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凝合殿內,趙佶不再掩飾滿臉的興奮,當即令殿內伺候的宦官們準備文房四寶。
很顯然,我們的大宋藝術家皇帝要吟詩作賦了。
然而,墨尚未磨好,屋外便傳來傳報聲。
傳旨欽差張迪求見!
隨即,滿臉憔悴,風塵僕僕的張迪走了進來,一見到趙佶,便拜倒在地:「老奴拜見官家,願官家萬年!」
趙佶點了點頭,笑道:「子啟(張迪字)一路辛苦,起來罷!」
誰知張迪伏地大哭:「老奴罪該萬死,還請官家賜罪!」
趙佶神色一愣,這才見得張迪這般模樣,顯得十分萎靡,急忙問道:「子啟請起,是何緣故?」
張迪抽抽噎噎的將自己在路上遇到賊人灌蒙汗藥,搶走馬匹和聖旨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趙佶臉色一變,問道:「聖旨未傳出去?」
張迪哭道:「正是,請官家賜罪!」
趙佶問道:「可見得童道夫?」
張迪垂頭喪氣道:「大軍已出征離開莫州,未曾見到宣帥,只在莫州城見得兩位副使大人。」
趙佶又是一愣:「兩位副使未隨軍出征?」
張迪道:「兩位副使臨行前突然腹瀉,疑似被人下了巴豆……」
趙佶臉色又是一變,隨即問道:「你在莫州城可聽得童道夫消息?」
張迪臉色暗淡下來,支支吾吾道:「這個……」
趙佶怒道:「講!」
張迪這才道:「老奴在莫州城內也打探得一些風聲,據聞童宣帥自出征以來,萬事皆由隆德郡公做主,老奴還聽到說……」
趙佶臉上的神色越來越凝重了,問道:「聽到甚麼?」
「宣帥進了雄州城,便未再出城……所有將士兵馬、糧草輜重,皆由趙郡公調遣,排兵布陣、戰略布置,皆聽趙郡公號令……」
「甚麼?」趙佶臉色大變,一把將面前的請功奏章抓起,扔到張迪面前,問道,「為何此奏章,卻道是童道夫親率三軍出戰,於白溝河大敗遼軍?到底是誰在欺騙朕?」
張迪急聲道:「老奴亦是道聽途說,不敢確定。不過……老奴聖旨被盜,二位副使被人下巴豆,如今白溝河大戰之功,隻字未提隆德郡公,是巧合,還是人為,老奴亦不得而知……」
趙佶臉上已不見一絲笑容。
許久,才揮手道:「退下罷!」
……
次日,早朝。
百官聚集於垂拱殿,列隊等候趙佶上朝。
不一會,趙佶在梁師成和眾宦官的簇擁下,緩步而來,臉色卻較為陰沉,完全沒有因大勝遼人而帶來半點喜悅。
不管如何,趙皓是護法神也罷,第一寵臣也罷,對於趙佶來說,終究不過是一顆利用的棋子而已。趙皓之所以受寵,無非是能給趙佶帶來百般好處,諸如金錢、聲望、健康值、美女和各種享受,還有就是平衡朝中各股勢力,讓趙佶大行平衡之道。但是有一日,趙佶突然感覺到趙皓這顆棋子不受控制時,對於趙佶來說,這是非常可怕的。
燭影斧聲的傳說,歷代帝王對宗室的防範也極其嚴格,如今趙皓不但成為宗室之中唯一的職官,而且數次領兵作戰,已是自趙光義即位以來一百四十年中從所未有的事情。
趙佶寵信趙皓,並不代表著趙佶完全沒有防範之心。事實上,讓趙皓擔任三軍都統制,事後趙佶冷靜下來時,已然後悔了。不過心中還想著三軍統帥畢竟是童貫,都統制只是負責臨陣作戰方針擬定。誰知趙皓竟然不知收斂和進退,喧賓奪主,越廚代庖,已經是十分嚴重的事情。
若說趙皓只是喧賓奪主,力壓童貫,或許有點少年輕狂的意味在裡頭,而聖旨被盜,兩位監軍的副使被下巴豆,白溝河之戰刻意隱瞞趙皓的功勞,三件事的幕後指使者直指趙皓,若真如此,那就不是少年輕狂,而是蓄意而為,是陰謀!
趙皓不知進退,強行掌控三軍,又蓄意阻攔聖旨和監軍的監視,他到底想幹什麼?
