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霖說你找我有事?」宋德良往日身上的長者風範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公事公辦的嚴肅和處級幹部的頤指氣使。
他扭過黑臉,看看岳文那條伸直了擱在輪椅前方的傷腿,那意思岳文明白,都這樣了,還出來充那門子大尾巴鷹?
以前見面就噓寒問暖的「叔」變成了現在黑臉黑面的「宋局長」,岳文也只有忍住氣,誰叫現在求著人家呢,他還是先叫了聲叔,「叔,建萍的哥哥找過我……」
可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他還沒有說完,宋德良一下打斷了他,「岳文,」一聲岳文叫得他都有些不適應,從剛工作開始後面就帶著職務,岳書記和岳書任兩個職務,就好象是被人喊了很多年,現在有人突然直呼其名了,他一時竟有些接受不了,「你不說這個,我也要找你,鐵霖的這個對象,嗯,你是媒人?」
濃重的官腔,絲毫不客氣,隱隱還帶著些惱怒。
「啊。」
「你跟鐵霖是兄弟,你,怎麼把他往火坑裡推?」宋德良的臉更黑了。
「啊?」
「你看看,這都是什麼人家,雖然長得有模樣,也有兩個錢,但這錢來路肯定不正,這錢,我是不主張要的……找對象,先要看家世、看人品,……現在懷孕了,也沒有辦法了,按我的意見懷孕了也不行,鐵霖他媽心軟,……但我們有這個媳婦,可沒有這門親戚!」宋德良有些激動。
「啊!」
「有了這麼個親戚,往後還指不定有多少事等著呢……」
「叔,」岳文想要站起來,可是腿平伸著,他沒站得起來,推他進來的二腚還在外面走廊上等著呢,「人家養閨女不容易,郎建輝就怕這個,所以,陪嫁百萬,……結婚是一輩子的事,不論對您家還是郎家,婚禮也就這一次,您好歹看在建萍的面上,讓她哥哥來。」他現在不敢說自己了,他知道宋德良不會給自己面子,說出來這不是自己找難堪嗎?
「我說過了,錢,我不稀罕,」宋德良的身子倚在老闆椅上,道,「上杆子不是買賣,什麼人家,也不打聽打聽,還勾引鐵霖……」
「是黑八先追的人家!」
岳文氣不過了,這裡面的情形沒人比他更清楚,許多機會,還是他幫著創造的,現在也成了罪名了。
「誰知道是不是她那個哥哥出的主意,」宋德良看他一眼道,「這種人家……」
「那種人家?」岳文再也壓不住火氣,「這種人家,配你家處處有餘,如果你不是黑八他爸,就憑你這句話,我就敢踹你!」
宋德良的黑臉一下紫脹了,但在糧食局的一畝三分地上吵起來,丟臉的只能是他,況且,他對岳文的脾氣再是了解不過,這可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
他看看岳文的腿,「岳文,人得到什麼山得唱什麼歌,你,說話得注意!」
「二腚!」岳文大叫道,卻再不理會宋德良,「走,叔,最後一次叫您叔,到時您可別後悔。」
宋德良鼻子一哼,拿起茶杯喝起茶來。
…………………………………
大灰狼沒敢上樓,就等在糧食局大院裡,見岳文出來,期待地看著岳文,見岳文一臉惱怒,臉色又是一黯。
岳文心裡也不好受,為大灰狼,也為自己,驟然從萬人羨慕的位置到了現在處處碰壁的境遇,他也不服氣,「別著急,我打幾個電話。」
電話打出去了,打的都是街道黨工委書記或是處局長,這幾個電話,他當然是精心選擇過的,可是,有的乾脆不接,有的接了在說開會,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他心裡不禁有些苦澀。
得勢時,遠在深山有人問;失勢時:門前冷落鞍馬稀。
不管是商場官場還是娛樂場,人,都很現實,人生苦短,人們要用有限的精力去實現最大的利益,這也無可厚非。
最後一個電話他打給了曾經的師傅陳江平,陳江平倒說得很直接,「這種事,是家事,老宋跟我的級別也一樣,我去說,合適嗎?」
這,岳文當然知道,可是氣沖腦門,就失去了理智,他現在已經不講什麼遊戲規則了,一心想找更大的領導壓服宋德良。
「我打個電話給蔣曉雲,讓蔣主任出面!」
與蔣勝的關係,太過複雜,蔣勝即是他在芙蓉街道時的領導,也在共同爭取核電時有過深入接觸,更為關鍵的是,他是蔣曉雲的父親。
可是沒想到的是蔣曉雲這一關就過不了,說辭與陳江平一樣,「這種事,外人不好插手,」蔣曉雲好象在開會,聲音壓得很低,「你這麼聰明個人,這點你看不透?」
我看得透,我比誰都看得透!
