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名傳千古,那就遺臭萬年,王凌雲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也很痛苦,但這卻是他內心最真實的寫照。
他要做梟雄,而梟雄從來都不會甘於平庸。
三國時期曹阿瞞曾說過一句話,寧教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此語王凌雲深以為然,梟雄就要有梟雄的殘忍,為了完成心中抱負縱使親人也可殺,區區罵名又能怎樣?
更何況他現在只是個襲村屠民的惡人,逃離大唐,流亡北地。而他在所做之事估計早已經在長安流傳開來,從翩翩濁世佳公子一下變為窮凶極惡的殺人狂,這種巨大的轉變讓人驚愕,王凌雲能夠想像出長安百姓的震驚和憤慨。
辱罵肯定是逃不了的……
既然註定要背上一身罵名,那又何妨將罵名變的更大?只要能達到自己的目的,王凌雲完全不在乎這些。
今夜他就是要打開大唐的門戶,用雁門關這座兵家必爭之地向突厥人示好,只要拿下這座雄關,他便能順利躋身突厥,從而在這場戰爭中攫取巨大的利益。
他還記得兩日前投靠頡利時的場景!
那一日他昂然立在大汗牙帳之中,侃侃而談,視周圍手舉利刃的護衛於無物。他用自己的機謀和談吐說服了頡利,並向對方獻上了平南三策,招招狠辣,策策兇殘,完全是用大唐百姓的生死做踏腳石。當時的頡利滿臉震驚,隨後便揚天長嘯,大笑道:「得凌雲公子為謀士,我突厥便如猛虎生出了雙翼,天下盡入囊中矣,啊哈哈哈,設宴,擺酒,本汗要與凌雲公子共謀一醉……」
於是一夜豪飲。
頡利在狂笑,王凌雲在微笑。
一如他往日那般優雅淡然。
牙帳中燃著粗壯的牛油巨燭,熊熊燭火將帳中照的亮如白晝,然而卻怎麼也照不出他隱藏在淡雅輕笑之下的那一絲陰冷。
他心中早已有了萬千勾劃,包括如何取信頡利,慢慢躋身上層,最終尋找機會幹掉頡利然後自己來做草原的王。
只要百萬空弦之士在手,天下誰敢輕攫其鋒?李世民都得乖乖看他臉色……
為了這個巨大的抱負,就算搭上全大唐的百姓又何妨?
「我只是個梟雄,我的眼裡只有我自己!」他這樣喃喃自語,仿佛是在打氣,又似是在逃避,眼中偶爾閃過一絲後悔,隨即便被陰冷掩蓋。
他站在風雪之中向南而往,目光似乎穿越了萬水千山,眼前輕輕浮現出一張俏臉。
「阿姐!對不起……」他眼中閃過一縷痛苦,有淚水輕輕滑落下來。
出賣民族,叛國投敵,如果李世民知道了這裡生的一切,恐怕第一個遷怒的人就是他姐姐。
皇帝舉起屠刀,姐姐香消玉殞,這是一個必然會出現的結局,也是王凌雲心中最大的痛楚。
但是,他依然還是做出了選擇!
「待我站穩腳跟,必屠李家為你報仇,阿姐,原諒我……」他淚水洶湧,只覺得心中無限疼痛,仿佛有人用絲線栓在他的心口窩上不斷拉扯,一抽一抽的疼。
大雪紛揚,似要將天地掩蓋,他就這麼孑然立在風雪之中,忽然揚天一聲悲嘯,痛苦大叫道:「阿姐,原來我!」
噗通一聲,重重跪在了地上。
他的淚水已干,臉色漸漸變得像一個厲鬼。
從此之後,世間再無凌雲。
有的只是,魔……
……
雁門雄壯天下秀,易守難攻數百年,自古至今雁門關就是兵家必爭之地,歷代王朝不斷加固城防,這裡早已經成了扼守中原的最強門戶。
今夜有風雪,寒風凍死人,值守的士兵們正犯愁晚上如何禦寒,忽然喜從天降,上面傳下命令讓大家回營安歇,這等好事可不是天天都有,士兵們歡呼雀躍著撤離了城牆。
天氣這麼冷,幾乎滴水成冰,如果不是因為當差誰願意縮在風雪中?現在好了,當官的專門下令讓大家休息,就算出了問題那也怪不得別人。
士兵們三三兩兩討論著回營,點燃了火盆,吃一塊乾糧,然後鑽入溫暖無比的被窩,不多時便沉沉睡去。
唐大石沒有離開城牆,因為他屬於值守隊!
