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帶家人出去吃了頓飯,回來晚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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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梁君之前那句『攜少梁臣民恭請秦王』,說到底只是給秦王保留了顏面,然而在秦王進城之後,他卻真的遭到了少梁百姓的『夾道歡迎』。
或許是因為秦王赴舊梁『赴會』的消息傳入了城內,舊梁城內的軍民自發地來到了街道兩旁,有拄著拐杖的老人,有抱著嬰孩的婦人,有手持長戈維持秩序的士卒,形形色色,不一而足。
唯一相同的是,他們都用倔強且冷漠的目光看著秦王。
「……」
看著那無數雙倔強而冷漠的眼眸,秦王心中稍稍有些震撼。
一來他是從這些人的眼神中感覺到了鬥志,他無法想像被嬴虔圍困至此時此刻的少梁人,仍然能有這般鬥志。
二是少梁人的倔強與頑強,讓他不禁想到了他秦人。
他秦國地處西垂,與西邊數百個戎國接壤,是所有周王室分封的諸侯國中,受戎夷侵害最嚴重的國家,但他秦人從未向那些戎國屈服,不惜開啟長達數百年的戰爭,使當年數百個戎國銳減至如今的百餘個。
秦人一直在殘酷的逆境中生存,沒有什麼可以將他們擊敗,這既是秦王國室的驕傲,也是所有秦人所信奉的。
而現如今,秦王從這些少梁人身上,隱約看到了他秦人的影子。
忽然,有一名目測十幾歲的年輕人在人群中高呼:「秦人永遠無法在少梁的土地上高呼萬歲!打倒秦國!」
這一句話,仿佛點燃了街道兩片少梁百姓對秦人的憎恨,上至拄著拐杖的老人,下至十歲小兒,還有抱著嬰孩的婦人,他們紛紛高呼響應。
「打倒秦國!」
「打倒秦國!」
面對好似排山倒海般的聲潮,饒是秦王亦露出了驚駭之色,站在原地不知所措,而衛鞅更是面色大變,連忙轉頭看向東梁君:「東梁君——」
東梁君壓壓手做了一個不必擔心的手勢,吩咐王錚帶幾名士卒保護秦王,隨即走到圍觀的人群處,抬手示意附近的百姓安靜下來:「諸位、諸位我少梁的父老,請聽我一言,秦國無端侵犯我少梁固然是真,然今日秦王親赴我少梁,商議兩國罷戰言和一事,足以證明秦王的誠意,請諸位暫時放下心中的憎恨,一切等我少梁與秦國談判後再說。」
東梁君在少梁還是有極大威望的,聽他這麼說,人群漸漸安靜下來。
或有人問道:「東梁君,您的意思是,這場戰爭結束了嗎?」
這是個好問題,東梁君轉頭看向秦王,問道:「秦王,這場戰爭結束了,對嗎?」
「……」
秦王明顯仍有些拉不下臉,幾次欲言又止,見此衛鞅快步上前,主動回應東梁君的暗示:「是的,這場戰爭結束了。」
雖然不是秦王親口所言,但既然秦王並非反駁,東梁君心中多少還是滿意的,他回顧人群說道:「諸位都聽到了,戰爭結束了!」
一時間,這人山人海的街道上掀起了一股聲浪,不計其數的人滿臉喜悅,振臂高呼。
「戰爭結束了!」
「贏了!我們贏了!」
「少梁贏了!」
這些諸如『贏了』的詞,聽得秦王眼角一陣抽搐,但他並沒有做聲。
這不單單是因為他被這個小國給俘虜了,還有他隱約意識到了這群少梁人的頑強。
此時,李郃就帶著梁姬、阿奴走在隊伍的後頭,看到前面的動靜,他問走在他身旁的韋諸道:「翟司馬安排的?」
韋諸看了看左右,低聲對李郃說道:「其實是東梁君。」
「哦。」
李郃點點頭,倒也不覺得有多麼意外。
畢竟東梁君其實也是一個性格強硬、倔強的老頭,只不過這老頭恪守禮數,不像翟虎那麼浪蕩不羈罷了——明明有能力逃至魏國,卻願意在少梁即將傾覆的情況下堅守至最後一刻,似東梁君、翟虎、尹騭、王錚、范鵠等人,怎麼可能性格軟弱?
『干地漂亮!』
李郃心中暗暗稱讚東梁君的這番安排。
在經過這一插曲後,眾人來到了城內的邑府,也就是這座城的大夫尹騭、尹老的府上。
此時,東梁君將一直跟著李郃的梁姬請上主位,正兒八經地接待秦王與衛鞅。
對於少梁的君主居然是一位十來歲的少女,秦王與衛鞅稍覺驚奇——其實他們並不是不清楚梁姬的存在,只不過前些年東梁君在魏國的支持下重建少梁國時,他們都以為梁姬不過只是傀儡,只是東梁君以及魏國為了安撫少梁氏族與百姓的工具。
畢竟東梁君的爵位都是魏國封的,畢竟梁姬就算沿襲了其父梁伯的爵位,那也只是『伯』爵,封臣子為一邑之君,天下未必能夠接受。
只是沒想到東梁君竟沒有竊取少梁,這讓當時的魏國與秦國都有些意外。
直至今日,秦王與衛鞅也仍有些意外,同時對東梁君的品德亦暗暗高看了幾分。
將秦王與衛鞅請到貴席,東梁君、翟虎、李郃、尹騭、王錚、范鵠幾人便開始與這對秦國君臣商討兩國談判的場地與詳細章程。
看得出來秦王此刻仍心氣不順,自顧自閉目養神,全權交予衛鞅,而少梁這邊,基本上也是東梁君、尹騭二人在與衛鞅商量,其餘翟虎、李郃、王錚、范鵠則在旁聽著。
等到三人商量地差不多了,李郃插嘴道:「在談判之前,請秦王下令貴國的軍隊先撥付我少梁一筆糧食。」
秦王一臉氣悶地看向李郃,還沒等開口,就聽衛鞅一口答應。
於是當日下午,李郃、王錚二人在衛鞅的陪同下,前往涺水秦營再次見到了嬴虔,向當地秦軍索要糧食。
嬴虔氣得肺都要炸了,但無奈己國君主在人家手上,不得不照辦,下令東梁、芝川一帶的秦軍將糧食運到舊梁,交予後者。
「現在我少梁有多餘的糧食了。」
在回城的途中,李郃私下對王錚說道。
王錚愣了下,旋即才明白過來,樂不可支地朝李郃豎起拇指——拿秦軍的糧食去救濟從河戎逃奔而來的難民,邀買人心,可以的!
