離開。
李德裕望著他沉穩的步伐突然問道:「王爺非池中之物,為何不在朝中盡一份心力?」
李榮光轉過身來看了一眼李德裕,輕輕說道:「我是宗室之子,有無數雙眼睛盯著我呢,再說我才是個孩子不是嗎?」
李榮光說完之後便騎著自己的玉逍遙瀟灑離開,李德裕站在門廳里靜靜望著,那匹通體雪白的神駿果然不是凡物。
大和八年五月底,李榮光的印刷作坊在印完最後一批竹紙後徹底停產。彼時市面上已經有很多仿製品出現,他的冷金竹紙、他的新閱讀概念被越來越多的人奉為潮流。因為兩面印刷的一本書內容極多,雖然定價一金、兩金,仍然物超所值。三個月下來,李榮光總共賺到了五萬金,合計約莫二十一萬貫錢的財富,這些錢他與好直和白崇禧三人平分了。
這點錢在動輒銀錢數百萬貫的貪官污吏或者財富數不勝數的門閥士族眼裡不值一提,但李榮光很開心,他開心下人們就開心,因為他會賞賜他們很多錢。
知畫和紫柔給李榮光添置了很多衣物,在整理舊衣物時無意間翻出一件大袖襦衫,看式樣和色澤似乎是宮裡之物。因為衣服新鮮乾淨,紫柔特意抱過來詢問李榮光:「王爺,這衣服是哪裡來呢?」
李榮光記得這衣服,當初蟲兒緊緊張張地從十六宅回來,並且還慎重地清洗了這件大袖襦衫,看那大小款式,李榮光幾乎想都不用想便知是蟲兒借的天長公主的衣服。
「這個是天長公主的衣服,我拿去還給她吧。」李榮光接過衣服便往外走去,臨出門的時候又回頭說道:「柴房裡帶過來的東西可千萬不要丟掉哦。」
「知道了!」紫柔撅著嘴說道,「婢子是替王爺換個箱子收好,可不敢丟了你的寶貝。」
李榮光嘿嘿一笑便讓冷言冷語去馬棚牽了玉逍遙過來。
李榮光在百孫院南坊門外等到國子監散學歸來的天長公主,只不過這次見面他竟也嚇了一跳,天長公主還是穿著當初穿的那件胡服,只不過現在看來,這衣服一點都不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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