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盡全力,以命相搏!
這不是同歸於盡,而是拿一條命,噴人家一臉血。
只為噁心你!
王雱很清醒。
可越是如此,就越是讓人不寒而慄。
他瘋了,徹徹底底瘋了!
該是何等的折磨,讓一個曾經高傲的靈魂,如此作踐自己?王旁突然很想抽自己兩個嘴巴子,王家上上下下都沒有發現,王雱根本沒有幡然悔悟,浪子回頭,只是把仇恨深藏。
隨著時間的流逝,仇恨越來越蔓延滋生,將他整個人都吞噬了……身為親人,他們覺察得太晚了,以至於鑄成大錯,而不自知!
「哥,你這麼幹,就沒有想過咱們家嗎?」王旁用幾乎哭泣的聲音道。
王雱冷笑了兩聲,勉強讓情緒穩定下來。
「二弟,我背著你們,就是不想牽連你們。父親當年和王寧安一起推動變法,他們交情不錯,你和蘇軾又是好朋友,妹妹更是當今皇后,聖人的妻子,太子的母親……王寧安不敢把你們怎麼樣,他只能把怒火撒在我的頭上,沒關係,大不了一條命給他。」王雱笑了笑,「二弟,正因為你們在,我才這麼有把握,王寧安和陛下之間,只會越來越疏遠,權臣和天子,是亘古以來的敵人,絕無僥倖!說起來還要感謝王寧安,他讓人破譯竹書紀年,把上古的真相說了出來……什麼禪讓,什麼聖君賢臣,都是狗屁!我死了,就去地獄等著,要不了多久,王寧安也會來的,到時候,我要看看他如何說……哈哈哈!」
王雱不斷怪笑,又咳嗽起來,王旁的心都揪了起來,真是想不到,大哥的身體裡竟然藏著一個如此瘋癲的靈魂!
他現在當得起喪心病狂四個字!
「哥,就憑我們能離間君臣之情麼?就算我們願意,也不會去做,你是咎由自取!」
「你!」
王雱眼睛通紅,逼視著二弟,王旁則是毫不畏懼,和他對視。
半晌,王雱頹然一笑,搖頭道:「我就知道,你們都是這個德行,不過沒關係,我已經有了萬全之策!」
「呸!」
王旁狠狠啐了大哥一口,猛地撲上來,劈手揪住王雱的胸口。
病了這麼久,身體非常虛弱,一點份量沒有,王旁把他從位置上揪了起來,大聲叱問:「大哥,你真是瘋了!拿自己的一條命,替別人火中取栗,你不是瘋了,還是什麼?」
此話一出,王雱反而驚駭起來。
「你,你在說什麼?」
「大哥啊,你當別人都是傻瓜嗎?你現在暗算秦王,高興的自然是金融集團,也只有他們,能調動力量,離間君臣之情,所以,你被人家利用了!」
王旁是苦口婆心,把事情一下子點了出來。
王雱愣了許久,突然呵呵兩聲。
「對,我忘了,二弟在新政學會風生水起,幹了不少事情,也知道不少機密,能看到這一步,不足為奇,是我小覷了二弟的智慧……不過,二弟你錯了,我不是被人利用,而是各取所需,王寧安太強了,我必須和他們聯合起來,才有勝算,這是沒法子的事情,為兄心裡有數……」
「呸!」
王旁抓狂如獅子,他沒有想到,大哥居然糊塗到了這種程度,利令智昏,仇恨更讓人發瘋!
「哥,父親當年在政事堂,力推青苗法和方田均稅法,秦王上台之後,連續降低利息,幾次金融改革,尤其是這一次,將銀行收歸朝廷所有……這些策略是一脈相承,前者是打擊世家金融力量,後者是打擊銀行金融勢力。總而言之,靠著錢生錢,投機取巧,是父親和秦王都反對的事情,也是變法改革的重點……你以父親的左右手自居,以往就常說要輔佐父親,推行變法,立下不世功業,難道就是這個做法嗎?」
王雱的臉色白了,悶葫蘆一般的二弟,突然爆發,竟然如此犀利,句句戳著他的心窩,讓王雱越發尷尬,甚至無地自容。
他的咳嗽更加劇烈,瘦削的臉變得無比蒼白。
好半晌,王雱搖了搖頭。
「二弟,你還是太書生了,我是那麼想過,可如今大權都在王寧安的手裡,我那麼想,又有什麼價值……既然不能輔佐父親做到,那就誰也別想做到!就讓變法徹底停止,讓大宋萬劫不復,和我一起陪葬!!」
啪!
王雱的臉上腫起了五個巴掌印,對面的王旁氣喘如牛,瞳孔灌血,大哥已經不是瘋狂和偏激能形容的,他簡直入魔了!
