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魯古城,是以達魯古部為名,而非真是個古城。
實際上,此地就是一個山頭,一個十分平整寬闊的山頭。
這裡所謂的城,也就是一些柵欄,山頂倒是真的易守難攻。
此乃黃龍府外,最後一個隘口,若是丟了此地,黃龍府就將暴露在宋軍面前。
黃龍府之後,就是完顏部,也就是如今這些將北方殺得血流成河的女真韃子的老巢。在後世,這個地方建起一個城市,名叫哈爾濱。
這些加起來只有二十多萬的小部落,已經殺了十倍於己的人不止,造成半個大洲地方赤地千里。
不知道多少人因之家破人亡、妻離子散,多少生靈殞命,遭受非人的苦難。
打到此地,就看出了文化的差異越來越大,此地繼續往北,都是沒有城牆的...
僅存幾萬人的女真,已經無力抵擋這來勢洶洶的宋軍,更讓人絕望的是,在他們的身後,宋江正在收伏室韋諸部。
馬上面臨的,就是腹背受敵的狀況,而那些東海女真渤海人,未必會陪自己打最後一戰。
四面受敵,窮途末路...
強如完顏阿骨打,也無力地坐在椅子上,背後的虎皮被捂得十分暖和,阿骨打卻覺得手腳冰涼。
即使是被遼帝耶律延禧懲罰,吊在樹上三整天,他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狼狽過。
外面的喊殺聲,響徹雲霄,但是他已經提不起力氣,或者說精神,去率領女真兒郎繼續廝殺了。
面前的宋軍就像是一坐山,女真的力量,暫時無法撼動。
它卻不斷地向你壓來,身後是黃龍府,但是阿骨打不準備逃往黃龍府了。
達魯古城是女真崛起的起點,就在這裡結束吧,他霍地站起身來,高聲道:「女真兒郎,隨朕最後再打一場。」
完顏婁室第一個響應,戴上頭盔,橫手臂於胸前,道:「婁室願為大金皇帝充當先鋒!」
完顏宗干和完顏宗雄,也紛紛出列,願為先鋒。
阿骨打眼神掃過這些人的臉龐,實在想不通,為何自己有這等猛將,可以輕易掀翻大遼,卻對眼前的敵軍無可奈何。
漢人不自亂,無人可亂漢...完顏阿骨打如何能懂,他們口中南蠻子的強大。
一隊隊最精銳的謀克,護送著為首的幾員大將,女真人赫然發現,身騎高頭大馬,衝鋒在前的,是他們的皇帝的旗號。
一瞬間,整個達魯古城的最後的金兵沸騰了,他們渾身的血液,似乎都燃燒了起來。
......
宣和四年中秋,河北幽燕兵馬大元帥韓世忠,北道總管宗澤,秦隴雲內總督姚平仲,率師破女真於達魯古城。
此戰無人投降,女真精英盡歿,從此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中。
北風捲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風捲起的雪花,緩緩飄落,入秋之後的第一場雪,撒在了戰場上。
慢慢地,收拾戰場的將士肩頭,也變成了白色。
一個小卒伸出手來,看著雪花落到了手心,眼神有些渙散。
「下雪了...這才中秋就下雪了啊,這是中秋麼?」
「你個黃毛小子,恰似那窩裡的雛鳥,有甚見識?越往北啊,這雪下得越早,聽說在最北邊,常年累月都是冰天雪地。」
小兵嘆了口氣,神色竟然有些蕭索,問道:「吳大哥,我們的仗打完了吧?」
「完啦!哈哈,這次是徹底打完了,賞金一定不少,等回了鄉,俺帶你去那勾欄里風流一番,再讓你娘給你尋個媳婦。」
姓吳的軍漢,說著這話的時候,神采飛揚。想來是知道那肉肉碰撞銷魂蝕骨的滋味,可比在這刀肉相搏來的舒服百倍。
小兵還不知道勾欄里風流一番的意思,他晃了晃手臂,才發現其中一支已經抬不起來了。
「打完了好,打完了就好...俺爹還等著俺回去收穀子呢。」
落雪之前,結束戰爭的命令,似乎是正巧掐點完成,讓一切更加圓滿。
楊霖收到消息之後,也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這場惡戰打了他娘的七八年了。
十年謀劃,終得善果,如釋重負的感覺,讓楊霖知道,自己一直被這件事壓的喘不過氣來。
東奔西走,繞著越來越大的疆域奔波,本意也只是為了不再重演靖康浩劫而已。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楊霖高聲吟誦,然後下令,犒賞三軍,撫恤戰死將士,大軍原地休整,宰羊殺牛,營不禁酒,歡度中秋。
宋江已經把整個大遼的邊邊角角,收拾的明明白白,此時也趕往瀋陽府。
大戰落寞,所有人都等著楊霖的指示,是繼續收伏零散部落,還是北撤。
瀋陽府建成的衙署大堂內,燈火通明,外面雖然烏雲將圓月遮掩的結結實實,但是擋不住堂內的歡快氣氛。
回字形的桌子排列開來,十幾員大將在左,七八個文官在右,楊霖獨坐上首。除了大宋的幾員大將之外,還有一些高麗將領,也擠了進來。
眾人無不是笑意滿面,互相敬酒叫嚷,誇耀自己此戰的功績。
楊霖拍了拍桌子,起身道:「諸位,百戰功成,即滅北虜,這第一杯酒,我們一起敬死去的弟兄。」
說完將酒灑在地上,杯口朝下,對天一舉。
眾將士紛紛照做,楊霖繼續說道:「第二杯,敬還活著的諸位,枕戈而眠,刀兵相加,此戰之後,我們再無敵手,也再也不用刀頭舔血了。」
堂內諸人,包括高麗將佐在內,都是一臉的自豪。
楊霖輕笑一聲,道:「這第三杯,敬我...我楊霖,也著實有資格敬自己一杯!」
完成了這件大事,楊霖自問仰無愧於天,俯無愧於地,來此一回,不負此生。
堂內眾人,全部站起身來,向他敬酒。
「好了,諸位繼續暢飲吧。」
旁邊的宋江,看得出楊霖不是很盡興,低頭問道:「少宰,可是有何心事?」
楊霖確實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或許是死的人太多了吧。這和平時無數將士的生命換來的,北境天空開始落雪了,可是他們如今早已不知冷暖。
但是這種時候,自然是不能吐露心聲的,免得平白因為自己的情緒,影響到大家的歡慶。
邊關的將士,這些年也太不容易了,尤其是守著長城的韓世忠所部和守著雲內的西軍。
幾乎是每天都在打仗,此戰之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鏖戰了。
解決了女真這個敵手,蒙古草原又被自己「聖戰」了一遍,若說有敵手,可能就是西邊的大遼還有些威脅吧,不過他耶律大石足夠聰明,應該不會來自討沒趣。
楊霖故意說道:「如此功績,卻要自己陳說,可惜此間沒有高衙內,與我唱飲相和,興致少了大半!」
宋江臉色一黑,轉過頭去,心道還以為你為死去將士憂傷,原來是怪沒人給你捧場...