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官人,平放的梯子叫對壘,也做壕橋,傳自漢末,上下兩層寬梯打開後可做橋樑渡河。箱車一般的叫做轒輼,上覆厚板皮革,可防落石熱油。人在裡面推動前行,至城下挖掘之用。高高的是對樓,夏人稱作革洞,由木板或厚牛皮四面遮蓋,弓弩不得傷。靠近城牆後士兵可站在頂樓與守軍對射,也可通過跳板登城。」
還真有人知道,一樣一樣的給洪濤講解,不光名稱、歷史明確,還知道結構和歷史,且口齒清晰、言簡意賅。
「把面具掀開……你是老幾?」答話的人個子不高,聲音清脆,穿著板甲帶著面具頭盔,還舉著一架望遠鏡。
這身打扮的只有青年團,洪濤看著頭盔里的小臉真認不出來到底是王幾,女孩子一旦把頭髮包裹起來再穿上盔甲,和平時完全不是一個摸樣。
「是小七……」為了讓自家官人看清楚點,王七動手要摘掉頭盔。
「別,這麼戴著挺好,注意安全。你不是在湟州幫許學監授課,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怪不得自己認不出來呢,原來是王七。她算是這群孩子裡最愛學習的一個,也是許東來最喜歡的學生。因為別的孩子都不太愛讀經史典籍,唯獨她看的下去。
「……」估計王七故意把面具放下來就是怕洪濤發現,現在傻眼了,不由自主的就往王大臉上看。
「又你是背著官人幹的好事,她當老師好好的為何非要上陣廝殺!」
這一眼就讓洪濤明白了,肯定是王大暗中安排的。她恨不得把兒童團、青年團都帶上。不是想讓弟弟妹妹們送死,而是覺得這樣學習進步最快。
「……不光王七來了,湟州班十歲以上的學員也都在隊伍中,我安排他們到各隊聽用……」已經漏了餡,王大索性就不瞞著了,單腿往地上一跪,來了個先斬後奏。
「嘿我個暴脾氣!待回到馬尾城,全城的茅坑都歸你打掃,滾蛋!」洪濤抬了抬腳,沒捨得踢;抬手看了看王大腦袋上的頭盔,下不去手。還不能馬上軍法處置,少了王大這個戰爭販子,新軍戰鬥力立刻就下降一成。
「投石機裝彈,挑大石頭!」王大算是摸透了這位養父的脾氣,只要別犯大忌,小錯一般都是雷聲大雨點小。而且記性特別差,自己表現好點,懲罰可能就忘了。
有王大在這裡指揮,洪濤連投石機的打擊效果都沒看,就帶著宸娘往北城去了。昨日夜襲的那支西夏軍隊很兇悍,北城還是不太放心。
這兩支西夏軍隊還挺協調,進攻幾乎是同時發起的。不過北城的軍隊在攻城器械上有明顯區別,除了雲梯和對壘之外,只有一種很特別的設備。
它馱在駱駝背上,是個不到兩米高的架子,大概有二十多具,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但洪濤有了大致的猜測,沈括曾經介紹過西夏有個潑喜軍,使用一種安置在駝背上的小型投石機,叫做旋風砲。
「先用投石機打一打,其他人藏好,放他們靠近點,本官想看看這些架子有何用。」城牆上的攻城弩已經準備好了,還沒發射就被洪濤叫停。
洪濤的好奇心又上來了,他怎麼想也想不通這麼一個破架子能有啥用。一旦攻城弩火力太猛,人家退回去自己豈不是看不到結果了。
「打中了、打中了,官人,又打中一個!」一大一小躲在城樓里用望遠鏡探頭探腦,每當有西夏士兵被磚頭瓦塊擊中就會引來宸娘的歡呼。
這種古代的超視距遠程打擊讓夏人的隊伍有點騷動,都看不見武器的樣子,天上就飛來了一片磚頭,砸上誰也是骨斷筋折。
為此他們都仰著頭走路,時不時還有被腳下坑窪絆倒的,隊形難免有些散亂,氣得每隊的指揮官騎著馬輪著鞭子這頓咋呼,玩了命的約束著手下兵將保持隊形。
「失策啊,要是能弄上百具投石機,給敵人下一陣板磚雨,估計都用不上弓弩了。」可惜的是投石機數量太少,發射頻率還慢,只能起到一種心理上的震懾,實際效用並不大。
「嘣嘣嘣……啪啦……啪啦……」投石機剛扔了三輪,敵軍前鋒就已經摸到了護城河邊,突然響起一片悶響,然後城頭上也跟著響起了一片撞擊聲。
「就這個?還旋風砲?真不如做點大彈弓子好用呢……」扔上來的是啥呢?城樓的射擊孔里飛進來兩個,洪濤撿起來看了看,認識,學名叫做鵝卵石,俗稱石頭子兒!
