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當龍賈、穰疵在考慮突圍時,嬴虔、翟虎、李郃、公孫壯等人亦在秦梁聯軍的帥帳內商議奪取合陽城。
用嬴虔的話來說,目前合陽城內的魏軍,士氣肯定已經跌到了低谷,只要他秦梁聯軍發起突襲,立刻就能攻陷城池。
而這所謂的突襲,那無非就是之前那套,少梁奇兵打頭,潛入城內、打開城門,然後秦國正軍隨之殺入城內,一戰而定。
現在的問題就是,幾時發起突襲?
這就要取決於少梁的態度,或者說李郃的態度,嬴虔很大度地讓少梁自行決定這件事,以表明他秦國對少梁這個盟國的重視。
不得不說,在已打定主意要逐步同化少梁的情況下,嬴虔在這方面做地十分到位,讓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在思忖了一下後,李郃也給出了回答:「……明日吧,明日白晝,再去挫一挫魏軍的士氣,然後夜裡我親自帶人襲城。」
「好。」嬴虔一口答應:「介時我大秦的將士將全力支持少梁收複合陽!」
「那就多謝了……」李郃有意無意地看了幾眼滿臉笑容的嬴虔。
此時就連他們也沒有想到,龍賈與穰疵竟會如此果斷地選擇在今夜突圍。
是夜戌時,一隊魏卒闖入了邑邸,想要帶走準備歇下的合陽大夫尹騭。
尹騭的家臣、屬族們本欲抵抗阻攔,但最終被尹騭喝止,畢竟老頭也明白若雙方廝打起來,最後肯定是他們吃虧。
於是他喝止了家臣與屬族眾人,叮囑道:「龍賈將軍不至於會加害我這把老骨頭,你等老實呆在邸內,不得踏出一步。」
眾人無奈,只能看著尹騭這位家君被那隊魏軍帶走。
不多時,尹騭就被這隊魏軍帶到了東城門樓,見到了龍賈與穰疵。
龍賈對尹騭還是比較客氣的,一見面就喝退了跟在尹騭身後的兩名魏軍將官,隨即和顏悅色地向尹騭致歉:「有件事需要尹大夫配合,是故深夜派人將尹大夫帶到此處,還請尹大夫多多見諒。」
在龍賈的邀請下,尹騭拄著拐杖坐到了席中,饒有興致地看向龍賈與穰疵。
與『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規矩類似,像各國的將軍、治邑大夫被敵國軍隊抓獲,基本上也是不會迫害的,最多只是在戰後作為談判的籌碼,因此尹騭與他的家臣、屬族被魏軍抓獲後,也並未受到加害,只是被軟禁在城內的邑邸中,直到今日被龍賈派人請來。
打量著二人,尹騭不失禮儀地笑道:「不知有什麼需要老朽配合?」
尹騭也不隱瞞,在猶豫了一下後說道:「我軍將撤往河東,希望尹大夫與我等同行。……尹大夫請放心,只要一切順利,在下會在我軍成功渡河之後,將尹大夫釋放。」
「……」
尹騭臉上露出幾許驚訝。
雖然他這些日子被軟禁在城內的邑邸中,但也聽到了秦梁聯軍兩次攻城而引起的鳴鐘聲,只是他沒有想到魏軍居然被逼到了不得不放棄合陽、撤回河東這種地步。
他捋著鬍鬚笑道:「看來這段日子,秦軍給貴軍造成了不小的壓力……」
從旁穰疵聽到這話,面無表情地說道:「事實上,秦軍遠不如貴國軍隊對我軍的壓力來得大,無論是貴國的奇兵、還是貴國的弩手。」
尹騭愣了愣,隨即臉上露出了微妙的笑容:「嚯嚯,這可真是莫大的榮幸。」
龍賈轉頭看了一眼穰疵,繼續對尹騭說道:「對此,尹大夫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老朽也沒有選擇不是麼?」
尹騭笑了笑,隨即正色說道:「老朽可以答應與貴軍同行,但老朽無法做出任何保證……」
「無妨,只要尹大夫答應同行即可。」龍賈微笑著說道,他篤定翟虎與李郃不會放棄尹騭。
見此,尹騭凝視龍賈半晌,忽而正色道:「……希望貴軍撤離時,莫要做出傷害老朽親近之人,也莫要趁機於城內做出惡行。」
「這個我可以保證。」龍賈信誓旦旦地做出了承諾。
如此又過了一個時辰,龍賈與穰疵站在城上觀望秦梁聯軍營寨的方向,見那邊一片寂靜,龍賈對穰疵道:「差不多了,待會我率人襲其駐地,你趁機率武卒向北撤離。」
「小心。」穰疵朝著龍賈抱了抱拳。
龍賈點了點頭,快步走下城牆。
片刻後,合陽的東城門、南城門、北城門同時打開,早已準備就緒的四萬魏國正軍迅速出城,直奔秦梁聯軍的駐地。
如此大規模的行動,自然瞞不過在附近遊蕩的少梁奇兵的耳目。
少梁奇兵的二百人將高允率先發現了魏軍的異動,連忙叫人吹響警哨,一時間,一陣尖銳刺耳的警哨聲劃破了夜空的寂靜,傳到了秦梁聯軍的營寨。
值崗的秦卒尚在困惑到底是哪裡傳來的異響,因輪班而留在營寨內的、以韓延、侯贇為首的另一部分少梁奇兵頓時驚覺起來。
因為那是他少梁奇兵的警哨,只有在十分危急的情況下才會用來預警。
再一看警哨傳來的位置正是合陽的方向,韓延、侯贇等人心中頓時閃過一個念頭:魏軍襲營!