雖然王凌雲想要消減城防,但他不會將事情做得太過露骨,雁門關幾乎算是天下第一兵城,常年打仗不斷,士兵們經驗豐富,如果連個巡視城牆的值守隊都不留,恐怕會引起很多人的懷疑。一旦被士兵們現異常,那可就得不償失。
所以,王凌雲沒有讓雁門將領撤下值守隊。
此時大唐剛剛立國不久,軍事編制大部分還是照搬隋朝,一城之防守必須配備巡城值守,日間兩支,夜間四支。值守隊一般都是經驗豐富的老兵,每支編制百人,負責來回巡視城牆,以便隨時現不妥。
唐大石足足當了三十年兵,幾乎從前隋時期就駐守雁門關,一生經歷戰陣何止數百,他不是將領,卻很得士兵們尊重,雖然熬了三十年還是個兵卒,但是在值守隊卻一言九鼎。
今夜風雪很大,唐大石總覺得心中有些不安。
他帶著值守隊足足在城頭巡視了兩個時辰,直到看見大家都饑寒交迫睏倦難耐,這才低嘆一聲下令歇息,眾人順著城牆回到了值守隊臨時落腳的小屋。
小屋中燃著熊熊的火盆,進門便覺一股熱浪襲人,吹的人渾身都很舒坦。一個年輕戰士使勁跺著腳,他一邊拍打著身上的雪花,一邊輕笑對唐大石道:「大叔,我看您就是太小心了,這麼大的風雪,滴水就能成冰,整個城牆都被凍得滑溜溜一片,猿猴都無法攀登,何況是人?傻子才會在這種天氣下攻城……」
「總是要小心些為好!」唐大石憨厚一笑,伸手幫這個戰士拍打身上的雪花,鄭重告誡道:「大叔我當了三十年兵,見過了太多的戰陣。自古沙場無小事,為了贏一場戰爭,打仗雙方什麼法子都使得出來,趁著大雪之夜偷襲的事情也不是沒有。」
年輕戰士嘿了一聲,他也知道唐大石說的在理,只不過年輕人臉皮子薄,一時不願意承認自己錯誤。他眼珠轉了一轉,顧左右而言它道:「大叔咱們還是別說這些了,城已經巡視過了,沒有任何問題。您還是講講其它的事吧,比如說說你家的唐瑤妹子,她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順利達到長安,有沒有書信傳來……」
「這個還真有哩!」唐大石憨厚一笑,小心翼翼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仿佛寶貝一般捧在手裡,樂呵呵道:「你們看,這就是瑤瑤不久前托人捎過來的書信,她現在過得很好,在一個侯爺家裡做事!」
「侯爺?」年輕戰士眉頭一皺,忍不住道:「大叔,您不是讓唐瑤妹子去投奔老友麼,怎麼現在卻到了一個侯爺家?」
唐大石呵呵笑道:「是啊,我本是想讓瑤瑤去投奔一個老朋友,他二十多年前曾和我同袍,現如今聽說在長安也算富戶。你們也知道雁門關不太平,突厥人動不動就入侵攻城,所以每年快到冬天的時候,都有擔心打仗的百姓離開這裡去逃荒,前一陣子我讓瑤瑤帶著她弟弟離開,就是打算讓她去長安投奔老友,誰知在半路上卻被一個侯爺給截住了,專門領到家裡安排住下,給吃給喝,人可好了!」
唐大石忠厚老實,說話沒有什麼冠冕語言,一句『人可好了』聽起來普通,然而話語中卻隱藏著濃重的感激,顯然對自己女兒的現狀很是滿意。
那個青年戰士卻有些生氣,他臉上青紅不斷,半天終於忍耐不住,開口道:「大叔您就這麼放心啊。當官的可沒有一個好東西,尤其還是個侯爺,也不知道年紀有多大了,他為什麼會收留唐瑤妹子,我看根本就不安好心,貪圖唐瑤妹子的美色。」
「不是的,不是的!」唐大石使勁搖手,專門把信件抽出來給大傢伙看,嘴裡辯解道:「瑤瑤在信上說了,那個侯爺是個少年,比她都還要小上一歲,偏偏為人很是善良,他對待莊子上的每一個百姓都很好。」
「那也可能是偽裝的!」青年戰士賭氣說了一句,語氣裡帶著濃濃的醋意接著道:「一個少年就能封侯爺,說不定就是沾了祖輩的光,自己沒有一丁點本事。這種人好像有個名號來著,叫什麼紈絝子弟,一聽就不是好路數。」
唐大石呵呵輕笑,小心翼翼將信件收回,並不反駁青年戰士的話。
旁邊卻有一人嘿嘿笑道:「劉墩子這是吃醋啦,可惜喲,你從小喜歡唐老哥的閨女,偏偏那丫頭不喜歡你,現在聽聞瑤瑤落腳在侯爺家,你是不是感覺爭不過人家啊?」
「我只是擔心她被人騙!」青年戰士劉墩子奮力辯解,忿忿道:「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
「這次恐怕你猜錯咯!」那人哈哈大笑,他看了一眼劉墩子,意味深長道:「我可以告訴你,那個侯爺不但為人很好,而且還是少年奇才,整個長安都知曉他的名頭。聽說連皇帝陛下都很喜歡他……」
皇帝陛下都很喜歡他?
劉墩子緊緊皺起眉頭,心中泛起陣陣無力。他看一看說話這人,再望望旁邊樂呵呵的唐大石,不知為何只覺得很是憋悶,一股說不清的火氣蹭蹭而生,忽然惱怒道:「我出去巡城,看看城門有沒有關好!」
說話之間,轉身便走,小屋房門被他猛力一甩,出『咣當』一聲悶響。
屋外,雪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