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細數。
病在肺,故咳嗽。久咳必傷肺絡,肺絡傷則胸口痛。久傷必致血分,故咳血。又肺久病致虛,肺金既虛,腎水必枯。陰不能斂陽,故陽浮於外,手足心潮熱便是印證。
陰虛而體液不足,脈道不充則細。
陰虛則陽張,陽張則熱浮於表,雖有熱,乃是虛熱。
……
徐小樂按了阿木林兩個兒子的脈象,心中隱隱有了方向。不過這些方向在前人書中也有涉及,用法也就是補陰斂陽,扶正祛邪。既然辨證一致,治療思路也是一致,那麼就不可能出現前人沒治好,而自己卻治好了的結果。
徐小樂此刻又回到了當日嫂嫂重病時候,只覺得眼前烏黑,雖然腳下有路,卻完全看不見光明。他鬆開手,朝外走了兩步,圍在門口的鄰居連忙讓開,好像徐小樂也帶了癆蟲一樣。
阿木林捧著煮過的艾葉水過去,請徐小樂淨手。
艾葉可以驅蟲也能驅邪,以後家裡要多備一些。阿木林心中暗道。
徐小樂仔仔細細洗了手,在乾淨的帕子上擦乾,走出屋子方才解下口罩,道:「孩子叫什麼名字?」
阿木林一下子愣住了,這跟他腦中轉了無數次的對話完全對不起來。一旁的李寡婦卻道:「大的叫七斤,小的叫五斤。」
徐小樂點了點頭道:「我先說好消息吧。」
阿木林精神一振:竟然還有好消息!
徐小樂緩緩道:「兩個孩子都還沒有到瀕死的地步。」
阿木林急忙問道:「那就是還有救咯?」
徐小樂道:「接下來就是壞消息了:七斤大概還能撐兩個月,五斤撐不過一個月。」
阿木林只覺得天旋地轉,差點一頭栽倒,幸好被一干街坊扶住了。
帶著口罩的裁縫就不樂意了,以熟人的口吻對徐小樂道:「小徐大夫,你這不是消遣他麼?」
徐小樂搖了搖頭,道:「如果不治,大概就是這點命了。」
阿木林連忙站好,道:「徐先生,這麼說你是能治好他們的,對不對?」
徐小樂道:「我沒有把握治好他們,但是可以讓他們多活一段時間。」
阿木林被徐小樂這一停一喘嚇得都不敢接話,直到確認徐小樂不會再改變口風,方才道:「全憑小徐大夫做主!只要他們兄弟二人有一線生機,我就是做牛做馬也心甘情願。」
徐小樂就往外走,道:「我包你的船也是要給你工錢,不用你做牛做馬。我有些方子想不通,你划船帶我去外面河上轉一圈。」
一干鄰居連忙分開讓路。
阿木林進屋跟兒子交代了兩句,又退了出來,洗了洗手才跑去備船。街坊鄰里都是老相識了,即便阿木林人不在家,也用不關門閉戶,就由得他們自便。這些人當然也不會在屋裡久留,到底人家家裡有兩個癆病病人。
不用徐小樂說,阿木林也知道接下來該去哪裡。他先帶著徐小樂在河面上轉了兩圈,看起來就像是無所事事的觀光客。等到靠近了飯點,河上船漸漸少了,他才劃向秘密據點。
張大耳顯然沒想到徐小樂會來,有那麼一瞬間差點感動得哭出來。
徐小樂按了按他的肩頭:「聽說兩位壯士高燒不退?」
張大耳就點了點頭。
徐小樂道:「我去看看。」
張大耳一邊前頭帶路,一邊道:「小樂,這麼燒會不會燒成傻子?」
徐小樂略一沉吟:「只有活著,才有可能成為傻子。」
如果死了,那當然是不會變成傻子的。不過有些人覺得寧可傻了也比死了強,有些人卻覺得寧可死也不能變成傻子,這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徐小樂一下到地窖之中,就聞到了一股腐臭的氣味。這個地窖只有一個入口,兼作通風口,很多時間通道口還是封閉的,下面就算打掃得再勤快,味道也會積聚。
徐小樂皺眉道:「還是不能帶上去麼?這兩天風聲好像過了吧。」
張大耳道:「明松暗緊而已,每天晚上都有人砸門搜家,我們這兒被搜了兩回。隔壁那家,有一晚被查了三回。」
徐小樂知道這也是要看街坊看人,譬如長春堂那邊就沒查得這麼嚴。若是他們有能力把人送進顧家、周家那樣大戶人家,更是連查都不會有人查。
徐小樂沒有多說,徑直走向床邊。兩個傷者雖然還是高燒不退,但是比之前幾天徐小樂第一次來的時候要好了許多,甚至還能蠕動嘴唇要水喝。
徐小樂剛剛從阿木林家出來,再看到這兩位,突然有種明悟:有時候醫生真的無能為力,只能叫人苟延殘喘。不過即便是苟延殘喘,也比讓人命喪當場要強啊。
活著才有希望!
醫生收的診金里,三分是藥利,三分是手藝,還有四分大概就是給人以希望了。
徐小樂意識到自己竟然有些走神,連忙沉心靜氣,伸手抓過箭傷者的手腕。
張大耳見徐小樂如此專注,大氣都不敢喘。
過了片刻,徐小樂診完兩脈,道:「他是陰虛難以斂陽,所以高燒,補陰即可。我回去給他開藥。」
張大耳記在心裡,又有些心煩,暗道:你開了藥又怎麼運過來呢?即便送過來,我又怎麼給他們煎藥?如今白天夜裡都有密探在外面閒逛,聞到點藥味就跟蒼蠅一樣圍過來了。
徐小樂又去看那個差點被開膛破肚的傷者。他同樣也是高燒不退,但是脈象細小,乃是失血過多造成的氣血兩虛,單純補血效果顯然不夠好,還是得用人參黃芪補氣,以氣帶血,慢慢充盈。
張大耳沒想到兩人病症完全一樣,醫治手段卻是大相徑庭,不由對徐小樂多了幾分敬重。
相比剛才看的肺癆,徐小樂對這兩位的病症就輕鬆多了。他道:「關鍵是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實在不適合將養,否則不至於燒成這樣。」
張大耳愁眉苦臉:「實在是沒辦法出城。別說他們了,就連我都沒法見人。」
徐小樂左思右想,突然問道:「你們外面還有人接應麼?」
張大耳微微搖頭:「即便有也聯繫不到了。」
徐小樂一想也是,朝廷下這麼大本錢抓人,誰都不會呆呆地等著被抓,能跑早就跑了。他說道:「蘇州城裡世家豪門,有能投靠的麼?我記得當日你說你傍上了大門檻。」
張大耳臉色更難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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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