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紅珠果然又路過這裡,於是,她就積極地加入了這場談話。
美人倒酒本來就容易讓人迷醉,更何況心情很不愉快的雲崢。
「契丹人是一個很厲害的族群,能將自己的天地拓展到極北之地就是契丹人勇敢和堅韌的標誌,尤其是你們捨得為那片不毛之地作戰,這就更加值得尊敬。
知道否?契丹這個族群如果打馬進關,才是你們這個族群的末日,我保證你們匹馬不得出關!」
雲崢醉醺醺的從蕭紅珠手上接過一杯酒一飲而盡。
「如果我剛才把你毒死了,我們契丹人是否就能進關了?」蕭紅珠單手握著另外一枚酒杯咬牙問道。
「你們不會毒死我的,至少現在不會毒死我,作為敵人你們的目標明確,出手會有目的性,做事也會極度的理智。
可是盟友就不同了,嘴上叫哥哥,腰裡掏傢伙的事例太多,所以有時候盟友比敵人可怕。」
耶律信為雲崢這句話拍案叫絕,端起酒杯和雲崢又碰了一杯一口喝乾,這是他才跟雲崢學來的喝酒法子,很痛快。
「雲兄,您剛才說契丹人匹馬不得出關指的不是武力消滅吧?因為沒有這個可能。」
雲崢笑著看看耶律信道:「果然還是男人間的談話有意思,女人想事情總是會想的很膚淺,比如你!」
蕭紅珠一把撥開雲崢晃晃悠悠指到自己眼前的手指恨恨地問道:「那你就說出一個道理來,宋人懦弱如何讓我契丹兒女匹馬不得出關?」
「所謂懦弱其實是一個相對的衡量標準,所謂寬容其實就是被動地接受,這是真理你不用和我辯論。
我且問你,漢人在周朝的時候分封天下的時候,你們契丹人在幹什麼?那時候沒有契丹人這個族群,如果非要給你們找出一個根源來,我覺得你們那時候應該叫犬戎!」
蕭紅珠大怒道:「你們才是犬戎!你們才是光屁股騎馬的野人!『
雲崢大笑道:「我是漢家苗裔,有據可查,你們的來歷神秘,你說說誰更有可能成為犬戎?」
蕭紅珠被這一句話噎的說不出來。
「一位久居天宮的天女倍感天宮的枯燥寂寞,她駕著青牛車,從平地松林沿潢水順流而下。恰巧,一位「仙人」乘著一匹雪白的寶馬,從馬盂山隨土河一直向東信馬由韁。青牛和白馬,在潢水與土河的交匯處的木葉山相遇了。天女和仙人,叱走青牛,鬆開馬韁,相對走來。兩人相愛了,結合了,繁衍了,最終出現了契丹人。
耶律信,你們的老人是這麼給你講述契丹人來歷的吧?」
雲崢不懷好意的轉過頭問耶律信。
耶律信明知道雲崢接下來的話可能不是好話,但是他剛才講述的契丹人的起源說的一點沒錯,老人們就是這麼說的,於是他點頭道:「確實不錯,青牛白馬的故事在草原上源遠流長。」
「仙人和仙女的結合自然沒有問題,一個英俊的男子,一個美麗的女子相互愛慕,最後結合這是一個非常美的故事。
可是我很擔憂,仙人和仙女的孩子們怎麼結合?即便是仙人和仙女非常的能生,生了很多的孩子,他們的孩子都是親兄妹如何繁衍後代?據我所知,兄妹不婚即便是神靈也要遵守!耶律信你能相信你是者的後代嗎?」
男人回答不出別人的詰問,就會低頭不語,女人回答不出別人的詰問就會暴怒,於是蕭紅珠暴怒道:「無恥!」還順手把乾果盤子也砸過來了。
雲崢閃身躲開,瞅著耶律信道:「我們繼續回歸話題,我真的沒有褻瀆契丹人祖先的意思,只是告訴你你們契丹人最原始的父本是誰,你看,我們兩個人其實長得差不多,都是黑頭髮,黑眼珠,除了你是髠發,我是髮髻之外差別不大,所以說我們的血緣可能非常的親近。」
蕭紅珠見雲崢把話題引申到自己身上了,也就相信他不是在侮辱契丹人,於是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雲崢不理睬蕭紅珠,盯著耶律信道:「我們不同的地方只在於生活習慣和行為方式,還有寫的字不同,說的話不同,其餘的別無二致。
但是這些年,你們在不知不覺中學習我大宋的行為方式,從你們的朝廷體制到你們的生活習慣都在發生改變。
我來問你,你契丹的大字如今還有多少人在使用?你契丹的小字還有多少人認識?不多吧?我覺得會使用的人恐怕僅限於契丹勛貴和翰林院的學士吧?