只見原本坐在篝火旁烤火的韓延猛地站起,朝著不遠處一隊正好奇看向警哨傳來方向的秦軍巡邏卒下令道:「此乃我奇兵警哨,你們幾個,速速去知會全營,魏軍多半是要襲營!」
不得不說,少梁奇兵對於秦軍是又懼又敬的存在,雖然那隊巡邏秦卒的隊率是一名五百人將,軍職尚在韓延這個二百人將之上,但對方卻下意識地服從了命令,立刻就派人預警。
而少梁奇兵這邊也沒閒著,比如侯贇,他立刻就直奔李郃的帳篷。
等到侯贇等人快步來到李郃的帳篷時,李郃正與李應、狐豨、狐賁等人站在帳外,皺著眉頭看向那持續傳來的警哨所在的方向。
「魏軍來夜襲?不應該啊……」李應困惑地說道:「魏軍還有士氣?」
在他看來,以合陽魏軍的士氣低迷程度,根本不可能短時間內恢復過來。
「除非對面也有一位像梁姬那樣的少女,或者是像李哥那樣的猛將。」狐賁半開玩笑,卻說出了李應心中的想法。
期間,李郃盯著警哨傳來了方向看了半晌,忽然沉聲說道:「恐怕魏軍是要突圍!……快,立刻稟告翟司馬與嬴虔。」
眾人頓時反應過來,狐奮連忙奔入傳訊。
不多時,翟虎、嬴虔等人便匆匆趕來,觀他們身上衣服都不如平日裡那般平整,顯然是倉促起身所致。
「魏軍要突圍?」
快步走至李郃身旁的嬴虔迫不及待地問道。
「應該是。」
朝著翟虎點頭打了聲招呼,李郃說出了自己的判斷:「我少梁奇兵只有在情況十分緊急時才會吹響警哨,警告友軍,眼下這警哨持續不斷,可見事態萬分緊急,搞不好是魏軍傾巢而動,考慮到魏軍應該沒有士氣偷襲我聯軍營寨,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他們想要突破聯軍的封鎖,強行突圍!」
「唔。」
嬴虔神色嚴肅地點了點頭,隨即面露微笑道:「好!好!……如此,倒也省得我等攻城了!」
說罷,他一邊朝遠處快步走去,一邊口中大喊:「傳令公孫壯、繆琳、計良速速集結軍卒!」
看了一眼遠去的嬴虔,李郃與翟虎商議道:「情況未明了之前,叫秦軍去截擊吧,等確認魏軍是要突圍,咱們再做行動。」
見翟虎點點頭贊同自己,李郃又吩咐侯贇道:「侯贇,你立刻帶人去合陽,倘若魏軍果真棄城逃奔,你立刻率軍進城,尋找尹大夫等人的行蹤,確保他們無恙。」
「是!」侯贇應聲而去。
就在秦梁聯軍的營寨倉促準備應戰之際,龍賈已率四萬魏軍中的一小部分,逼近了聯軍的營寨。
他當然也聽到了那連綿不絕的刺耳警哨,一猜就知道那是少梁奇兵在向聯營內的秦梁軍卒預警,但即便如此,他還是率領麾下軍隊殺向了聯軍的營寨,不求攻陷聯軍營寨,只是為了拖住秦梁聯軍,為他四萬魏軍中的後續軍卒創造撤離的機會——雖說他有意讓四萬正軍付出犧牲,確保兩萬魏武卒順利撤退,但這並不表示他想要犧牲這四萬普通魏卒,若是情況允許,他自然是希望更多的魏卒能夠突破秦梁聯軍的封鎖。
「殺!」
在龍賈的命令下,數千魏卒殺向秦梁聯軍的營寨。
但遺憾的是,值崗的秦卒們早已得到了韓延等人的警告,已擺出了迎戰的架勢,甚至於,營內的秦軍弩兵、少梁弩兵也已陸續集結,以數百人為一簇,朝著營外傳來喊殺聲的方向發動了齊射,這使得那數千名魏卒剛殺到營寨外,就遭到了一波弓弩齊射的洗禮。
一時間,那數千名魏卒傷亡慘重,哀嚎聲不絕於耳。
然而對此龍賈卻仿佛視若無睹,繼續下令進攻聯軍的營寨。
而與此同時,四萬魏軍的後續部隊,則繞過秦梁聯軍的營寨,直奔河營方向。
可嬴虔哪會讓龍賈如願呢?
當發現魏軍夜襲他聯軍營寨的力度根本不痛不癢,嬴虔就明白了怎麼回事,當即下令道:「攻營的魏卒,乃是魏軍為了拖住我軍而放棄的棄子,不必過多理會,傳我令,全軍出營追擊魏軍,殺一名魏卒,賞田十畝!殺五名魏卒,賞田百畝,爵升一級!」
在嬴虔的重賞下,十萬秦軍好似出閘的猛虎,一個個爭先恐後地衝出營寨,不顧黑燈瞎火,截住了四萬魏軍突圍的前路。
而在此期間,穰疵則帶著尹騭與兩萬魏武卒,悄然離開合陽,徑直往北直奔東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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