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五郎本是酸棗縣的一名普通農民,他最為得意的,就是娶了一個好媳婦兒,他媳婦兒出的主意,兩口子到東京去擺攤賣果子,從此不必在地里刨食兒了。
不過,隨著年歲漸長,餘五郎對家鄉的思念也越來越深了。雖說在外人看來,酸棗縣和東京也沒差多遠,但是對餘五郎來說,他還是更想念酸棗縣的山水。
這一日,餘五郎提著籃子去給送外賣,那是在內酒坊。
這是餘五郎的老主顧了,他知道,這時候正是內酒坊的匠人們休息的時候,正好吃他送來的果子。
餘五郎熟門熟路地進去,卻發現與往日不同的是,所有人都或站或坐,一臉認真地聽著什麼,若是平日,這裡可是吵嚷極了。
「各位……」餘五郎才說了兩句話呢,就有人衝著他「噓」了一聲,「別說話!」
餘五郎可憐巴巴地站在那兒,不知如何是好,他手裡還提著果子呢。
餘五郎看了看,平日與他對接的黃管事的身影,走了過去,拍拍他,「我把果子放在這兒?」然後再給我會了賬?
黃管事卻揮了揮手,頭也不回,「等會兒再說。」
餘五郎覺得很奇怪,他看向大家目光所匯聚的地方,發現有人坐在木桌上,手裡拿著一張很大的紙,正在看著念。
黃管事嘴裡念叨著:「快念到了,快念到了……」
念字兒的人此時頓了一下,大聲道:「……內酒坊管事黃才雲協助調查,經他對比,根據多年經驗推斷,二者的確同出一窖……後此人被開封府收押,將按律嚴懲……」
內酒坊眾人一陣歡呼,同時艷羨地看向黃管事。
餘五郎這才知道,他們剛才在念的,似乎是關於內酒坊幫助開封府破案的什麼故事,不禁好奇地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誰寫的啊?」
黃管事充滿驕傲地看了他一眼,「這你都不知道?」
餘五郎誠實地搖了搖頭。
黃管事叫人將那張紙拿來,托在手裡,給他看了一眼,「也是。這個是開封府報,一般人看不到,只在官府發抄,就連我,也是那位辦案的捕頭送我的。這個報紙,就連官家也能看到呢!」
都說這個也屬於邸報,的確,和邸報一樣也能叫官家看見,但是,邸報上可不會出現他們這種人的名字和故事。
餘五郎驚嘆了一聲,「那黃管事你的名字,豈不是叫官家也看到了?」
「也不一定,那捕頭只是說,包知府將府報遞給了官家。」黃管事得意洋洋地道,「不過,倒也真的不定呢。」
黃管事還想多吹噓幾句呢,旁邊的人已經圍了上來。
「再叫二郎給我們念幾條吧,怪有意思的呢!」
「就是啊,再念念吧我,我兄弟說他們也有一張抄來的,聽說裡面有說開寶寺要修個斜塔的故事,你說,這斜塔怎麼立得住啊?」
黃管事:「你兄弟的是抄來的,我這可是原版的!」
他還想回家裱起來好好保存呢。
然而在群情激動之下,黃管事也不得不勉強同意讓人再念幾條了。
「……『從今以後,我們外出就順當多啦!』酸棗縣棗樹下村余大郎說……」
那人剛念了一句,餘五郎就激動地說,「酸棗縣棗樹下村余大郎,這是我的親哥哥啊!」
眾人「哇」了一聲,「什麼,這是你哥哥?」
「沒錯啊!我是餘五郎啊!」餘五郎伸長了脖子,「後頭呢,後頭說的是什麼?」
那人眨巴眼睛,將這一則簡短的新聞念完了,大意就是縣衙和當地富人一起為棗樹下村修了路,村民表示感謝云云,篇幅極短,但是不妨礙餘五郎激動。
餘五郎比聽到黃管事的故事時激動多了,畢竟裡面出現了他親哥哥的名字,而黃管事和他啥關係也沒有。他一直在搓手,「我大哥恐怕不知道咋回事哩,我得捎信和他說!」
黃管事不咸不淡地說:「不過提了一句話嘛……」
有人開玩笑道:「您倒是提了好幾句,報紙都不讓我們摸一下。」
黃管事噎住了,悻悻道:「那能一樣麼……」
……
與之類似的場景發生在開封府的很多地方,比他們亢奮的也大有人在。
這些,還只是小豆腐塊的報道。
隨著報紙被私下抄寫傳遞到各處,裡面的部分內容也徹底紅了,都是比較貼近市井生活的。很多人都不知道為什麼,會覺得欲罷不能,就想把整張報紙都看完。