旋風砲是啥洪濤終於看明白了,它就是一種扭力式投石機。後世電視上演過這種機構,它不用人拖拽、也不用重錘蓄力,而是把投送臂短端絞在一束動物筋或者頭髮中,就像擰麻花一般把筋發擰緊,利用彈性讓投送臂拋射重物。
它的優勢就是可以做的相對小一些、輕一些,便於攜帶,發射速度快。缺點也很明顯,筋發的做功效率不如槓桿,所以投送質量和距離都小。
扔上城頭的鵝卵石只有小孩拳頭大小,投送距離不過百多米,就算一次能投送好幾塊也不具太多破壞力。用在平原對付輕裝甲目標還有點效果,用來攻城只能算聊勝於無,反正對新軍是沒啥用。
「大人,他們正在架橋渡河!」黃蜂見到洪濤光看熱鬧,以為他忘了打仗的事兒,忍不住出言提醒。
「我這麼大眼睛還看不到他們架橋?別慌,人家是有備而來,總得把招數全用出來,知己知彼才好應對。傳令下去,把那群夏人高官的家眷綁在城頭上,國相的孫子留下。」
忘了?這得多寬的心。洪濤只是想長長見識,學習學習古代的陸戰技法。一頓火箭射出去容易,敵人連城邊都靠不上,屁也學不到。
「……這麼做有傷大人的聲望,要是被御史知道,免不得又得彈劾……」對於駙馬的命令,黃蜂有些猶豫,甚至打算勸說放棄。
「本官有個屁的聲望,不信你下去問問那些西夏士卒,有幾個認識本官的?只要你不說,御史就不不可能知道,是不是這個理兒?」
經過和大宋禁軍、廂役、以及當地官員這兩三年的接觸,洪濤覺得宋人之所以打不過夏人和遼人,馬匹當然是個重要因素、軍事理念也算,但還有一個方面以前好像沒人關注,它就是道德水準。
宋人的道德水準相對高,尤其是知識分子,他們總是以聖人為目標,即便達不到也努力爭取。可是戰爭里好像用不上道德,更用不上公理,正是因為這兩樣準則談不攏,才會有戰爭,反過來再遵循它們去打仗,這不是逆流而上嘛,不合邏輯。
打仗不是奧運會比賽,更像是流氓小混混打架,誰出招陰損毒辣狠,誰就更容易占便宜。什麼不許打後腦、小腹,為了贏扣眼睛、咬耳朵都得用,哪兒有規則啊。
只要贏了,你想怎麼描述戰爭過程就能怎麼描述,本來是靠偷襲一腳踢爆了對方卵蛋,也能說成是一記下勾拳擊中了對方下巴,贏得漂漂亮亮,誰會反對呢?
「別堵嘴,讓他們罵,誰停嘴就在背後用弩箭扎一下。我倒要看看下面的將領到底會不會把他們太后的侄孫、國相的孫子射死。」
很快那十多個婦孺就被帶上了牆頭,每人一個垛口綁得結結實實,為了更顯眼還豎起幾個大木板,上面用西夏文和漢文寫明了這些人的身份。
她們除了大聲叫罵之外就只能哭泣了,城下都是同族和同胞,平日裡看到都要向她們行禮,現在卻握著她們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