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
「臭小子,你竟然給老百姓下套?」
「這不叫下套,這是正規操作,左手放錢,右手收錢,就像那漢末三國的周瑜和黃蓋,這叫做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放屁,簡直胡攪蠻纏,錢剛剛到了百姓手裡,轉眼就被你給收了回來,你跟朕說說,這算哪門子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二大爺,您罵人也沒用,銀行這個業務,做的就是如此,還記得我曾經跟您說過麼,錢財唯有流通起來才能繁榮經濟,偏偏咱們漢人有個壞習慣,無論貧窮還是富裕都喜歡攢錢,譬如那些世家大族,錢庫里的銀子已經發黑了,還有那民間土佬財,動輒喜歡把錢找個地方埋起來,也許三五十年不見天日,很多銅錢挖出來的時候已經腐爛掉,這完全起不到錢財的意義,停止流通的錢財不叫錢財。」
「就算是需要流通,也不應該是你這個流通法,前腳剛剛把錢貸給百姓,後腳就想辦法全都騙回來,百姓毫無所得,反要付出利息,一進一出之間,等於被你刮掉了一層皮,窮人本已窮困無助,自古至今何其可憐,再被你這個舉世無雙的聰明人一騙,他們下半生的日子還有活路嗎?若是你的銀行必須如此,朕寧願這個天下沒有銀行。」
「唉,二大爺你忘了麼,侄兒我現在缺錢啊,倘若不把錢財收回來,銀行撐不住半個月就得崩盤。」
「缺錢也不能坑害百姓!這是身為帝王和諸侯的最底線。」
李世民猛然暴吼一聲,頗有幾分怒眼圓睜的恨鐵不成鋼,屋中一群女眷面帶瑟瑟,人人帶著擔憂看向李雲。
半個月時間過去,銀行的業務已經開展起來,勢頭良好,影響漸大,然而李雲和皇帝之間卻出現了隔閡,爺兒倆終於在今天吵了起來。
說是吵,其實是爭論,李世民看似暴怒,實則還是擔心李雲,皇帝發了半天火,忽然變得語重心長,他輕輕嘆息一聲,對李雲語重心長又道:「你乃渤海國主,可屬一國之君。諸侯者,代帝之權柄也,這權柄看似來源於朕,實則乃是上蒼加諸於你……上蒼為什麼要給你權柄?是因為需要你庇佑百姓過上好日子,否則我們為帝為君者憑什麼享受權利?享受這份權利是要承擔巨大責任的。」
先講權利來源,再講權利的用途,更加語重心長道:「臭小子,你記住,帝者,天之子,民者,天地基,民為貴,君為輕,帝若是舟,民便是水,須知水可載舟,亦可覆舟也,倘若你連麾下百姓都坑,你的渤海不出一年就得崩盤,老百姓千辛萬苦遷徙而來,活不下去他們馬上就會走的……」
不會是雄才大略一代帝王,難怪能位列秦皇漢武唐宗宋祖,李世民這一番話,說的可算是掏心窩子。
皇帝對李雲掏心窩子,李雲自然也不能含糊其辭,他輕輕吸了一口氣,忽然鄭重拱手道:「陛下,且消氣,臣子有一言,說於您聽之,自古民間有雲,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您這幾日脾氣越來越暴躁,無非是因為百騎司給您匯報的事情,但是臣要告訴您,他們匯報的只能是表面,萬事要想追根溯源,須得透過現象看本質,恰好今日天氣不錯,臣願陪著陛下去街上走一走……」
這一番話,李雲用的乃是諸侯和帝王奏對口吻。
李世民明顯一怔,眼中分明顯出若有所思,皇帝遲疑一下,突然道:「莫非此事還有隱衷?」
李雲側身一讓,抬手做出引路狀,微笑道:「侄兒帶您親自去看看。」
這又恢復了一家人說話的口吻。
李世民深深看了李雲一眼,然後毫不遲疑舉步便走,口中道:「好,朕便隨你去看看,倘若事情有著深意,朕會給你親自道歉。」
李雲嘻嘻兩聲,追著皇帝道:「帝王哪有給諸侯道歉的說法。」
「那就讓朕這個二大爺給你這個侄子道歉,可以嗎?」
「世上也鮮少見到長輩給晚輩道歉的例子。」
「那就治罪那些百騎司,讓他們以後調查事情漲漲記性,這總行了吧,你這臭小子嘰嘰歪歪像個婦人。」
「二大爺,您也夠嘰嘰歪歪的。」
爺兒倆仍舊吵吵鬧鬧,不多會功夫已經走遠,忽然屋中一群女眷目瞪口呆,她們分明看見走遠的爺兒倆竟然勾肩搭背起來。
勾肩搭背?
皇帝和侄子勾肩搭背!