岳文長嘆一口氣,我這是在跟宋德良較勁,還是在跟我自己較勁,跟我目前無人理睬的處境較勁?
大灰狼無聲中遞過一支煙來,岳文一擺手,示意他什麼也不用說。
煙抽進去了,雜念也吐出來了,他的腦袋慢慢清醒起來。
打又不能打,要顧及到郎建萍的面子,陰也不能陰,還要看在八哥的面子,找人協調也協調不了,我現在這個樣子,人家也不給說話,況且這真的是家事。
為這事,他還不想找蔡永進。
當然還有一層,不管怎麼辦還要顧及到不能做得太過,影響以後黑八兩口子的感情,影響郎建萍和公婆的相處。
大灰狼狠狠吐出一口煙說,「行了,兄弟,有你這份心就夠了,就這麼著吧。」
「呵,我特麼地不信了,結婚那天不是不讓你去嗎,你偏去,我們一起去,你敢不敢?」
「敢,」大灰狼喊道,可是聲音馬上低下來,「我妹……」
「有這樣的妹妹,你把她養大,她不讓你去,這不是白眼狼嗎?」二腚喊道。
岳文看看二腚,一豎大拇指,笑道,「白眼狼不也是狼嗎?還是大灰狼的妹妹!宋德良這廝……嗯,讓我考慮一下。」
他突然看看大灰狼,「狼哥,如果你剃個光頭,很象秀念師兄,你,象陳念。」他又看看胖嫚。
大灰狼好象還有話要說,岳文一擺手,「休息,休息,休息一會兒……」
………………………………
………………………………
公安局,阮成鋼正在辦公室等他。
公安局是座老樓,沒有電梯,等二腚和胖嫚氣喘吁吁地把岳文抬到阮成鋼辦公室,岳文就接到了郎建萍的電話,「文哥,這個婚我不想結了。」
「真心話?」岳文倒氣定神閒。
「嗯。」電話那頭卻哭了,估計夾在公婆和哥哥之間,也怪愁人的。
「算你有良心!」岳文示意阮成鋼不要倒茶了,「別哭,放心,有我在,肯定讓你風風光光把婚結了,還讓你這個勢利的公公服軟!」
「真的?」郎建萍一下停止了哭泣。
「文哥我什麼時候說過假話?!」
岳文感覺,現在他不只在為大灰狼出頭,也是為自己,讓那些勢利小人看看,自己沒倒下,不管在工委還是發改委,不管自己是不是秘書,還是一條漢子!
「一個糧食局長牛什麼,」阮成鋼輕蔑道,「我都不正眼看他,以前在他在組織部的時候就天天裝逼,要不那天我給他攪了?」
「怎麼攪?」岳文問道。
「簡單,說是搜查,大檢查,要不讓兩個痞子去……」
「不用,你跟維多利亞老闆說一聲就行,以前我說也行,現在我是不行了,」岳文一笑,「只要告訴他,什麼也不用管就行,不給他填難為。」
「嘿,男人不要說自己不行,」阮成鋼笑道,「這些勢利小人,兄弟,你就是大街上的平頭老百姓,也比那群小人強!」
「當然,我是誰?」岳文笑傲道。
從公安局出來,二腚與咸鮁魚仍抬著他下樓,「你們去,……」岳文囑咐一番,「讓他兩頭收錢,他肯定樂意。」
「文哥,這行嗎?」二腚有些猶豫。
「行嗎,」岳文津門口音又出來了,「我要讓宋德良跪著來求我,對了,讓大灰狼準備新衣服,別到時上場送新娘的時候穿得不好,再讓人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