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長孫皇后終於跑上前來,二話不說抬手對韓躍就是一巴掌。
打完之後又嗚嗚痛哭,使勁抱住韓躍道:「好孩子你聽話,千萬別跟父皇吵。咱們心裡有火可以出去走走,母后陪你去田家莊住上幾天。」
韓躍使勁掙扎幾下,可惜長孫死死抱住讓他掙扎不開,旁邊李世民還在咬牙切齒,韓躍同樣對皇帝怒目相視。
這爺倆今晚算是懟上了!
長孫不敢再耽擱下去,她感覺這次自己拉不住兒子,忽然轉頭對一群公主大聲呵斥道:「是不是都傻了呆了,還不拉著你們大哥離開。撐腰撐腰,你們非要他們父子濺血才開心嗎?」
這話說的有些重了,頓時把一群公主嚇得華容失色。眾丫頭連忙擁擠上前,七手八腳拖著韓躍離開。
滿朝文武鴉雀無聲,戰戰兢兢看著皇后和公主們拖著韓躍離開。臨到門口之時長孫忽然回首,對著李世民恨恨道:「這次你可以滿意了,終於把我們娘幾個都攆走。」
說完不等皇帝反應,硬扯著韓躍出門而去。
後面李世民滿臉氣怒,然而一時又找不到撒氣地方,皇帝目光凶焰吞吐,忽然重重一腳踢向身邊宴桌,大吼道:「擺駕,回宮,今晚朕要尋歡作樂,不睡十個嬪妃不算完……」
龍袍袍袖一擺,惡狠狠踏步離開。
宴會上餘留幾百朝臣勛貴,還有那些本來抱有居心帶著女兒前來的貴婦,此時眾人面面相覷,臉色全都愕然一片。
忽然房玄齡率先起身,他身邊是另一位宰相杜如晦,兩位文臣首輔看向武將那邊,拱手微笑道:「英國公,衛國公,今夜大年之夜,漢家一片歡騰。老夫聽聞殿下在宴會之前曾經準備了不少煙花,不如咱們一起出門燃放看看?」
對面李勣和李靖對視一眼,同時起身笑道:「正該如此。」
文武四個大佬,幾乎代表了整個朝堂最強大的派系,四人如此作為,主要目的還是維穩。
皇帝和韓躍吵翻了,鬧崩了,但是皇家宴會不能翻,不能崩。因為今夜不止有大唐朝臣勛貴來此曲江,前來參加宴會的還有很多別國使臣。
比如吐蕃的祿東贊,比如吐谷渾的大長老。此外還有西域諸國派遣使,嶺南一代的各個小國。
大唐可以丟人,但是必須關起門來丟。否則只要還有一個異國使臣在此,那麼這個顏面就必須強行撐下來。
片刻之後,房玄齡和杜如晦率領文臣,李勣和李靖率領武將,另有河間郡王李孝恭率領皇族勛貴,李承乾率領著一幫皇子,所有人呼啦啦走出宴會場所,然後齊齊站在了曲江河畔。
今夜雖然降了一小陣雪花,但是河面並沒有結凍冰封。曲江之水嘩嘩流淌,聽起來很是靜謐祥和,偶爾有風吹漣漪,映照岸邊紅燈。波光點點蕩漾,宛如魚龍在舞。
房玄齡和李勣對視一眼,兩人同時向對方點了點頭。李勣猛然踏前一步,高聲大喝道:「煙花禮兵何在?」
河岸兩旁呼嘯有聲,回應者不下數百人。看來今晚安排的禮兵不再少數,韓躍原本是想弄一個熱鬧大年夜的。
李勣點了點頭,忽然手臂重重一揮,再次大喝道:「點火,燃花。奉西府趙王之命,今夜長安歡騰……」
「喏!」
河岸兩旁傳來應和,一群禮兵踏步上前。
下一刻,炮聲轟鳴炸響,密集猶如鼓點。
有光團自平地而起,呼嘯直上雲霄,陡然在天空轟隆炸裂,化作漫天繁花簇簇。整個曲江上空宛如閃亮了億萬顆星辰,煙花照耀天地猶如白晝。
下方一條曲江,河水嘩嘩流淌,天上光輝落入水面之上,映照出一副光彩斑斕的畫面。
「真盛世之景也!」房玄齡手撫長須,仰頭髮出一聲讚嘆。
旁邊李勣心有同感,點頭道:「房相說的沒錯,真盛世之景也……」
一文一武兩個大佬對視一眼,忽然一起大笑出聲。笑聲之中兩人卻悄悄後退,慢慢走到一處人影荒僻之處。
房玄齡左右看了兩眼,突然道:「今次吵架,比以前厲害。」
這話說的無頭無腦,偏偏李勣卻點了點頭,面色肅重道:「而且都帶著火氣。」
房玄齡輕嘆一聲,滿臉苦澀道:「希望娘娘能安撫化解,萬萬不要出現父子崩裂。我大唐剛剛有盛世之景,他們父子少了任何一人都不行。」
李勣舉首望天,同樣苦澀道:「可惜父子倆全是剛硬脾氣,這種事我們做臣子的一點辦法也沒有。如果幫殿下,那麼陛下惱,如果幫陛下,那麼殿下惱。房相啊,實不相瞞,我現在寧願得罪陛下,也不遠得罪王爺,因為我有些怕他……」
房玄齡輕咳一聲,喃喃道:「老夫何嘗不是?」