仿佛很好的朋友談起了什麼開心之事,遙遙處隱隱傳來兩人嘻嘻哈哈的歡笑聲。
「陛下他,雲哥兒他,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屋中一個妃子愣愣發呆,俏臉帶著一片不可置信。
忽聽長孫皇后淡淡一笑,神情悠然道:「男人之間的快樂,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陛下太累了,雲哥兒也太累了,他們需要這種舒緩,本宮多麼希望他們每天都能如此,像個大孩子一般,放下肩膀上扛著的一切。」
「可是,可是……」那妃子喃喃出聲,仍舊帶著不可置信道:「剛才還吵的不可開交,陛下甚至雷霆暴怒。」
「帝王嘛,脾氣都有點大。如果是針對臣子,那麼雷霆暴怒之後至少大半天都得冷著臉,即是為了威嚴,也是為了權柄,可是那樣活的太累了,活的也太難了,幸好還有家裡還有李雲這個臭小子在,可以讓陛下這個帝王隨時轉變心情,哪怕上一刻雷霆暴怒,下一刻爺兒倆也能嘻嘻哈哈。」
長孫皇后仍舊面色悠然,手裡拿著一個針線筐挑挑揀揀,忽然轉頭看向聖女大祭司,笑著問道:「弟妹你來給我出個主意,看看哪個花色用起來最好。」
聖女大祭司臉色一紅,有些尷尬道:「這可難倒我了,我從來沒做過針線女紅。嫂嫂若是想問建議,不如去問阿瑤她們。玲瓏也可以,她曾經練過針織女工。」
長孫皇后噗嗤一笑,面色古怪道:「玲瓏的針織女紅就不要提了,她連自己的衣服都不會補。也就得虧你讓她做了草原突厥的金刀可汗,否則擱在民間怕是連個夫家都找不到。」
聖女大祭司也是一笑,幫自己徒弟爭辯道:「這丫頭治國還是可以的。」
長孫皇后不接這話,轉頭看向屋中角落一群女孩,忽然對著阿瑤招了招手,溫聲道:「丫頭你過來,幫伯母選一選。」
雖然喊的是阿瑤,然而呼啦啦圍過來一群女子,有阿瑤,有程處雪,有玲瓏,也有齊嫣然,總之李雲的幾個妻子全都在屋,另有一群皇家小公主也擠上前來。
轉眼之間,滿屋子嘰嘰喳喳,其中小兕子已經四歲模樣,趴在長孫皇后的腿上努力昂起頭,另一個女娃乃是丫丫,同樣也趴在皇后腿上昂著頭,兩個小傢伙滿眼好奇,望著皇后手裡的針線籮筐問道:「母后,這是要給我們縫衣服嗎?」
長孫皇后溫柔一笑,伸手摸了摸兩個小傢伙的腦袋,柔聲道:「這次可不是給你們縫製衣服,而是給你們大哥哥縫製龍服,他馬上就要開啟建國大典,可不能再穿著那身老破爛……」
說著忽然轉頭看向阿瑤等人,略帶教訓道:「伯母順便要責怪你們幾個一句,嫁人之後怎麼不懂得疼愛夫君?看看你們家的男人,整天就只穿著那一身行頭,堂堂一個諸侯國主,衣衫上面竟然打著補丁,這要是被各國觀禮之人看見,受人嗤笑的先是你們這群媳婦。」
阿瑤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但是最終選擇閉口不言,倒是小野貓不通人情世故,忍不住辯解道:「我們縫了啊,每個人都給夫君縫了衣服,可他總是不捨得穿,還說要等過年的時候再穿。」
長孫皇后無奈一嘆,放下手中籮筐道:「他受苦慣了,所以喜歡節儉,但是你們也不能事事順著他,那些新衣服該給他穿就給他穿,倘若他再推辭,難道你們不會撒嬌?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這總不需要伯母教導你們吧?」
幾個媳婦面面相覷,眼睛裡都閃著茫然。
旁邊忽聽楊妃噗嗤一笑,手捂小嘴道:「長孫姐姐這卻錯怪她們啦,咱家這幾個侄媳天生就不會使性子。」
說著先指一下阿瑤,道:「比如這丫頭,性格只有溫婉,萬事順著雲哥兒來,您讓她一哭二鬧三上吊那是為難她。」
然後又指著程處雪,道:「程家這個閨女,從小在瓦崗寨長大,學的是此山是我開,會的是留下買路財,若是讓她去學一哭二鬧三上吊,怕是咱家的雲哥兒見了先要打哆嗦。」
隨後又指向玲瓏,語氣變為敬重,道:「這位更加了不得,大草原的金刀可汗,說句不太恭敬的話,她的身份地位是和陛下齊平的,哪怕是雲哥兒身為諸侯,其實也比妻子矮了一點,這要是玲瓏一哭二鬧三上吊,雲哥兒怕是先得擔心草原是不是要造反。」
剩餘齊嫣然等人,楊妃挨個解說一通,眾人聽得滿臉無奈,都想起李雲這群媳婦個個不簡單,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那些絕活,這幾個媳婦若是做起來確實有些驚世駭俗。
長孫皇后也有些無奈,越是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皇后又拿起針線筐,低著頭仔細在裡面挑選。
這時忽聽屋中有個女人小聲開口,弱弱道:「就算他是諸侯,也不該穿上龍服。唯有當世帝王,才有這個資格。」
眾人的登時全都看過去。
長孫皇后的眼神有些冷,語氣也帶著森寒,突然道:「賢德隱妃,你還是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