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走了幾步,才發現對方的眼神一直放空著,仿佛沒看到他一般。
「不周先生,不周先生......」
看到對方依舊沉浸在戲中,宮陽試探著走了過去。
「讓楊姨不用給我安排早茶了,順便告訴陳先生,讓他清早安排車隨我去片場。」
不周先生幾乎連眼皮都不抬,完全將他當成了公司里負責早茶的夥計。
「不周先生,我叫宮陽,是午間讓貴傳媒公司前台送卡片過來之人,想借用你半小時的時間。」
宮陽依舊沒有半分急躁,相反,他對面前之人充滿敬佩,甚至還隱隱生出一絲憐惜。
「喔,是你。」
不周先生似乎沒有太大驚訝,只是淡淡掃了宮陽一眼,微微一笑之後,轉身往休息室處走。
「明早得有一場大戲,我們去休息室邊歇邊聊吧。」
「好。」
宮陽一路垂手相隨,跟隨著不周先生去往休息處。
「我認識那張黑卡,不過那玩意不好使,你還是拿回去吧。我拍電影差錢,更是燒錢,卻不差那麼一點。」
不周先生說著斟了一杯茶,抬手示意宮陽飲用:「喝吧,相逢即是緣分,更難得的是你為我等了這麼久。」
「對於認真而且才華橫溢的人,等多久都不算久。」
宮陽舉了舉杯。
「這世間本就沒有什麼才華橫溢,每一個idea,不過是生活中結下的傷疤。某些人敏感,記得深刻,比如我......」
再來之前,宮陽就聽說過這不周先生性格反差極大。在電影裡熱熱鬧鬧,私下裡卻是個惜字如金之人。
果然。
「事實上回過頭去,這些也不算傷疤不是;只有有些事情在心裡打了結,別人觸碰不得,自己卻近乎固執。」
宮陽鼻頭一酸,腦海中那抹倩影再次出現。
「你這麼年輕。哪有放不下的往事?」
不周先生抬起面前的茶杯,將其內的茶水一飲而盡,再次乾澀一笑:「年輕人就該鮮衣怒馬,老活在過去有什麼勁?」
「先生教訓得是,只是一輩子,你遇到的,或者你以為重要的,就那麼三五人;人一輩子,大部分時間還是用來裹足不前,才能獲得更多活著的動力。」
彼此沉默了好一陣,還是不周先生更豁達一些,開口詢問起宮陽正事來。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麼?」
「想請先生參與一場商業活動,這場活動,關乎華夏未來兩年的格局變化。」
儘管宮陽面上鎮定,內心卻是無比忐忑。
「你知道,我已經快三十年沒接商演了。」
不周先生再次為宮陽斟了一杯茶,言語緩慢,仿佛在說一件最為稀鬆平常的事情。
「這個我知道,來之前我就想好了說辭,說不定能說動你。」
宮陽再次喝了一口茶,這才緩慢說道:「我們來到這世界,放下的,放不下的;執著的,已然放下執著的,都是對身邊世界最為真切的感受。這個世界的人,想讓藝術更藝術,商業更鐵血,不過都想保留自己的一方淨土。」
「我活著,做的事情,不過想讓自己心性不變,同時能守護住身旁那麼一群人。乃至,僅僅只是那麼一個人。」
「有趣。」
不周先生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四肢,隨後對宮陽的提議不置可否:「待會的戲,你隨我一起過去吧。」
「好。」
宮陽心下大喜,眼見不周先生揉了揉發酸的後腰,便徑直探手摁了上去。
才隨意揉你兩下,不周先生原本需要扶著才能正常走路的腰肢,已然可以直了起來。
「哈哈,有搞頭。」
察覺出宮陽的能耐,不周先生回過身來拍了拍他肩膀,隨後轉身朝著一側的辦公室內走去。
宮陽卻是感觸良多,看來每一個天才近乎偏執的藝術成分里,大多數的養分,不過是他內心最為脆弱的癥結。
不周先生從一開始的泛泛之交,到臨別時表現出他在電影裡的一絲鬼馬精神,卻都無一不彰顯著他對這個世界的防禦。
生怕一放鬆身心,就會遭受無數流言蜚語的攻擊。
......
「宮先生,老大讓我來領你一同去劇組。」
來人面頰寬厚,操著濃重的粵地方言,正是宮陽從度娘上查出來的、不周先生數十年如一日的助理。
「陳哥,幸會幸會!」
簡單客套了一陣,宮陽隨助理上車。
不周先生早已經待在車上,看到宮陽,立刻微笑著揮手打招呼。
「對了,一直沒問,你是圈中人?商業人才?還是政要?」
不周先生這麼發問,應該是想到了那張代表宮陽身份的黑卡。
「不,準確說來,我應該除了圈中人之外,其它都是。」
「去,你這傢伙可夠神秘的,同我也不能講?」
不周先生是那種接納了一個人之後,就會逐漸釋放天性的人物。即便陳助理在旁,還是和宮陽肆無忌憚的開玩笑。
「因為事實就是這樣,相信兩年後你就能明白,如果兩年後我們還是好友的話。」
宮陽言語古怪,卻也不解釋,只是對不周先生笑笑。
「就你這句話,我等都會等到兩年以後,希望到時你別賴賬。」
「不會,到時請你喝酒,喝一個大的。」
「不用,你給我電影更多攤銷渠道就行,不為賺錢,電影拍出來,原本就是給人看的。」
「那你不怕那些罵你的人啊?」
「怕啊,衰仔。不過誰能不被罵,在他們罵我的同時,還是覺得電影有記憶點就成,誰都不能活著一直不死......」
車內氣氛一直都無比融洽,不周先生不提答不答應代言的事,宮陽便也不問。
「待會我會有些忙,你和陳仔先待一下,收完工後一起吃飯。」
「好。」
宮陽嘴上這麼說,事實上卻一直站在劇組外圍,靜靜看著不周先生工作。
上午是演員細分講解,下午開拍。
卻沒拍多久,不周先生面色就變得難看起來,在宮陽都來不及反應之下,驀地將攝像機一挪,整個人已經走到片場之中。
「是不是我早上講的戲還不夠透徹?」
「不是。」
「那為什麼遲遲給不到我想要的效果?」
話音才落下,就見那新啟用的姑娘已經哭得梨花帶雨。
氣氛凝滯了近半分鐘,不周先生不說話,其它人、哪怕是那些華夏境內紅得發紫的明星,均都不敢多嘴半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