邸報很多人都知道是什麼東西,但是對於市井小民來說,他們看也看不大懂。
可開封府報不一樣,首先裡面都是開封府的事情,就在大家身邊。其次,語言十分簡潔樸實,雅俗共賞,大家都能夠理解,又很有畫面感。即便是發布政策,下面也會有各種角度的解讀。
看完了之後,很多人都產生了一種不出門知全府事的感覺。
只是可惜了,原版的開封府報在東京內,頂天了也就幾千份,開封府有一百多萬人,不知凡幾的人都想看報,就算有報紙的人能賣,也不是人人都能拿到的。
這麼幾千份,迅速地傳播開,被抄送到各個角落。一時間,搞得是東京紙貴。久而久之,酒樓茶肆中,更出現了一種新的職業,那就是讀報博士。
一份最新的開封府報,私抄的,凡是來店裡吃茶,就可以聽博士念來。
這種行為,開封府就是要追究,也追究不過來的,反正又不是什麼機密,聽之任之了。
雲雁回更是叫那些通訊員去茶肆里坐一坐,看看人民更喜歡什麼樣的新聞報道,這才是提升自己的最好方式。
而另一方面,這樣熱烈的反響也上達天聽了。
此事實在是仁宗始料未及的,包拯送來報紙,他只是掃了幾眼而已,覺得語言很淺顯,政事繁忙,就放下沒看了。
再次聽到消息,卻已東京滿是讀報聲。
各種邸報,仁宗都是常看的,但是,大家都是私下發抄,邸報上震撼的內容可更多呢,卻從來沒有引起過這樣的轟動。
仁宗不禁將府報撿起來再次細細看了一遍,這才明白為什麼。
雲雁回這個傢伙啊,不過是套了個殼子罷了。
與其說這是邸報,不如說這是全新的一種讀物,其包含的東西,與邸報相差甚多,也更為貼近普通人,難怪東京人民會喜歡了。
仁宗將雲雁回召進了宮中,正巧,胡翰林也求見了。
三人一見面,仁宗就覺得他和胡翰林想到一塊兒去了。
這個報紙,是很好的教化萬民的東西啊。
胡翰林表示,他一看到樣刊時,心裡就在琢磨這件事了。我們可以有開封府報,那我們也可以有東京日報,可以有大宋日報啊,以大宋郵遞之便捷,經濟之發達,豈愁辦不好全國性的報紙。
只是,現在胡翰林覺得還只是看到了一個苗頭,他還需要琢磨更多東西,如何將這種模式,移植過來,同時,在裡面自然而然注入想要傳達思想。
這超強的滲透力,會讓它在大宋每個地方都流行起來,人民會自發自覺把某些東西看進去,記住。
雲雁回只能舉起手表示,這麼高端的事,還是你們研究吧,我只能做好一個樣本。
他很有自知之明,連東京的都自覺玩不轉,何況是大宋的。
不過,胡翰林的餘生又有新的追求了,他很願意研究開封府報在民間的傳播規律!
仁宗也非常激動,和胡翰林手握手,展望起了國家新聞中心的未來。
雲雁回站在旁邊無聊地看了半天,「官家,那你能不能先承認我不是盲流啊……」
仁宗對他翻了個白眼。
雲雁回:「!!」
夭壽啦,皇帝翻白眼兒啦!
仁宗:「你也太不長眼睛了。」
「官家,你要是想承認我不是盲流,我就提醒你們一件事。」雲雁回說。他要求都不高,他真不叫仁宗違心地說他有文化,他只求不做文盲就好。
仁宗想了想:「這開封府報是你主編的,其種種都是你一手操辦,你自然不是盲流。」
雲雁回滿足了,「哈哈,官家,我是想說,既然你們想得到,也許別人也想得到。說不定,在你們苦苦研究的時候,會有人先弄些民間小報……」
仁宗一凜,「不錯,需得小心,若有苗頭,立刻掐死。」
胡翰林卻覺得很不理解,這個年輕人他很欣賞,官家與其的對話,真是叫他有些不太明白。
仁宗又道:「對了,拆遷的事,你還是多上點心,也不要太過分散精力了。」
「是,官家,我正打算督看一下都料匠那邊的圖紙。」雲雁回說罷,乾脆告辭了,看得出來仁宗和胡翰林還有的計劃。
雲雁回退了出去,出門前聽到胡翰林在問仁宗何來盲流之說。
仁宗低聲說了幾句,然後就傳來胡翰林一聲驚呼:「……吹牛?我不信!」
雲雁回恰好關上了門,將老先生那破碎的三觀也關在了裡面。
作者有話要說: 迷之加更又來了……
本兔醉完打了個盹後,就迷之亢奮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