而在此期間,范鵠則乘坐馬車迅速前往了少梁城。
此時的少梁城,由繁龐大夫司馬卓坐鎮,得知范鵠來到城外,司馬卓很是驚奇,連忙出城相迎。
在見到范鵠時,司馬卓驚奇地問道:「范大夫途中不曾遭到秦軍的阻截麼?」
范鵠哈哈笑道:「司馬大夫,這場戰爭結束了。」
「結束了?」司馬卓微微色變,臉上露出幾許驚疑。
仿佛是猜到了司馬卓的想法,范鵠連忙解釋道:「不,我少梁並非向秦國屈服,是這樣的,李五百將你知道吧?他與他麾下的奇兵隊,將秦王給『請』到咱們少梁了……」
他刻意加重了請這個字。
如他所料,司馬卓倒吸一口冷氣,驚喜道:「李五百將赴秦國俘虜了秦王?」
跟在族叔身旁的司馬錯亦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噓。」范鵠趕緊制止司馬卓,糾正道:「是請,請。」
「對、對,是請,是請。」
方才還一臉陰沉的司馬卓,此刻喜笑顏開,連連點頭,與范鵠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不管是俘虜還是邀請,至少秦國的君主如今在他們少梁手中,不怕秦國不乖乖就範。
笑過之後,范鵠正色對司馬卓道:「我來時,王錚與李五百將帶著秦國的左庶長衛鞅,已赴秦軍處索要糧食,最遲今夜,舊梁就會將一部分糧食運至少梁……」
司馬卓欣喜地點點頭,畢竟少梁城內的糧食亦所剩無幾。
除了糧食問題,范鵠亦向司馬卓交代了一些準備事宜,畢竟兩國簽署停戰協定,那肯定是要在少梁的國都進行,不管秦王之前是怎麼來的,但既然兩國要簽署停戰約定,少梁就要以禮相待,按諸侯規格接待秦王,免得被人恥笑。
「范大夫放心。」
司馬卓連連應諾。
再說回舊梁這邊,李郃、王錚、衛鞅三人也已回到了城內,原本衛鞅打算再找東梁君商量一下具體的和談章程,可當三人來到邑府時,值守的士卒卻告訴他們:「東梁君與翟司馬正在接見瑕陽君。」
瑕陽君……
衛鞅忽然意識到,在少梁抵抗他秦國的軍隊中,其實還有一支七千人的魏軍,這支魏軍就由原元里守將、魏瑕陽君魏璝統率。
而有意思的是,之前他與東梁君、翟虎、李郃、王錚等人商議和談的具體章程時,那位魏國的瑕陽君並不在場。
究竟是瑕陽君主動避嫌呢,還是少梁這邊故意支開了瑕陽君呢?
衛鞅心中微微一動,故意試探李郃與王錚道:「在下忽然想起,魏國的瑕陽君,似乎也在貴國,可之前我國大王與諸位商議和談之事時,卻並未見到瑕陽君……其中有什麼緣由麼?」
別看王錚魯莽衝動,他畢竟是東梁君的侄子,又豈是純粹的莽夫?他一眼就看穿了衛鞅的試探,輕笑一聲,沒有說話。
王錚能想到的事,李郃自然也能想到,他故意說道:「此乃我少梁與秦國的和談,與魏國何干?」
王錚驚異地看向李郃,但卻沒有說話。
看看王錚,又看看李郃,衛鞅嘴角揚起一絲莫名的笑意,點頭說道:「李將軍所言極是。」
不多時,等候在庭院中的三人,就看到瑕陽君一臉陰沉地走了出來。
衛鞅當年曾在魏國仕官,而且當的還是魏相手下的從事,他豈會沒見過瑕陽君?
而瑕陽君作為魏國駐河西的長官,又豈會不認得衛鞅這位秦國的新晉權貴?
四目交接,瑕陽君面帶怒色,拂袖而去。
看著此人離去的背影,衛鞅面帶笑容,若有所思。
倘若說之前他是因為秦王被俘而不得不向少梁妥協,那麼眼下,他真正開始考慮拉攏少梁。
畢竟秦國已經占領了河戎國,已經打通了前往魏國河東的道路,占不占領少梁,其實意義並不大,倘若能借今日之事將少梁拉攏到他秦國這邊,這對於他秦國而言,也未必是一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