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要來湟州的消息並沒讓洪濤感覺彆扭,只是讓許東來在城裡租了兩間房子,並由他負責接待,剩下的事兒一概不管。
自己和這位大文豪註定尿不到一個壺裡,上趕著巴結也沒用,反倒會讓對方更看不起自己。愛看啥就看啥、愛去哪兒就去哪兒、愛調查什麼就調查什麼。
湟州城裡除了化學實驗室這個小院之外,沒什麼需要隱瞞朝廷的。如果蘇大官人能看懂技術資料的話,還可以去由蓮兒負責的資料室里坐坐。那裡有各種技術資料,隨便拿出去一樣兒,都能成為大富豪。
「大人是不是調兩位廚娘來,讓蘇大官人去工坊里和工匠一起用餐似有不妥。」許東來聽說蘇軾要來湟州,還是由自己負責全程接待,鼻頭都興奮紅了,想為他的偶像爭取來更多的福利。
「本官堂堂朝廷經略安撫使,手握一州軍政大權,每餐也僅是工程師標準,他如何吃不得?作詩的就該比做事的高貴?還是說夏人聽到詩詞就會俯首稱臣了?別說只是個從六品的小官,就算王相和司馬相公來了,也只有工坊的食堂。不喜歡可以不吃,城裡又不是沒有食肆,想吃什麼自己去買嘛。王大,你的許師傅腦子有點迷糊,去給他清醒清醒!」
宋人太喜歡文學藝術這個毛病是洪濤深惡痛絕的,但他也沒轍,後世里同樣是歌星影星比科學家名氣大、受尊重、掙得多。看來都是遺傳,根子上帶的,上千年了,很多傳承都斷了,唯獨這玩意依舊如初。
「許師傅,莫要再煩官人,如果把官人惹急了,那個蘇軾說不好就會成為我的刀下亡魂。」王大並不是冷血動物,她對許東來還是挺尊重的。畢竟從小就是這位師傅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顧著自己和其他小童,所以不想看著他吃眼前虧。
至於蘇軾是誰,王大真不太知道,知道了也和不知道差不多。她沒怎麼學過詩詞歌賦,更不喜歡,再有名的人到她眼裡也只有兩種身份,自己人和敵人!
許東來跑了,跑的那叫一個快,頭都不回。兒童團折磨人的手段他非常清楚,這些孩子別看都是跟著自己長大的,但只要駙馬真的板起臉來下令,她們哪怕面對親生父母下手照樣不會遲疑。
蘇軾縱然有名望,他也想藉此機會多多請教,但和切身利益相比較一切都是浮雲,愛咋滴咋滴吧,反正自己盡力了。
其後的幾天時間洪濤都窩在小院裡吃喝住不離半步,分餾塔和預熱器說起來危險性不太大,那也不放心讓一群孩子獨自操作,萬一著了火燒著誰都心疼。
蘇軾的事情他早就忘得乾乾淨淨,看著一滴滴顏色深淺不同的液體從分餾塔的管口緩緩滴落,滿腦子都是遐想,滿嘴都是故事。
想給這些孩子講述的東西太多了,雖然講太多她們也理解不了,那洪濤也忍不住要講。理解不了就先死記硬背,只要有這些東西在腦子裡駐紮,早晚有一天會理解的。
她們就是自己在這個世界裡撒下的第一批種子,能不能發芽、能不能長大、能不能結果,種子的質量很重要。
蘇軾很生氣也很失望,他這次來並不只打算挑王詵的毛病,還打算再和這位駙馬談談,看看能不能把他拉回正軌。
沒錯,正軌。在蘇軾看來王詵可能是受了什麼刺激,才變得如此偏激、如此自甘墮落。要說王安石的新政有缺陷,可還有可取之處,不管怎麼不對,好歹沒有完全跳出士人階層的利益。
可駙馬王詵在湟州搞的這套東西,簡直就挑不出一點兒正確。不讓禁軍回易,勢必增加國庫負擔;不讓廂軍招募弓手,就無法消弱蕃人武裝。
讓蕃人入作坊做工,這不是瞎扯嘛。放牧的就該老老實實放牧,種地的就該踏踏實實種地,讀書的就是讀書。
對了,一說起讀書蘇軾的憤怒更甚,讓蕃人孩子和宋人孩子一起入州學,這也太沒規矩了。州學不是族學,那是有名額進行一級一級考試的。
也就是說再過十年八年,很可能會有蕃人的孩子進京趕考。試想一下,到時候突然出現幾個蕃人進士,這朝堂里還不亂套啊。
最令人接受不了的就是王詵居然沒露面,就這麼把自己給晾了。自己好歹也是朝廷派來的,就算沒有管轄權,也不至於連個面都不露吧。拋去職務不聊,同朝為官,以前還是摯友,這點禮節也能省?
