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肅清朝堂(上)
宋神宗經略燕雲之地,那是一種宣示,宣示他的雄心,他要重續漢唐盛事!
經過蔡京這一通解說,一眾大臣哪有不明白燕雲之地重要性的道理,他們明白了燕雲的重要性,也就明白了宋神宗的雄心,無不是大為振奮,心氣兒陡高,一百多年來給異族壓抑的雄心陡然間爆發出來,個個豪邁異常,願意馳騁在疆場之上。
韓琦白須飄飄,激動得紅光滿面,恨不得提一支雄兵,縱橫在大漠之上,重振華夏雄風。
司馬光也是激動難已,臉上噴著火苗,一雙眼睛打量著二十幾個筐子,暗想宋神宗帶了這麼多的金銀珠寶來,就是要打賞群臣,他們這些反對派也會有份,呵呵,今兒真是好日子!
王安石激動得發抖,眼裡噙著淚水,雙手緊握成拳。他變法,不就為的讓宋朝強大麼?雖然到眼下為止,他變法的成效並不顯著,大多數時間用來與司馬光扯皮去了,可是,從今以後,誰敢反對新法?他就可以放開了手腳大幹一通,宋朝變強只是時間問題了。
就在群臣激動之際,只見宋神宗踱著輕快的步子,踱到筐子前,站住了,一雙眼睛盯著筐子。
「官家要行賞了!」
「如此大喜事,豈能無賞?」
「金銀雖好,可是,此情此景金銀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在大喜的日子裡的賞賜!」
金銀的確是好東西,可是,比起在今天得到賞賜的意義就不算什麼了。群臣並非是為了得賞,而是為了這份榮耀。
要是今天得到賞賜,他們會榮光一輩子。
群臣都以為宋神宗要行賞了,就連王安石、司馬光、韓琦、呂公著、呂惠卿、蔡京他們都是如此認為。然而,讓他們意外的是,宋神宗並沒有行賞,而是轉過身來,打量著群臣,問道:「燕雲之事已經處置好了,你們說,大宋難道就只有燕雲之事要處置麼?」
這不是掃興麼?在如此大喜的日子裡,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問軍國大事,雖然這是正理,可是稍微押後那麼數天,或者數個時辰,讓大家歡喜歡喜,那不是更好麼?
群臣有怨言,卻是不敢說出來,只能悶在心裡。
「司馬光,你才名滿天下,一向以華夏興盛為己任,你來說說。」宋神宗今天的舉動真的是很反常,不問王安石,又點了司馬光的名。
司馬光心頭一跳,暗中想道這事非同尋常,宋神宗此舉必有深意。可是,他一時之間又想不明白宋神宗的深意在哪裡?
「這個……」司馬光遲疑著,無法回答。
要說朝中之事,司馬光還是很有見解的,現在朝中最大的問題就是變法與反對變法的爭執,導致新法推行不力、不當,好好的便民之法,卻變成了坑民之舉。究根溯源,就是朝中有問題,要解決這問題,只有把反對派幹掉,讓他們不再掣肘,可是,幹掉反對派就是幹掉自己,司馬光能說麼?
「司馬光,你是不明白,還是裝糊塗?」宋神宗的目光在司馬光身上凝視著,語氣有些咄咄逼人了。
群臣都聽出來了,不由得大是詫異,不由得心想宋神宗這是要算舊帳,還是要敲打敲打司馬光呢?想來想去,群臣以為是敲打敲打,不是算舊帳。原因就在於,今天不合適。
今天是舉國同慶的歡喜日子,若宋神宗選在今天清算,誰也不會相信。
「不好!」司馬光心中大叫一聲,他終於明白宋神宗為何老是點他的名,為何適才宋神宗露出了失望之意。
「刷!」司馬光額頭上的冷汗就流了出來,晶瑩的汗珠大顆大顆的滴下來,砸在地上,發出輕微的嘀嗒聲。
「嘀嗒!嘀嗒!」聲音雖然輕微,可是,群臣聽在耳里,卻是驚在心頭,仿佛那是巨錘在砸擊著他們的心臟似的。
尤其是韓琦、呂公著這些反對派重要人物,更是心驚肉跳,膽顫心驚,大氣都不敢出。
事情到了這份上,他們不會不明白宋神宗的用意了。
「司馬光,你才名不凡,賢名滿天下。你在河南府隱居,慕名而來的人踏破了你的門檻。你名雖不在朝堂之上,實則你權傾公侯!」宋神宗眼神如刀,在司馬光身上刮來刮去,冷冷的道:「自古以來,如你這般沽名釣譽者,實在不多!」
「啊!」
宋神宗這話就太重了,好象萬鈞巨石一般,砸在司馬光的心口上。
司馬光隱居河南府,前去拜訪的人多不勝數,他一言一行的影響都很大,他完全可以遙控朝政,呂公著之輩就完全聽從他的。是以,這些年來,他明里不在朝堂之上,擺出一副不參與朝政的樣兒,實際上,他對朝政的影響比誰都大,就是王安石和宋神宗也及不上他。