這才是趙佶想了一夜都睡不著的問題。
見得趙佶前來,眾人急忙向前行禮。
君臣禮罷,蔡京便率先出列,高聲道:「臣等恭喜陛下,賀喜陛下,白溝河一戰,殺敵三萬,遼人望風而逃,收復幽雲十六州,指日可待也,此皆聖人之洪福!」
話音未落,蔡京一黨紛紛出列,恭喜的聲音如潮,各種肉麻拍趙佶馬匹的言辭充斥著整個大殿。
若是以往,趙佶必然是龍顏大悅,此刻卻只是勉強笑了一下,隨意的擺了擺手,算是對百官朝賀的示意。
蔡京身後百官,依次退回原位,唯有蔡京依舊凝身不動,梁師成疑惑的問道:「老公相還有本要奏?」
蔡京似乎沒看到趙佶不悅的神色,淡然道:「正是!」
「請講!」
卻見蔡京整了整紫袍,清了清嗓子,這才朗聲道:「白溝河之戰,一洗我大宋百年之恥,實乃我朝之大喜。然則此戰之主帥乃我大宋宗室,更揚我大宋之聲威,故老臣奏請陛下重賞隆德郡公,犒賞北伐大軍,以激勵三軍之士氣,一鼓作氣,直搗燕京,進而收復幽雲十六州全境,以全列祖列宗之願!」
話音未落,一旁的王黼不悅了,怒聲道:「老公相此言荒唐,北伐大軍主帥乃童宣帥,何時成了隆德郡公?隆德郡公之奏章亦明言,此戰乃宣帥之全功,老公相莫非欲調拔離間?」
哈哈哈~
蔡京發出一陣狂笑,冷聲道:「王相公,掩耳盜鈴誠不可取也!童宣帥一入雄州城,便未再出城半步,三軍盡聽隆德郡公調遣,白溝河一戰,隆德郡公更是身先士卒,奮力衝殺之敵軍腹地,童宣帥有何面目敢稱全功?況且奏章只有隆德郡公的,並未見得童宣帥的奏章,恐怕此時童宣帥尚在雄州城睡大覺,哪來的功夫寫奏章,且宣帥未出城半步,奏章又從何寫起?」
王黼不禁勃然大怒:「老公相恁地胡言亂語!」
兩人在朝堂之上,當即激烈爭吵起來。
趙佶愈聽愈怒,當即騰身而起,衣袖一甩,怫然而去!
梁師成呆了呆,望著目瞪口呆的百官,只得喊了聲:「退朝!」
……
回到宮來,趙佶依舊滿臉的不忿之色,心頭只覺有一股無明業火在熊熊燃燒,一陣心浮氣躁,十分煩悶。
砰!
趙佶奮力一拳,砸在書案上,仍不解氣,抓起書案上一個物品便要砸出去,卻突然停了下來。
他手中所抓的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東漢時的銅奔馬,趙皓查抄京西北路憲台張越家產所得。
那銅奔馬形象矯健俊美,別具風姿。馬昂首嘶鳴,軀幹壯實而四肢修長,腿蹄輕捷,三足騰空、飛馳向前,一足踏飛燕。人稱馬踏飛燕,藏於張越府中時,有人曾以十萬貫求購而不得。
趙佶望著那馬踏飛燕銅奔馬,突然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將那銅奔馬緩緩的放到書案上,回頭對身邊戰戰兢兢的小宦官道:「傳張迪,朕要出宮走走。」
趙佶這種風流皇帝,自然只在深宮中是閒不住的,每每私自出宮,都是帶著張迪,當初寵信李師師,也是張迪搭的線。
不一會,趙佶已然換上一身儒衫,一副中年文士打扮,在十數名大內高手的護衛之下,來到了汴河邊。
汴河兩邊,一如往日的繁華和流光溢彩。
趙佶選了一處昂貴雅致的畫舫,與眾人昂然登上了畫舫,進入船艙的大廳之內。
大廳之內,絲竹聲聲悅耳,又有俏麗的歌女,嬌脆的聲音如同黃鸝一般,令人心曠神怡。
趙佶找了一張靠近船窗的桌子,要了一桌酒菜,一邊聽那歌女唱曲,一邊轉頭欣賞那滿河的五彩繽紛,心頭的煩惱陡然消退了許多。
大廳之內,客人並不多,大都是富家公子,士子文人,或高談闊論,或吟詩作賦,像趙佶這樣喝悶酒的卻是不多。
很快,鄰桌的幾位士子的聲音,便引起了趙佶的注意。
「痛快啊痛快,我大宋遭遼人壓制百餘年,今日公子在白溝河一戰之中,殺得遼人丟盔棄甲,不敢北望,簡直太痛快了,當浮一大白!」
一個頭戴白玉冠的年輕公子,一拍桌子,聲音激動的說了一通,然後將面前的酒杯舉起,一飲而盡。
「不是說此戰乃童樞相之全功?」邊上一名頭戴璞頭的士子問道。
「童樞相,呵呵……」另一名身著藍色儒衫的士子,冷聲笑道,「此不過公子掩人耳目而已,我朝對宗室防範極嚴,公子不如此做,又能恁地?童貫征西夏之時,也只是慘勝,劉法將軍戰死,幾乎全軍覆沒怎麼不說?憑他童貫能打出破遼三萬,自損不到五千的大勝?」
「滿城之中,誰不知此乃公子之戰功,大夥心中雪亮著呢。據北面的消息說,童宣帥連雄州城都未出半步,白溝河大勝與他有半點干係?」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正說得激動,趙佶卻已是臉色大變,當下再也坐不住了,率著張迪和眾人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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