這就是赤果果的侮辱,至於說這位姓許的提舉學事司監司,他是什麼玩意?連功名都沒有,還不如自己身邊的書吏呢!
「高俅,你且把此物送與駙馬,記住,只可親手交與駙馬,不可假託他人!」一提起書吏,蘇軾想到了一個回擊王詵無禮舉動的辦法。
你不是找個小吏來打發我嗎?得,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派個書吏去應付你。來時長公主托自己給駙馬帶了一些衣服,人家都不見自己,自己再上趕著用這個藉口去見面就顯得太賤了。
蘇軾的書吏叫高俅!這名字好像有點衰啊。如果他要知道後世有本書叫水滸傳,裡面也有個高俅高太尉,估計馬上就得給自己的書吏改名字。
其實改了也沒用,此高俅就是水滸傳里的高太尉!沒錯,高俅發跡之前本是蘇軾身邊的書吏,也就是小秘書。
後來蘇軾又被貶,念高俅乃開封人,為人又聰明伶俐,不想讓他跟自己一起遠走他鄉吃苦,於是就把這個小秘書送給了駙馬王詵。
王詵當時與端王趙佶交往甚密,端王就是後來的宋徽宗,王詵則是宋徽宗的姑父。
拋去這層親戚關係,王詵在當時畫畫很有名,宋徽宗從小也喜歡畫畫,沒事就跑到姑父家裡學習。要說後來宋徽宗在書畫上獨成一派,和他這位駙馬姑父也不是一點關係沒有。
高俅入了駙馬府,自然就有機會見到端王。端王除了喜歡書畫,也喜歡踢球。一次偶然的機會,就和高俅踢了幾腳,然後發現這個人球技不錯,乾脆就把高俅要到了身邊,算是個玩伴。
天知道皇帝的位子最終會落到他腦袋上,自己都當皇帝了,身邊的人自然也得水漲船高。高俅於是這才正式走上了仕途,然後一步步爬上了高位。
歷史上有關高俅的記載很少,也不像水滸傳里所說的那樣是個無惡不作的大奸臣,好像北宋滅亡都是他和蔡京一手策劃的。
他其實就是個嘴皮子好用、能耐不多、又喜歡鑽營的官僚。比他壞、比他心黑的官一抓一大把,可是他倒霉被施耐庵看上了,還寫進了書里,這才遺臭萬年。
否則啊,後世的人恐怕都不會知道有這麼個人存在,因為史書上根本就沒有多少他的記載,大壞事沒有他,好事也沒有他。
高俅生在北宋開封城的一個普通小商人家庭,他童年和少年時期用一句話形容,就是學習不太好還經常惹是生非的熊孩子。
整日裡不務正業和街面上一群混子玩,沒學什么正經玩意。不過他從小也喜歡書畫,寫得一筆好字,身上還帶著點功夫。想來也是,整天和混子一起,身上沒功夫怎麼打架啊。
等他成年之後,他爹實在是管不了,於是就把他轟出家門,促其自立。這下高俅傻眼了,以前的好哥們全都幫不上忙,只好去給別人打工。
輾轉換了好幾個地方,靠著自己能說會道的嘴、察言觀色的眼和一筆不錯的毛筆字,終於在開封城一家文具店裡混了個記賬的差事。結果這家文具店老闆和蘇軾是朋友,一來二去又把高俅推薦給了蘇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