以前,宋神宗一直忍著,因為有曹太后的威脅存在,宋神宗不忍也得忍了。如今,宋神宗無所顧忌,終於發作出來了。
「官家,君實是大宋的賢者,這話是不是太重了?」韓琦與司馬光是鐵桿同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是不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司馬光給宋神宗幹掉的,出言開脫。
「重了麼?」宋神宗的聲音陡然轉高,很是尖細刺耳,道:「朕還算說得輕的。」
手一招,邵九招呼幾個太監抬著筐子過來,放到司馬光面前,宋神宗揭開紅綢,指著裡面的奏章,道:「司馬光,你瞧瞧,這是你這些年來上的奏章。」
「啊!」群臣終於看清了,筐子裡面並不是人們冀望的金銀珠寶,而是奏章,他們既是失望,又是震驚。
若是在平時,群臣斷不會如此震驚,在眼下就不得不震驚了。原因沒有別的,很顯然,宋神宗早就謀劃好了,這是有備而來,風雨飄搖呀。
「這個……」韓琦萬萬沒有想到,這裡面是奏章,他一顆心直往下沉。宋神宗此然拿出奏章,不用說了,那是要對反對派動手了,這些就是罪證呀。
王安石也是意外,打量著奏章,很想說話,卻是說不出來。他也沒有想到,宋神宗竟然選在這時節動手。在這時節動手,司馬光他們絕對想不到,沒有一點準備,要幹掉反對派不是難事。沒有了反對派從中牽制,以後推行新法就順利多了。
「……」
司馬光看清了,這是他的奏章,他震驚到無以復加的程度,嘴巴張了半天,愣是沒有說出一個字來。
「這幾日,朕把你的奏章又閱過了,不得不感嘆,本朝出了一個司馬大才子,一枝筆具有翻江倒海的威力,可以把白的說成黑的,把黑的說成白的。」宋神宗打量著司馬光的奏章,感慨無已,道:「司馬光,以你的才名,可以直追李杜了!」
「咕!咕!咕!」
司馬光很想說一通話,為自己開解,可是,他的嘴巴張了半天,愣是沒有說出話來,唯有喉頭髮出怪異的響聲。
「韓琦,你說朕對司馬光的話說重了,是麼?朕以為,朕的話還太輕。依朕看,司馬光不過是一個誇誇其談之輩!他的一身學問只停留在一枝筆上!」宋神宗的話更重了。
如此評論,誰都不服氣。更何況,司馬光才名滿天下,一部《資治通鑑》雖未寫完,卻是無數人仰慕。終於,他一口怨氣上來,衝破了失言的阻礙,大聲道:「官家,臣少讀詩書,幼習軍國之道,入朝數十年,忠心耿耿,殫精竭慮,未有過失,實不敢當官家之評!」
「是麼?」宋神宗淡淡一笑,道:「司馬光,朕的話,你不服,是不是?好!朕就讓你心服口服。」
說到此處,宋神宗上前一步,來到司馬光面前,道:「適才,朕問燕雲之地收復之後,除了歡喜之外,還有甚麼?你為何不答?是你不願答,還是不知從何而答?」
適才,宋神宗問燕雲之策,王安石說要安撫,要治理,博了個滿堂采,群臣交口稱讚。緊接著,宋神宗又是再三相問,無人回答,點了司馬光的名,他認為沒有什麼可回答的。最後,是蔡京侃侃而言,其所言超過了王安石的回答,高屋建瓴,極富遠見。
「這個……」司馬光素以才名滿天下著稱,適才兩問都無答,實在是丟人現眼,張口結舌,不知從何說起。
「介甫所答,燕雲收復之後,要治理,要安撫,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你都沒有回答,你還有何言?」宋神宗臉一沉,聲調轉高,道:「朕的朝堂上,需要的是才智之士,不是只會搖唇鼓舌的誇誇其談之輩。司馬光,你可知朕是何時下定決心的麼?就是適才!你連這麼淺顯之事都沒有回答,你說,朕如何容你?」
在王安石與蔡京二人的回答中,蔡京的回答更難,更富遠見。作為大臣,連治理安撫都沒有看到,只顧著歡喜,這話說出去,任誰都會羞愧無地。
「臣死罪!死罪!」司馬光委屈萬分,卻是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錯過了一次良機。
「司馬光,朕這些天把你的奏章再讀一遍,不得不說,你的確是千古少見的才子。朕不忍心對你下手,適才一上來就問你之策,你卻不答,非朕不容你,而是你無法讓朕容你!」宋神宗一臉的失望,亦痛惜無已:「朕給過你機會,是你沒有把握住機會!」
群臣這才恍然,為何宋神宗一上來就點司馬光之名,那是在考驗他。若司馬光說到要害上,宋神宗就不會對他下手。可惜的是,司馬光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