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線陽光照耀到船上之時,張宣凝就在瞬間醒了過來。
無需檢查,他就發覺身體、力量、靈覺,都出現了巨大的變化,整整一層皮膚,全部脫了下來,類似於蛇蛻去舊皮。
新的皮膚又滑又嫩,宛如嬰兒,隨手動作一下,就覺得全身的身體,也靈活了許多,似乎能夠隨心所欲,作出原本作不出的動作。
張宣凝對這種情況,似曾相識,沉思一想,就記起了原本徐子陵在進階時,就有這樣的經歷,但是他修煉的是長生訣,而自己修煉的,肯定不會是長生訣。
張宣凝對此毫不驚疑,這只要一思考就知道是一種強化和改善體質的功法,感覺到內息源源不絕,他知道,自己突破到了第二層,可所謂武功大進。
很像後世的瑜伽技啊!
印度瑜伽法門,關係到世界觀的問題,姑且不說,小道之中就有這種流傳後世的瑜伽功,能使身體各部作出普通人難以相信的動作,達到身體技能的極限,所以這種改善的方法,也不算太過希奇。
只是人有極限,這種功法並不能無限改善,因此才落得奠基一流,如人之元力無限,能夠不斷改善,當世就身化至善至成之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論到佛教的說法,就是三十二轉輪王之身相。
雖在船中,也有銅鏡,對鏡而看,其中少年長發飄逸,身形完美,氣度沉靜,讓人一見就難以忘懷。
張宣凝微笑,心中已有所悟。
這時大船忽地緩慢下來,岸旁已經隱隱傳來了喧鬧之聲。
「張兄,你總算醒來了?船上已經過得半月春秋了,洛陽已快過了啊!」外面傳來了侯希白的聲音,說著:「你可知石青璇已經上船,正準備離開洛陽呢?如再不醒來,你就遇不到她了。」
張宣凝不由一呆,石青璇名震全國,以簫技震驚世間,就算在揚州,也聽過她的名字,只是她一向隱居,不多出行,這次遇到了,真是可幸。
換下衣服,張宣凝失笑的說著:「那是否說明,我還是有些運氣呢?」
此時,已是十二月深冬了吧,走在巨舟的甲板下,就看見了外面落著一層層雪,雪花如蝴蝶一般飛舞,而在一個半開的房間之中,侯希白白衣飄悠,正在凝視著外面的雪景,而與他一起的,就是石青璇。
雖然石青璇背對於她,凝望著天地之間的雪花,但是雪光如明,照得她的身上,不但青絲清清幾許,更使她無比優美的女性線條之中,透出了幾分秘不可測,秀麗出塵的奇異。
就如獨行於世界,置身於雪海,此身如還原成天地一塵。
就在這時,一絲清音,緩緩升起,音符於天地雪花中徘徊,與風共舞,又安然漫步,那是如此平和與世的意境。
張宣凝洒然一笑,心中泛起無比迷醉的感覺,石青璇的音樂,的確已經達到由情生境,進乎於神的境界了,重重歡喜,實是難以盡述。
就在這時,石青璇側過臉來,仔細端詳他,問著:「張宣凝,你現在想什麼呢?」
這一招突如其來,張宣凝感到她的難以測度,心中卻泛了一些驚喜,這種由她產生的難以度測,實是新鮮感與刺激,油然說著:「青璇,這招突然襲擊,到底學自誰呢?你又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還是非真非假的話呢?」
不經意間,雪花變厚,凌空划過無數道孤線,隨風旋轉、飛舞,猶如從天而降的柳絮,一時間瀰漫天空。
如天女散花,從天穹深處飄落,更超脫出眼前此女的淡遠幽遠。
石青璇嘴角逸出一絲笑意,漫不經意的說著:「誰允許你就這樣叫我的名字呢?我就是我,何必學自誰呢?而真話假話,非真非假,又是如何呢?」
「青璇又何必欺我呢?如說假話,那就是青璇使我迷醉,既生出不敢褻瀆的感情,似乎只要見得聽得,我就滿足了。」張宣凝就上前一步,正凝視著這個可稱此世界絕色之一的女子:「人生易過,紅顏彈指老,剎那芳華,轉眼就過,相濡以沫,不若相忘於江湖。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
石青璇噗哧的一聲笑了,然後露出了深思的神色:「你們男人總喜歡把事情扯到我們女人家的身上,不過,這說的很好啊,如有所求,就不自在,喜歡的技藝,就足以自娛,何必多惹是非,但是看張兄的話,顯是並非真心所想了?那你的真心話是什麼呢?」
「如是真話,那現在我就是心色大動,如火焚燒,我現在就很希望,青璇就是我的妻,讓我擁抱於你,以紅塵纏綿之樂,共享這天人一景之時,想必,不會遜色於林間小路,清泉飛瀑吧!」
「噗!」在一邊聽著的侯希白,終於忍不住,不知道應該作什麼表情才好。
石青璇終於無法保持原本的神色,大嗔說著:「你怎麼可以如此直白的說我們女兒家呢?」
說完,她露出一絲動容的神色:「你這話如此過份,我過去從沒有聽說呢,可是由你說來,似乎就有一種天經地義的味道呢!」
張宣凝一呆,移到了船甲之邊,說著:「我真沒想自己說得這話,可是見得青璇,這就自然是我本心所想,所以就認真說出來了。」
石青璇臉色淡紅,語氣卻轉為平淡:「這是否就是張兄非真非假的話呢?」
頓了一頓,又說著:「是不是張兄,從沒有愛過哪個女子呢?不然,豈有如此坦然自如,雖是向女兒家表其情,卻實際上毫不在意女人家想法的態度呢?」
她見過無數的男人,無一為之她動容,甚至不知如何是好,進退二難,唯有眼前的這個少年,才真正不把她的心思放在心上,她可以感覺到,無論自己作什麼反應,其實都不能真正影響於他。
張宣凝搖頭苦笑:「這也就是你太小看我了。」
眼神轉凝,眸中閃過柔情:「我曾經有個青梅竹馬的女孩,並且真正愛上她,一天不見,就覺得等待很長時間,時刻注意她的一舉一動,當我失去她時,那是無比深刻的痛楚。」
「那現在呢?」
「她沒有死,但是已經不在了,也許這就是人生吧,那時的情懷,現在回想起來,當是真沒有絲毫掩蓋,或痛或喜,都如此深刻,直透本心,無比動人。」張宣凝柔聲說著:「而今想起,竟然產生一種無比充實的感覺,似乎有此經歷,我的人生某一方面就不再缺乏了。」
「她的容貌,我竟然記不得了,我並不覺得因此淡忘了她。」張宣凝眼神清亮,又似迷醉,低語的說:「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然已惘然。」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然已惘然!」石青璇低聲念著,心中泛起不知道應該怎麼樣描述,又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她來到這裡,本是為了看看這個被侯希白稱之為神似父親的少年,之前卻從沒有覺得真正會如此,自己的父親,獨行於世,天下誰能相似呢?
但是現在的這種感覺,卻是如此的真實不虛。
真是神似異常啊!
父親父親啊,你可知道,我在這裡,看見了三十年前的你呢?
只是此少年,短短几語,讓我明白,相比當年的你,他更是多情,也更是忘情。
翩然青衣。
恍然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