(漢字偏旁創製了契丹文字,又稱大字,後又仿回鶻文創製了契丹小字,)
我不會契丹文字和語言,但是我們之間的交流毫無障礙,可見你們對漢家典籍的熟悉程度恐怕早就超過那些大字和小字了。
大宋人在身體上不占優勢,但是在智慧上我們卻是永遠的優勝者,一旦你們進了關,成為了統治者,大宋所有的學問隨你們學習,大宋的生活習慣隨你們模仿,因為你們是統治者,可以拿走我們所擁有的一切,你來告訴我,百年之後,你們中間還有多少人認識繁複難懂的契丹文字?還有多少人會說契丹話?
到了那個時候,你們和宋人還有什麼區別?髠發嗎?
宋人有一句話叫做: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我們在戰場上即便是失敗了,但是我們在智慧上卻是最終的勝利者,這是民族特性決定的,非人力所能改變!
所以說,你們將來很可能匹馬不得出關,進關的契丹人全部變成漢人,契丹這個種族將會完全消失在歷史的長河裡。」
說完話的雲崢朝遠處招招手,葛秋煙就從黑暗的地方走了出來,手裡抓著一副弓箭,來到跟前之後就把喝醉酒的雲崢架在肩膀上,夫妻二人就搖搖晃晃的離開了酒桌,回自己的帳幕去了。
剛剛轉過一座帳篷,雲崢立刻就鬆開了葛秋煙的身子,拉著她蹲在帳篷後面偷看耶律信和蕭紅珠的反應,一雙眼睛賊光閃閃哪裡還有半分酒意。
蕭紅珠和耶律信呆坐了好久,耶律信一字一句的道:「漢家的史書上對北魏皇帝拓跋宏是持肯定的,拓跋宏從平城遷都洛陽;後又改鮮卑姓氏為漢姓,藉以改變鮮卑風俗、語言、服飾。
此外,鼓勵鮮卑和漢族通婚;評定士族門第,加強鮮卑貴族和漢人士族的聯合統治;參照南朝典章制度,制定官制朝儀。
北魏統治北方一百餘年,關於「鮮卑」最早的記載可以追溯到西周初期。《》說,周成王姬誦平息武庚的叛亂後,成王親自來到歧陽,大會天下諸侯和四夷君長,鮮卑也被邀請出席。
數千年的種族在拓跋宏改元之後,只用了數十年,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我們好像在走拓跋宏的老路?」
葛秋煙不明白丈夫在幹什麼,只知道他今晚說了很多的話,見丈夫滿面笑容的站起來溫柔的拖著自己回帳篷,忍不住問道:「夫君今天很高興?」
雲崢拍拍葛秋煙的小手道:「好不容易教會兩個傻蛋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史書,和她們說話,實在是太累了,就差告訴他們去看看拓跋宏的舊事了。」
「您說歷史有什麼用?」
雲崢拖著葛秋煙繼續往回走,邊走邊說:「我只是告訴契丹人他們很有可能會亡國滅種,教會他們學會懷疑歷史。
只要他們開始懷疑拓跋宏行為的正確性,接下來就會大肆的驅趕漢人官員,大肆的壓迫燕雲十六州,然後那些太行山的盜匪就會趁機造反,造上七八次反之後,契丹人就會討厭燕雲十六州的百姓,到了那個時候才是我們從根本上收復燕雲十六州的大好時機!」
葛秋煙迷醉的看著丈夫的臉頰,抱著他的胳膊旁若無人的往回走,即便是路上遇到了包拯也沒有鬆開。
「或許時間有些長,可是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去,它就會生根發芽,最後變成一個怪物從內部摧毀掉原本堅固的堡壘。
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給這顆種子施肥,澆水護佑它慢慢長大。」
包拯聽到了這段話,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韓琦的行為過於激烈了,文武之間的猜忌變得從未像現在這樣強烈。
他認為雲崢剛才的那段話是故意對他說的,是準備反擊的徵兆,睜開眼睛看看遠處絲竹之聲不絕於耳的光明地,那裡是皇帝正在大宴群臣,慶祝宋遼之間的盟約終於達成了。
到了明日,只要在祭壇宣讀之後就會徹底的開始生效,宋遼之間將會有一段不知能維繫多久的平安歲月。
總有人會看得更遠,所以總有人會痛苦,包拯知道宋遼間的戰爭雖然結束了,但是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大宋不可能會過得風平浪靜。包拯想去告訴皇帝接下來的風險,躊躇了片刻,就搖搖頭轉身回了帳幕,捏熄了蠟燭,坐在椅子上瞅著清涼的月光打算小憩一會。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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