「哥,你知道嗎?新政學會有多少青年才俊?你清楚嗎,秦王的變法,不是他一個人的,而是無數一起的心血!」
王旁指了指自己,「這些日子小弟就負責中小企業的扶持貸款,還負責幫助農民,結成產銷協會,共同生產,抵禦風險……你想毀了變法,你毀掉的是我們所有人的心血!」
王雱終於慌了,他愕然張大嘴巴,不知所措。
王旁毫不留情,「哥,我不會答應,千千萬萬的人也不會答應。我們會站在秦王一邊,誰要是敢算計我們,下場只有一個!你明白!」
二弟兇悍猙獰,王雱沒來由一陣恐懼,他勉強讓自己看起來鎮定一些。
「這不正好嗎?你們都站出來,大義滅親,最好把聖人也幹掉,推著王寧安當皇帝,當萬古聖君,那該多好啊!」王雱怪笑著,發狂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假如有朝一日,是王寧安弒君,那我也在九泉之下,等著陛下,我去問問,為什麼要那麼信任王寧安!」
走火入魔!
徹徹底底瘋了!
王旁的手緩緩鬆開,面前的人根本不是大哥,而是一個沒了心,沒了感情怪物……王旁懶得和他再多說一個字,轉身離開書房,到了外面,招呼王家的人,把王雱看管起來,不要讓他出去。
隨後,王旁就把兩位叔叔,王安國和王安禮請來,把情況說了一遍。
他什麼也沒隱瞞,兄長鑄成大錯,父親老病纏身,盛怒之下,誰也不好說……妹妹也病入膏肓,假如大哥被抓了,又會有多少人,趁機攻訐妹妹?
「一個人瘋了,簡直要害了全家啊!」
王安國痛心疾首,把桌子拍得啪啪響,手都紅了。
「你做得對,幸好還有個明事理的。」王安國道:「我現在就去找秦王,把事情如實講了,王雱是咎由自取,沒人能救他。但是為了兄長,為了皇后,我會請求秦王,暗中將王雱發配海外,自生自滅,你們意下如何?」
王旁想了想,「這樣最好,可我擔心秦王未必同意。」
「不會!」
王安國略微思索,就搖頭了。
「蘇子瞻把信送給你,一定是秦王的意思,既然如此,就代表事情有迴旋餘地,你放心就好了。」
王家叔侄,既要瞞著王安石,又要拿出方略來,也真是難為他們。
就在王安國起身去秦王府的時候,有一道更驚悚的聖旨,送到了王府,同時也送到了議政會議。
說這道聖旨驚悚,原因就是上面的內容。
趙曙在旨意中提到,朝廷變法,重在責權對等,歷年以來,政務越發繁重,全靠著政事堂和議政會議分擔。
可眼下兩處還名不正言不順,沒法真正擔負起江山社稷之重……當務之急,是明確責權劃分,包括皇帝在內,都要一體遵守,沒人能夠例外。
秦王府除了一份聖旨,還有趙曙的一封長信,在信中,趙曙很實在,他和師父坦露肺腑,人貴有自知之明,經過了教訓之後,他終於想通了,天下太大,皇家太小,與其背負不能承受之重,不如就讓出來。
也免得出現不肖子孫,毀了辛辛苦苦拼出來的大好局面,斷送祖宗基業。
所以,趙曙願意將權力交給政事堂和議政會議,訂立君臣都能接受的規矩,成為真正不變的金科玉律。
在信中,趙曙提出,他可以交出財權,人事權,僅保留部分軍權……可以說,趙曙讓出來的部分,遠遠超出了王寧安的預計。
徒弟啊,你可真是讓當師父的刮目相看。
只是和你比起來,為師的這些手段,更顯下作不堪,如何為人師表啊?
王寧安以手扶額,搖頭苦笑。
比起王寧安的苦惱並快樂著,其他人完全是傻了!
從秦始皇開始,皇帝從來都是大權獨攬,上天之子,九五至尊……哪怕很多權力已經落到了官員手裡,可原則上天下還是皇家的私產,皇帝是所有人的君父。
如果真的連皇權也限制了,那才是真正的與萬民共天下!
想不到啊,最難的事情,居然最輕鬆做到了。
陛下聖德!
許多學者,聽到消息之後,喜極而泣,大讚皇帝英明。
可是這個消息傳到了拗相公的府邸,傳到了王旁和兩位叔叔的耳朵里,他們懵了!短暫失神之後,王旁突然放聲大笑,他邁大步到了王雱的書房,將一份聖旨副本拍在了桌案上,轉身就走。
蜷縮在角落裡的王雱爬了起來,顫顫哆嗦,將副本展開,才看了幾行字,他就手腳冰涼,當看到最後,更是大叫一聲,直挺挺躺在了地上,嘴角有血流出……他想嚎叫,卻沒有力氣,只剩下喃喃自語:「怎麼會,怎麼會這樣!我不信,我不信……」
趙曙,你是個大傻蛋!
突然王雱一張口,暗紅的血水噴出,眼神呆滯……這一次,他是真的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