兩人同時沉默,顯然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
如此過了良久之後,房玄齡眼中忽然凶光一閃,森森道:「英國公,能不能動手?」
這話還是無頭無腦,你很難想像一個大唐文臣首領會目帶凶光,偏偏李勣卻搖了搖頭,鄭重道:「不好動手,畢竟都是使臣。尤其祿東贊這人更加麻煩,殺掉他很是容易,但是後面吐蕃不好對付。」
房玄齡黯淡一嘆,點頭道:「是啊,此人孤身赴宴,照樣敢囂張跋扈,他的依仗無非是吐蕃大軍,據說松贊干布親領五十萬兵馬虎視劍南道……」
李勣冷哼一聲,道:「五十萬肯定是炸稱,本帥認為最多不超過三十萬。」
「三十萬也很頭疼!」
房玄齡接口一句,面色苦惱道:「劍南道荒僻之所,向來不適合駐守大軍,尤其道路崎嶇難行,古往今來都是險地。就算朝堂緊急派兵過去,至多也只能恐嚇對峙,但是我們堅持不了許久。」
李勣同樣面色苦惱,點頭贊同道:「是啊,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人家可以隨時從高原衝下來,我們卻不能報仇打回去。就算派出大軍也只是一時恐嚇,大唐和吐蕃拖不起……」
「無賴!」房玄齡憤怒一聲,老頭雙拳明顯握了起來。
李勣深深吸了一口氣,道:「此事待我過幾日去探探口風,看看殿下是不是心有良策。現在咱倆還得去煙花那邊,離開太久對影響不利。」
房玄齡看他一眼,點頭道:「正該如此。」
想了一想忽然又道:「今夜曲江風雲,漫天煙花燦爛,不知陛下和殿下有沒有在看,不知道娘娘和公主們有沒有在看……」
李勣微微一怔,隨即苦笑道:「房相你猜呢?」
兩人並肩慢慢迴轉,再次回到曲江河畔。
這時煙花還在不斷燃放,甚至越來越瑰麗宏大,但見漫天都是璀璨星火,幾乎將天空照亮如晝。
在場眾人誰也不知道,就在距離曲江約莫半里之遙的某個亭子裡,皇帝李世民正負手看著天空,他身邊四周都有警衛,但卻無人敢上前滋擾。
李世民目光遙望煙花,忽然口中輕輕吐出一口氣,悶哼道:「臭小子雖然氣人,弄得玩意倒是漂亮。」
他忽然沖暗處招了招手,下令道:「給朕弄一壺溫酒過來,再端幾碟下酒小菜。」
暗中閃出一個年老太監,赫然是大內高手頭領乾天,老太監站在亭外躬身出聲,恭敬道:「陛下不回宮麼?」
李世民笑了一聲,隨意一屁股坐在亭子裡,淡淡道:「煙花如此燦爛,朕想喝上一杯。」
乾天點了點頭,沖暗中的侍衛揮了揮手,他自己卻垂手守衛在亭子旁邊,忽然小聲試探道:「陛下,其實大殿下並沒有錯。他疼自己妹妹,敢和陛下爭鋒,老奴遍思歷代人傑,總覺得大殿下最有傲骨……」
李世民『嗯』了一聲,再次淡淡道:「朕知道。」
「陛下心中還在暴怒麼?」
「怒!」
乾天頓時瞳孔一縮。
他踟躇半天才敢再問,小聲道:「那您準備如何處置大殿下?」
李世民微微一笑,語帶深意道:「還能怎麼處置?那是朕的兒子。」
他忽然悠悠一嘆,喃喃又道:「朕坐皇位有些太久了,有時候需要一個兒子跟我吵吵架。雖然我很生氣,但我感覺自己是個人。你跟我最久應該知道,做皇帝最怕自己變成非人,那樣冷冷冰冰活著也沒有意思。」
乾天先是一呆,隨即臉色帶喜,連連拱手道:「陛下胸闊如海,老奴敬佩異常。」
李世民笑罵一聲,指著他鼻子訓斥道:「馬屁精,是皇后安排你試探朕的吧?你們一個兩個只尊重皇后,朕早晚有一天被你們給賣了……」
乾天裂開嘴一笑,露出已經掉光牙齒的空洞。
這時不遠處有腳步匆匆而來,卻是一群侍衛帶著溫酒和食盒跑過來。
李世民靜靜坐在那裡看著侍衛們擺弄酒菜,臉上帶著誰也看不懂的悠然和悠閒。
乾天走進亭子中伺候杯盞,半天忽然又小聲問了一句,語帶謹慎道:「陛下真捨得讓公主們和親麼?」
李世民微微搖頭,有些傷感道:「不舍。」
「那您還?」
「因為朕是皇帝……」
乾天沉默。
李世民忽然端起酒杯,喃喃道:「但是我兒子不是皇帝,也許他有辦法解決。」
這個兒子指的不是別人,自然是剛和他吵架的韓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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